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作者:毋寧隨安      更新:2020-07-08 08:55      字數:3414
  “且我並不篤信佛教,不會特意去護國寺,怕是要辜負大師的好意了。”

  道玄抬眸看他,“你不去,我便來,這也算是貧僧的責任。”

  “......”溫遠洲一臉不可置信,怎麽也沒想到這高傲的道玄竟突然轉了性子,擺出這一幅要黏上自己的架勢,“我今日還要配藥,大師先請離開罷。”

  道玄沉重歎氣,“你看看你,當初是你要我來,沒說幾句又讓我走。”

  “哎,真是男人的心思,你不要猜。”

  溫遠洲:“......”

  這狗和尚!

  *

  慎王府,月滿樓。

  何挽坐在床榻上,蹙著眉看李佑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甚麽。她頭發半盤著,鴉青的發絲瀑布般披在她肩處。

  李佑鴻勾唇一笑,彎起的眼睛反射出點點光芒,“王妃,來,我給你束發罷。”

  聞言,何挽搖了搖頭,伸手捋順自己的碎發,“不用麻煩王爺。”

  李佑鴻眨了眨眼睛,“我束得很好的。”

  何挽:“......”

  慎王說這樣的話,竟教她不好意思與慎王說破他假裝不會束發之事。

  這李佑鴻真是太不知羞了!

  久久沒有聽到何挽的回答,李佑鴻笑吟吟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疑惑,“怎麽王妃誇我束發束得好,不是為了讓我幫你束發麽?”

  “......就是單純地想誇誇我?”李佑鴻抿唇一笑,“謝謝,你誇得我很高興。”

  何挽咬牙,臉又不爭氣地燙了起來。

  這慎王真是得寸進尺!

  “我哪裏是想誇你?”何挽急了,也顧不得甚麽羞不羞了,“王爺既然頭發束得這麽好,為甚麽萬壽節和在祈福時,都故意把頭發束歪,引得我去幫你束發?”

  聽了這話,李佑鴻仍然沒有半分不好意思,而是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王妃幫我束過頭發,所謂禮尚往來,我應當還回去才是。”

  “如此說來,我更應該給王妃束發了。”

  何挽是真的被李佑鴻氣著了,此時根本不再想知道他當時為甚麽裝不會束發了,隻想快點把他給轟出去。

  她扶額,道:“......王爺,我身子還是疲乏,要再睡一會兒,故而無需束發。”

  “你且回刑部罷。”

  李佑鴻摸了摸方才何挽用過的茶盞,心中思量了下,估摸著那溫遠洲應該已整治好了秦桓,他可以回去了。

  於是他從容起身,對著何挽拱了拱手,“那王妃好睡,我先告辭了。”

  又想了想,補道:“給王妃束發之事,且待明日早晨罷。”

  何挽:“......”

  她直盯著慎王離開,嘴撇著,心中有種莫名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緒。

  在她心中的慎王李佑鴻,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該是高傲、清冷,饒是一言不發,隻站在那裏,瞧著便是君子端方、才氣橫溢。

  教她心生愛慕的,該是慎王的這種謫仙似的氣質。

  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何挽與他愈發熟悉,這李佑鴻的仙氣一點點消散,露出一張凡人的皮囊來。

  何挽蹙眉,心道:也許我從來都不喜歡他,隻是因為之前不了解真正的他。

  想來,她當初那樣輕易就與慎王提了和離,其中未嚐沒有這個原因。

  饒是她是個聰慧的,也不可能生來就懂得分辨自己的情感,隻不過會比別人更早醒悟罷了。

  何挽坐在床榻上,眨了眨眼睛,嘟囔了句,“若事成,依慎王所言,被他認作義妹,也算好事一件。”

  這樣想著,心中卻還有著某種她不明白的異樣感覺。

  而此時,馬車之中。

  慎王正在思索,怎麽能毀了他之前說的,日後封何挽為郡主之事。

  他蹙眉,歎了一口氣,“還是年輕,太衝動了。”

  *

  太陽降落,夜幕籠罩之時,氣勢雄渾的大康皇宮便被慘淡的星光照出了幾分落寞沉寂。盤龍殿中燈火昏黃,燭光在窗紙上搖曳,影子被拉得扭曲,詭異地舞動著。

  若能站在雲端,向下俯瞰,便能看見哪盤龍之殿,絲毫無盤龍之氣勢,好似從每個角落之中,透出垂垂老矣的死氣。

  這殿的主人,坐擁萬頃江山的皇帝,正蜷縮在龍椅之上。

  他隻穿著件單薄的裏衣,臉卻熱得發紅。

  饒是身旁便放著兩鋼冰塊,太元帝仍熱得汗流不止。

  他粗重而疲憊地呼吸著,垂著眼睛,在等那個讓自己如此痛苦之人。

  盤龍殿的殿門被推開,一個身著白衣、清瘦的人緩緩走進殿中。

  他低著頭,是以太元帝並不能看清他的臉。

  滿腔的憂慮與憤怒讓太元帝忍不住微微探出身子,想要早一點看見來者的人皮。

  溫遠洲走到桌案之前,從容地一理衣袍,跪地叩首,聲音高亢,“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元帝強忍著胸中灼燒般的疼痛,“你抬起頭來。”

  太元帝眯起眼睛,隨著溫遠洲的動作,一點點看清了他的臉。

  他一時不知是悲是怒,“真的是你!”

  溫遠洲微笑,絲毫不懼,“是啊,時隔數年,草民終於能再次得見天顏。”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陛下再見到草民,似乎不再像當年那麽憤怒了。”

  太元帝胸中的火似乎燒得更烈了。

  他狠狠抓著龍椅把手,停頓了半晌,道:“朕不問你是怎麽從南疆回到國都,也不問你是怎麽與皇後勾結上的......這些朕都可以不追究。”

  “隻要......”他的手扶上自己的胸口,“你把你那邪方的解藥告訴朕,讓朕能安穩地活下去,朕可以原諒你的所有過錯,甚至可以給你功名利祿。”

  溫遠洲了解太元帝,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話。

  他微微一笑,道:“陛下說笑了,草民給您的方子,是救命的藥,又不是毒藥,哪裏來得甚麽解藥呢?”

  聞言,太元帝抬眸看他,眼中燃著熊熊的烈火,“當年,你犯下那種大錯,朕饒了你一命,可謂與你有大恩,你竟然恩將仇報!”

  溫遠洲恭謙至極,“草民自然記得陛下的恩德,此番用藥,是在救陛下,不是在害陛下。”

  “用這樣的烈藥,是想讓陛下快些好起來,好親眼看見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重生世間。”

  此話一出,太元帝瞳孔巨震。

  他握著龍椅把手的手又緊了緊,“你說甚麽?甚麽叫‘重回世間’?”

  太元帝眯眼,道“難道......慎王的病也與你有關?”

  “慎王不是病了。”溫遠洲麵不改色地說謊,“事實上,他已經死了。”

  太元帝急得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溫遠洲看著他,微笑著,不卑不亢,“是草民作法讓太子殿下的魂魄還到慎王的身體中。”

  “咳咳咳......”太元帝抬起顫抖的手,指著他,一邊咳嗽一邊道:“你、你在胡說八道些甚麽?你也瘋了嗎?”

  溫遠洲不理太元帝這話,繼續道:“現在殿下的魂魄,正在依照本能,用慎王的身子去做一些事,來彌補自己前世的遺憾。”

  “陛下,你且好好想想殿下的遺憾是甚麽,看看那慎王會不會去彌補,便知道草民有沒有說謊了。”

  太元帝麵子上擺出不可置信的樣子,其實心中已經開始動搖了。

  當年查出那事之後,他也是去調查過這個溫姓小廝的。

  宮人都說,他會巫術。

  這精通巫術的小廝把文兒的魂魄召回,似乎也不是甚麽不能相信的事。

  太元帝順好氣,止了咳,道:“你莫要在朕麵前裝神弄鬼,文兒他生前為太子,一生榮寵,哪裏有甚麽遺憾要去彌補?”

  溫遠洲笑得有些僵硬,“殿下遺憾的,自然與他心愛的女子有關。”

  “我招魂時,殿下勢要與故太子妃同生死,草民才不得已也將故太子妃的複活。”

  太元帝默不出聲。

  其實,他一直在懷疑,文兒究竟是不是斷袖。

  若真如這溫遠洲所言,文兒連複活都要與那裴寶兒一起......當年之事,一定是冤枉了文兒,而兩人成親那麽久,一直不圓房也一定另有隱情。

  那秦桓......

  太元帝倚回龍椅之上,故作不信地輕笑,“你若真有這麽大的本事,能將死去之人複活,怎麽會連朕的病都治不了?”

  “複活死去之人,條件苛刻,實行甚難。”溫遠洲從容道:“故而,草民準備了兩年,才把殿下複活。”

  溫遠洲一笑,“但草民從未給陛下診過脈,便能開出一幅方子,讓陛下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其實草民本事不大,但是也比陛下身邊的人要好上許多。”

  盤龍殿中,一時靜默。

  半晌後,太元帝盯著溫遠洲,舒了口氣,終於開了口,“好。朕給你一個機會,若你能治好朕的病,消除那藥的副作用,朕便相信你複活了文兒。”

  *

  翌日,刑部。

  李佑鴻正坐在桌案內,假裝無所事事,實在看著公文。

  宣旨的公公走到慎王桌案前時,隻見這位爺拿著紫毫,在紙上龍飛鳳舞,豪邁地差點打翻墨硯。

  慎王自己的胳膊磕到了那硯,直把硯推到了桌案邊兒上 ,好懸穩住了。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公公暗暗送了口氣。

  卻見那慎王瞪了懸在桌邊的硯盤一眼,然後一揚胳膊,直接把那硯盤狠狠推到了地上,“狗屁硯盤,磕疼本王的胳膊了,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