第15節
作者:西蘭花炒蛋      更新:2020-07-08 11:49      字數:5686
  他口若懸河,唾沫橫飛,長篇大論地講,李逸聽得無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這下子炸鍋了,閣老們開始就李逸的這個哈欠說起,說來說去隻有一個意思就是皇上你太懈怠,太懶了!

  李逸徹底煩了,“諸卿有這閑工夫花了足足半個時辰來討論朕打哈欠的事情,不如多花點時間在黃河水患上,想個什麽法子來根治黃河決堤或者做點有利國民的事情不比你們現在浪費時間強?”

  謝康手持笏牌,出列道:“皇上是一國之君,您做到了立身——”

  李逸揮手製止他,“謝卿,你想說朕勤勉朝政,仁厚大度,國家就會好了嗎?”

  謝康擺著一張極為正直的臉,大聲說:“是。”

  李逸道:“那麽先帝可是勤勉朝政,仁厚大度的君王?”

  提起先帝,三位閣老臉上都露出崇敬的神色來,齊聲道:“先帝寬厚仁德,是古往今來難得的明君。”

  李逸冷笑一聲,道:“先帝的仁德曆曆在目,不必多說。那麽請問諸卿,先帝在時,黃河是否經常發生決堤事故?東南之地是否發成災患,餓殍遍野?軍隊有無充足的糧餉?百姓能不能安居樂業?”

  這些問題俱是先帝晚年,太子太保忠宣公去山東、浙江等地考察過後所提出的問題。李逸作為人子說這些話固然不敬父親的嫌疑,但是對著這些閣老們來說無異是當頭一棒!

  皇帝賢明仁德,國家還不能治理好,那麽是誰的錯,肯定是輔佐的臣子辦事不利,不能為皇帝分憂解難。李逸隻差說他們這些文官屍位素餐,正事不做,偏偏揪著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大做文章。

  三位閣老冷汗淋淋,老臉通紅。這三位畢竟是眾位朝臣的領頭羊,不好打臉太狠了,李逸也擔心這三位老頭兒想不通,直接撞了太極殿的柱子,於是道:“諸卿們回家後好好再想想吧,退朝!”

  雖然辯贏了閣老們,李逸心裏的鬱氣仍然沒有散。羅翔見機,招了一隊侍衛陪著李逸在校場上打了一個時辰的馬球,衣服都汗濕透了,李逸的心情才好了些。

  洗漱過後,清寧宮派人來請皇帝過去。李逸去了清寧宮給太後請安,張婉兒從太後身後磨磨蹭蹭地走出來給李逸行禮,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李逸見她那鵪鶉模樣兒,笑道:“表妹,你這幾日沒去乾清宮,朕還以為你回家了呢。”

  張婉兒哼哼唧唧道:“我娘讓我在宮裏多陪陪太後娘娘。”

  太後看著外甥女歎氣,居養體,移養氣。張家雖然是小戶人家,但太後發達了,怎麽肯不照顧同胞姐姐?經常有賞賜,更派了宮中的教養嬤嬤去張家教導張婉兒,時不時地把她接進宮裏小住,這許多年下來,張婉兒規矩是不差了,但怎麽看都有種矯枉過正的感覺,扭捏不大氣。

  太後的親人仰仗著太後的權勢,囂張淩人,特別是建昌伯,貪得無厭,目無法度,偏偏太後處處維護親人,李逸早就看不慣這些個外戚,連著張婉兒自然也看不順眼,休說是封張婉兒做貴妃,就是讓她做個選侍,李逸都覺得委屈了自己。

  太後問過皇帝的衣食起居,又叮囑他,凡事多與閣老們商議,要勤於朝政。李逸老神在地喝口茶,覺得這上好的龍井茶實在不如在南京所喝的雨水煨的六安茶。

  太後知道他沒有聽進去,卻也無可奈何。張婉兒貼心地給太後倒了一杯溫茶,然後站在她身後給她捏肩。太後摸著張婉兒的手,道:“婉兒服侍我十分妥帖用心,皇上,你這個當表兄的別在戲耍她啦!”

  李逸一雙厲目掃過張婉兒,“原來表妹向母後告狀了!”

  張婉兒瑟縮:“皇上,我沒有。”

  她心裏苦啊,皇上表哥不喜歡她已經擺在明麵上了,她硬湊上去,幾次被人戲弄終於也明白過來,可是她母親張夫人卻不讓她回家,一定要她討好皇帝,混個貴妃當。

  李逸道:“張小姐進了宮便是客人,朕這做主人的招呼她,可是有什麽不妥?別人想要朕親自招呼,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臉麵!”

  張婉兒可憐巴巴望著太後,太後頭疼,道:“婉兒是個姑娘家,你帶她玩什麽不好,非要去冰嬉,摔了兩三跤,可不把給她嚇壞了!”

  張婉兒囁嚅:“太後娘娘,皇上,都是婉兒的錯,婉兒要是會冰嬉就不會掃興了。”

  李逸“哼”了一聲,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你說你又不會冰嬉,還非得往朕麵前湊,發生這樣的事情你還想賴在朕身上?”

  張婉兒被他說得都哭了,太後隻能讓她下去,然後正色道:“皇上,不管怎麽說血脈親情是斬斷不了的,你就算不喜歡婉兒,她也是你的至親——”

  “那建昌伯更是至至親了!”李逸打斷太後的話,嘲諷道。

  每次談話涉及到太後的娘家人,母子間必定有一場齟齬。太後歎氣,覺得兒子實在太擅專,倘若他有幾個兄弟,也能明白親情的可貴。

  這樣一想,難免又提起李逸的婚事來,太後道:“你父皇的孝期已經過了一年,你也十八歲了,婚事該籌備起來,今年開春,等春闈過後,著令禮部籌辦選秀的事情。”

  李逸震驚於太後裝聾作啞的本事,直接道:“我早就跟母後你說過,我自己已經看中了一個姑娘,品行模樣無可挑剔,不必選什麽秀,勞民傷財,直接讓禮部準備好聘禮去那姑娘府上提親就行,她姓王,籍貫應天府,身世清白,現在寓居京城報國寺附近。”

  這個兒子在太後眼裏頑劣不堪,任性不聽勸,太後很是質疑兒子的眼光,當下一口否定:“選秀是大周建國就有的規矩,這一層一層篩選下來,最後留下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老祖宗的規矩不可廢除!”

  李逸淡淡道:“從小到大,我做什麽事情,母後都說不可。建昌伯做什麽,母後都說可,我看建昌伯才是母後的親兒子吧。”

  太後勃然而怒:“母後是為你好!”

  李逸不置可否,低頭呷了一口茶。

  太後越發不喜,這位王小姐在她心裏就是一個狐媚子的模樣,好人家的姑娘怎麽會勾得男子對她念念不忘?

  母子倆再次不歡而散。李逸沒多沮喪,太後的態度在他預料之中,不過他是皇帝,辦法總比困難多。至於太後這麽就不那麽美妙了,母子失和不是她願意看到的,想了想,她將身邊兩個十分美貌的宮女送去讓司寢女史調.教幾日,然後再讓人給李逸送了過去。

  27、第 27 章(捉蟲)

  王瓊姿前十六年一直生活在南京,習慣了南京的氣候,對於京城的冬日熬得格外艱辛。南京雖然冷,但那種冷比起京城刺骨的冷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她早早地就裹上了裘衣,才能勉強抵禦嚴寒。

  這幾日下了雪,不便出門,俞氏與杜氏圍著火爐閑聊,王瓊姿與弟弟王純把核桃、栗子丟進火盆,不一會兒就有烤熟的香味飄出來,隻是可惜沒有紅薯,不然在這大冬天圍著火盆烤紅薯,噴香甜滋滋,想想就要流口水。

  王綜推門進來給繼母請安,身上帶進來一股寒氣,道:“外麵下起了雪,估計要下一夜,明天估計地麵都會鋪上厚厚的雪。”

  王瓊姿姐弟兩個歡呼,並且約好明天一起堆個大雪人。杜氏則挺著肚子站起來親自替夫君拍拍衣服上的褶皺,微微皺眉:“這天寒地凍的,把人凍壞了可怎麽辦,徐大人不能改日再讓你過府嗎?”

  這些日子王綜拜訪過父親王佑年以前在京城的世交及同年,這部分人有些在翰林院任職,還有一人甚至做到了禮部侍郎的高官,這人姓徐名敏中,同王佑年的關係極好,拿王綜當子弟看待,時常召了王綜過府指點他的文章。

  王綜滿不在乎地說:“徐世伯當年可是會試第三名,殿試二甲第五名。他素有學名,許多舉子求他一言都不得,我能得他悉心指教已是我的榮幸了,怎麽敢叫苦?”

  王瓊姿忍不住咋舌,這個成績放在現代來看,那就是全國第五名,是個煩惱著該上清華還是北大的學神級人物。

  “徐世伯拿了許多舊年的試題給我看,還出了幾個題目考察我,”說道這裏王綜臉上有些羞赧,“隻是我天資並不聰穎,大概不能達到世伯的期許吧,他說我最多能中個同進士。”

  “為如夫人洗足,賜同進士出身”,這是人們的戲謔之詞,卻也看出了同進士的尷尬地位,升遷緩慢,日後基本上沒有可能進內閣。王家太爺及王佑年都是正正經經的二甲進士出身,在父輩的光環之下,王綜難免顯得灰頭土臉,很讓人生出一種王家子孫不濟的想法。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凝固,俞氏安慰繼子,“這考試有幾分運道在,或許你能時運來了,那便能高中。不管怎麽樣,一個舉人的身份也足以支撐王家的門麵,就是你們父親還在也不會說什麽。”

  杜氏也跟著說:“母親說得對,你不要想太多了,放輕鬆些。”

  王綜自嘲道:“更有可能會名落孫山,其實能中同進士我就該慶幸了。”

  王瓊姿見不得他這樣子,道:“大哥,打起精神來呀,忠介公海大人舉人出身,一樣能做到右僉都禦史,就算做不京城高官,大哥日後可在一縣之內實施自己的抱負。”

  “承妹妹的吉言。”王綜衝著王瓊姿拱手,“是我想差了,我考進士並不隻是為了高官顯俸,若真為一定烏紗帽折腰,才是墜了祖父與父親的清名。”

  王瓊姿看著自家兄長,感歎王家祖孫三代都有點狷介清高氣,不夠圓滑與變通,難怪世代官宦,王家依然過得是普通人家的日子。她再看看埋頭吃栗子的小弟,不知這位長大後又是怎樣的人呢?

  王純察覺到姐姐在看他,舉著一個栗子遞給她,“姐姐,給!”說完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雪霽天晴,一場大雪過後,官府派人掃灑街道,將積雪堆進街道兩邊的溝渠,再加上連續幾日的大晴天,雪很快就化得差不多了。俞氏常年禮佛,杜氏也想為丈夫求佛,於是挑了一日,一家人去了位於京城西郊的真覺寺。

  真覺寺是前朝所建,已有五百多年的曆史,占地廣闊,內有參天古樹,遮陰避日。因本朝高祖皇帝曾經來祭拜過,所以真覺寺人煙多,香火鼎盛。

  王家提前派了管家過來打過招呼,因此留出一間禪房來供女眷休息。拜過佛祖,俞氏一口氣添了三十兩銀子的香油錢,杜氏也添了二十兩,實打實的真金白銀啊,便宜這些和尚們了。

  傳言真覺寺裏特別有錢,名下有幾千畝的田地,是京城有名的大地主。王瓊姿覺得這個傳言十分可行,真覺寺建得金碧輝煌,光金身佛祖加菩薩就有足足十尊,和尚們各個都很富態,紅光滿麵。

  王瓊姿看得十分心痛,這五十兩銀子足夠把京城的最好的幾家酒樓吃個遍了,或者施給窮苦百姓也比給虛無縹緲的佛祖更有實際的意義。

  可能是她臉上的表情太明顯了,俞氏私下叮囑了她要敬重佛祖。王瓊姿趕緊雙手合十朝佛祖的方向拜了拜,瞪大眼睛,無辜道:“娘,我對佛祖是很虔誠的。我用心祈求佛祖能夠賜予我很多銀子,讓我能一夜暴富。娘,你說佛祖這麽有錢,會不會分一點給我用?”

  說完她還用手指了指功德箱。這個功德箱可不得了,塞得滿滿的,王瓊姿親眼看著一個貴婦人塞了厚厚一疊銀票進去,目測每張是五十兩的麵額,至少有一千兩銀子。

  “好哎!”王純小小歡呼一聲,“我也跟姐姐一樣,求佛祖保佑我以後能有好多好多錢!”

  幸好這會兒臨近中午,人不多,才沒人注意姐弟倆,卻也把俞氏氣壞了,眼看就要訓斥這對淘氣的兒女。王綜出來解圍了,“瞧瞧,兩個都是小孩子,說出這樣不懂事的話來,快給佛祖賠罪!”

  王瓊姿與王純老實地對著佛祖拜了三拜。王綜又道:“母親您與杜氏先去與師父倫佛,我帶著瓊姿與純兒去禪房。”

  俞氏嗔道:“也罷,反正他們也聽不進去。”說完便帶著杜氏離開了。

  禪房在真覺寺大雄寶殿右側,是一個極大的院子,院子裏麵又分為大小不一的小院子。王家的禪房所在的院子不大,裏麵還有另外一戶人家。兄妹三人用過茶點,王純往榻上一躺就呼呼大睡了,王綜則拿著一本佛經在看,王瓊姿看佛經猶如看天書,昏昏欲睡,這屋裏隻有一張床,她也沒法睡,索性出來院子裏走動。

  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朵,正午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從隔壁的院子裏緩緩升起一隻大雁風箏,隻是這放風箏的人很明顯技術不好,風箏搖搖欲垂,還能聽到幾個女孩子清脆的聲音。

  王瓊姿拔了幾根野草,隨手編了一隻草蚱蜢,再抬頭時,那隻大雁風箏突然像斷線一樣掉到她眼前。

  沒多久,一個頭戴網巾,身穿錦衣的年輕公子趴在牆頭,指著風箏,壓著嗓子道:“這位小姐,請你幫小生一個忙。”

  28、第 28 章

  隻見這位年輕公子膚色白皙如玉,更襯得唇紅齒白,一雙眼睛如秋水盈盈,端的是個比女人還要好看的男人!

  公子也在打量王瓊姿,這位小姐相貌不俗,也是極難得的美人,更重要的是眉眼舒朗開闊,不似普通的深閨女子,往日親戚長輩們都說自己長得好,可是遇到的這位小姐完全不輸於自己。公子隻覺得自己同這位小姐有緣。

  他說:“小生姓馮,請問小姐貴姓?”

  王瓊姿對這位馮公子也有著十二分的興趣,當下回道:“我姓王。”

  “王小姐有禮了!”馮公子道,“我聽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倒有些像南邊來的,請問你——”

  玩瓊姿道:“我是應天府人,此番來京城探親的。”

  問候完姓氏與籍貫,氣氛安靜下來,兩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卻有些不想要結束對話。

  王瓊姿不知怎麽想的,舉起草蚱蜢,衝著馮公子晃了晃,問:“這個要不要?”

  “要,要!”馮公子眼睛一亮,又說,“我不白要,我拿風箏跟你換,好嗎?”

  王瓊姿笑道:“好呀!”

  馮公子來了興趣,問:“我喜歡小兔子,你會編小兔子嗎?”

  “會,隻是要花點兒時間,一時半會可能編不好。”

  接著就聽見隔壁院子裏女子的說話聲,說是讓這位公子陪著家裏的大人去拜見某位大師。

  馮公子的臉皺起來,“哎呀,我肯定會犯困,若是聽著睡著了,那就是對大師的不敬,我還是不去了,你就說沒看見我!”然後撩了衣袍下擺,跨坐在牆頭,輕輕一跳,從兩米高的牆上跳下來,身手敏捷,應該是從小學過一些拳腳功夫。

  馮公子見王瓊姿鎮定自若,一點也不驚慌,愈發來了興趣,跳下來後還當著她的麵演示了一番花拳繡腿,王瓊姿很給麵子地拍手讚好:“好身手!”

  馮公子問:“你是第一次來吧?真覺寺第三重寶殿後麵有座小山,裏麵可以捉兔子,咱們一起去玩?”

  “好!”王瓊姿爽快地一口答應。

  兩人邊走邊說話,馮公子覺得王小姐挺單純,很擔心她,叮囑道:“雖然我是個好人,可是男人大多數是極壞的,你以後不隨便就跟一個說幾句話的男人走,也許他有歹心思,要拐了你去呢!”

  王瓊姿笑一笑,淡定地說:“我不跟別人走。”

  馮公子激動:“多謝王小姐信任小生。”

  “大家沒多了解談不上信任,”王小姐揮揮手,“不才也學過一點拳腳功夫,對付男人力氣不夠,但是對付女子基本可以應付。”

  馮公子眼睛瞪得圓圓的,“你看出來啦?”

  “是呀,馮小姐!”王瓊姿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