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作者:毋寧隨安      更新:2020-07-08 08:55      字數:3951
  李佑鴻正背對著元士換衣服,聽到他這樣鬼哭狼嚎,蹙眉,道:“你可是在怨本王昨夜太過放肆?”

  聞言,元士馬上停止了哀嚎,吞了一口口水。

  “不是......奴才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隻是淩晨裏王妃離開時,麵不見紅、一塵不染,還和平日裏一樣仙氣飄飄的,奴才還以為王爺與王妃隻是小酌了一杯。”

  元士在心中怒吼:誰能想到!誰能想到!王爺竟然被王妃給灌醉了,鬧了一整夜,差點沒把正殿給燒了!

  李佑鴻側頭,冷冷地朝元士翻了個白眼。

  元士見王爺是真生氣了,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李佑鴻身邊,幫他更衣,“王爺......奴才有一事想和您說。”

  為了讓王爺原諒自己,元士決定將昨夜遇見阿靈的事告訴王爺。

  事實上,昨夜不是他第一次遇到想衝進正殿、和慎王同歸於盡的阿靈了。

  ......不過他從來沒有與王爺說過。

  李佑鴻聽元士繪聲繪色地把昨夜的事說了個清楚,投在他身上的眼神愈發意味深長,“怪不得本王近日覺得你的性子越來越像阿靈了。”

  他一攏外衫,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修長而白皙的手指零活地扣上扣子,“原來你和阿靈廝混了久的緣故。”

  元士:“哎呀......甚麽‘廝混’不‘廝混’的,多難聽。”

  “先前奴才是覺得,阿靈一個姑娘家,不論多想傷王爺,那也是不可能實現的。”元士訕笑了一下,“不過她最近越來越瘋狂了,王爺也要抽空管管才好。”

  李佑鴻垂眸,“本王身邊守衛森嚴,她不可能得手。”

  元士卻道:“怕隻怕阿靈一心想‘救’王妃,不擇手段,鬧出些許風浪來!”

  聞言,李佑鴻沉默了些許時候,突然,他那被纖長睫毛遮住的眼珠亮了亮。

  “你說......”他眼珠轉過,將目光投到元士身上,“若阿靈一直想給本王顏色,卻屢屢不得手,她會怎麽不擇手段,救挽挽呢?”

  與阿靈相處了這些日子,元士摸透了她的性子,不假思索道:“她一定會想辦法把王妃擄出王府的。”

  李佑鴻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既然你也這麽說,那想來本王的計劃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元士:“......啊?”

  慎王卻不再回應他的話了。

  元士看著慎王換好了衣服,才想起正事,忙道:“對了,王妃讓奴才來請王爺去月滿樓用午膳,故而奴才方才才砸門的!”

  正在給自己束頭的李佑鴻:“......”

  昨夜自己發過的瘋,做過的傻事在腦海中慢慢清晰,李佑鴻有一個不詳的預感。

  他怎麽覺得,王妃把他叫到月滿樓,是為了嘲笑他呢?

  *

  皇後醒過來的時候,太陽正落下山。

  天邊一卷卷火燒似的雲彩,絢麗奪目的顏色在釋放著生命最後的光芒。

  她躺在床榻上,隻覺得自己好似躺在一團軟綿綿的雲上,身體很輕,輕到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直到手被一個有溫度的東西觸碰,她才注意到有人來了。

  皇後有些費力地側過頭,看向跪在榻邊的人。

  他正在給她把脈,麵容透著一種說不上的熟悉,察覺到皇後的目光,他抬起頭,回以皇後一個充滿和善笑意的眼神,“娘娘萬安。”

  皇後渾濁的雙眸一瞬間睜大,張開嘴,聲音啞得不像話,“溫......遠洲?”

  饒是以下跪的姿勢,溫遠洲仍能保持從容不迫的姿態。他的眼神其實算是溫和的,落在皇後眼中卻莫名帶著一絲恐怖,“這麽多年過去了,娘娘還能記得奴才,真是奴才的榮幸。”

  他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對皇後驚恐的眼神視若無睹,垂下眼睛,淡淡道:“娘娘的身子很好,即使被囚禁折磨了這些天,又喝錯了藥,還能清醒過來,若好好調養,不愁長命百歲。”

  說完這句,他有些遺憾地“嘖”了一聲,挑眉,目光中充滿憐憫地看向皇後,“隻可惜,您大概是沒有好好調養的機會了呢。”

  躺在床榻上的皇後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的耳邊很模糊,根本不能用心去聽溫遠洲的輕聲細語,隻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溫遠洲,文兒身邊那個不檢點的小廝,怎麽會出現在大康皇宮之中?怎麽會?!

  “陛下的意思,是娘娘不死,就不好把給您喂錯藥的裘含玉論以死罪......”溫遠洲慢條斯理地收好脈枕,合上藥箱,“讓我隨意用個藥方,把娘娘舒服地送上路。”

  “不過,奴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您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我怎麽能對您下毒手呢?”

  溫遠洲的語氣溫柔得浮誇,盡管麵容上帶著濃濃的關心與真誠,卻隻教人覺得他做作至極、不懷好意。

  皇後看著他,渾濁的眼睛一動也不動,仍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絲毫沒有注意到溫遠洲在說些甚麽。

  見到皇後這幅樣子,溫遠洲和善的表情一凝,微微揚起頭,眉眼中透出了幾分不屑和.....期待。

  “娘娘不必因為我出現在大康皇宮就驚訝至此,接下來我要與您說的事,才夠分量擾亂你的心神呢。”

  溫遠洲跪著向前移了兩小步,直到膝蓋碰觸到床榻才停下來。

  他幾乎是附在皇後耳邊說道:“娘娘被幽禁這麽多天,一定寂寞極了,今天,就讓奴才好好地跟您聊聊天。”

  皇後蹙眉,想要像向旁邊躲閃,卻被溫遠洲強勢地按住了。

  “娘娘,您本可以過上很好的一生......您有忠貞至極、深愛著您的丈夫、又兒女雙全,是整個大康地位最尊貴的女人。”溫遠洲說完這些,臉上出現了幾乎瘋狂的惋惜,“奴才真的不懂,您是怎麽敗壞了這麽好的條件,將自己的一生過得這麽慘。”

  他漆黑的眼珠轉動,盯著皇後褶皺的皮膚,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微笑,“奴才知道,你一定不同意奴才的說法。娘娘覺得,自己的丈夫明明是個陰沉自私的變態,完全談不上愛你。”

  “娘娘覺得,自己被陛下逼著殺害‘嬪妃’,甚至殺掉自己的親妹妹,滿門慘死都是因為陛下那顆想要獨占你的私心。也許此時,您將不幸至極的一生都歸結於太元帝。”

  聽著這些話,皇後的手逐漸抓緊被褥,喘息聲逐漸沉重,“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是誰告訴你的?”

  溫遠洲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詭異的笑容凝聚在他的嘴角,“奴才知道的不隻這些。奴才我甚至知道一些,連娘娘您都不知道的秘辛......”

  “老實說,奴才之前對這件是毫不知情,也一直以為娘娘被困在太元帝手中,受盡折磨,實在是可憐得很。”

  “直到我近幾日為陛下診脈,好像發現了一個秘密,也終於得到了之前的邪方發作得那麽快的原因。”

  “娘娘知不知道,這二十多年來,血腥又荒唐的這一盤棋......”溫遠洲看著皇後驚懼的神色,眼中的笑意逐漸加深,“起因其實是陛下對娘娘深沉的愛呢?”

  他又靠近了一點,貼在皇後耳邊說了一句話。

  躺在鳳榻上的皇後瞳孔瞬間睜大,連呼吸都忘了,整個人僵住。

  就好像是一個死不瞑目的屍體。

  溫遠洲垂眸,冷笑了一聲。

  果然如完顏師叔所說,把皇後送上路,根本不用浪費毒藥。

  一句話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剛才家裏斷網了......

  第59章 陸拾貳

  陸拾貳

  猜測

  躺在床榻上的皇後不禁陷入了回憶之中, 過往無數的細節洶湧地衝進腦海。

  那場導致太元帝“不育”的戰爭。

  箭像瓢潑大雨一般射來,她不知為什麽轉過了身子, 然後是腹部劇烈的疼痛......太元帝將她撲倒在地,用自己的背去擋那些飛射而來的箭。

  她的傷口在小腹,摸上去是滿手溫熱的血。

  太元帝呢?他的傷在哪裏?

  聽到太醫說的後果,那傷大抵是在個羞於啟齒的位置, 故而她一直沒有問過, 也沒有看過。

  那時候的太元帝還很年輕,眸如彎月,笑起來很好看, 站在生命的盡頭向前回憶, 皇後發現就是從他受傷之後,意氣風發的笑逐漸變得麵目全非, 輕輕勾起的嘴角下好似藏著一把與他唇色一樣血紅的刀。

  她開始害怕。她害怕她的傷,每每想起便會渾身起雞皮疙瘩, 會在被他擁抱的時候控製不住地惡心。

  她為自己的反應無數次譴責自己,卻無法改變內心深處的想法。

  這麽多年來,她下意識疏遠這個逐漸陰冷的男人, 再不與他同床共枕, 甚至有意忽視關於他的記憶。

  但記憶中的某個片段卻在聽到溫遠洲那句話後,突然變得鮮明起來。

  暖香氤氳的寢殿裏,太元帝年輕的麵容上暈起點點緋紅,迷人的眼靜靜地注視著她,聲音是那麽的溫柔, “韻兒,謝謝你,還陪在我身邊。”

  “你知道麽......即使如今不能再生養的是你,我也會像你對待如今的我一樣,忠貞地、不渝地隻愛你一個人。”

  “即使是你。”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乎有些許試探的意味,“我也會遵守我們之間的諾言,這輩子隻擁有你一個女人。”

  然後,他將她抱在懷中。

  與他肌膚相貼,她卻在本能地顫抖,胃中甚至一陣翻湧......

  當初皇後出身高貴,太元帝根本不能高攀,隻算是入贅。

  兩人成親前,皇後也是按照一貫的規矩,要求他一生不能納妾。

  不過後來他建立豐功偉業、登基稱帝,其實她並不奢望他遵守。畢竟後宮豈能隻有一個女人?

  他這樣說,她本應該感動至極。

  隻是,他受了那種傷後,屢屢在她麵前強調自己遵守了諾言,不會真正意義上的嬪妃,卻隻讓皇後覺得他在用莫須有的真誠綁架自己。

  她覺得,他不是不想有別的女人,隻是不能有,故而心中沒有絲毫感動,後來,甚至是厭煩的。

  本能上對受了那種傷的男人的排斥,和精神上的厭煩,讓她徹底與皇帝離了心。

  太元帝察覺到她的疏離,於是極盡病態地想要挽回。

  於是,他要她把自己妹妹的孩子“送”給自己,要她親手殺掉滿門血親,要她在這個世界上隻剩下他一個人可以依靠......

  皇後一直覺得,即便他是因為救自己而受傷,在逼迫自己殘害血親,又囚禁折磨自己後,自己是有道理怨恨他的。

  但如果......不育的根本不是太元帝,而是她呢?

  太元帝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試圖保護她,偏執地想要遵守之前的承諾呢?

  溫遠洲附在皇後耳邊,說的那句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從她的耳朵直紮進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