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作者:毋寧隨安      更新:2020-07-08 08:55      字數:3331
  元士怔了一瞬,心中明白怕是出了事, 道:“是。”

  感受到撲倒指腹上的熱氣, 何挽仍是心跳如鼓。李佑鴻暈得徹底,身子上一點力氣也沒有,軟綿綿地一點點下滑,眼見著便要跌到座下。

  她隻好托起李佑鴻的手臂,咬牙, 一個寸勁才把他提到了回來。奈何這一下用的力方向不對,直教慎王的頭撞到了車窗框上。

  “哐”的一聲。

  卻不是他撞了頭的聲音。

  而是一塊玉佩正巧也從慎王身上掉了下來。

  昏迷中的慎王被撞了這一下,絲毫沒有反應。

  何挽也不知到底撞到了哪處,便暫且沒管,一手扶住李佑鴻,一手去把那玉佩撿了回來。

  玉佩摸到手中,又冰又滑,何挽掃了一眼,看清了那上的紋路,便把它重新掛回慎王的腰間。

  元士駕馬飛快,直把馬車駕進了王府側門,停在王爺的正殿。

  又吩咐了在王府正殿當差的小廝守好門,才鑽進馬車中,將慎王給抱了出來。

  他跑進寢殿之中,把慎王安置在床榻上。

  何挽隨後走進,坐在榻邊看著元士給他擦汗。慎王的臉色沒有一絲血色,遙遙看過去,與那擦臉的白帕子根本沒有甚麽兩樣。

  擦好汗,元士又嚐試去按慎王的人中,不過絲毫沒有效果。

  元士急得直接哭了,道:“王妃,怎麽辦啊?王爺為甚麽還不醒?”

  他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看向一旁的王妃,卻見她臉上並沒有慌亂著急之色,聲音也是淡淡的,帶著股極穩的冷靜勁兒,“無妨。王爺沒事的。”

  她抬起手,用手背輕輕碰了碰慎王的臉側,“體溫還是正常的。”

  “且他現在也不再抖了,呼吸也漸漸平穩,是在好轉的。”

  聽見王妃這樣說,元士心中也安穩了些,不再似方才那般慌亂。

  但其實何挽隻是在硬撐著麵子,心中的慌張比元士更甚。

  她思緒飛轉,一遍一遍回憶祈福這兩天中發生的事。

  慎王之前隻是精神不濟,夜裏夢魘,究竟這兩天內發生了甚麽,教他病得更重,以致在馬車上直接暈厥了?

  他昏倒之前,說的是“撐不住了”,那豈不是說明他很早就察覺到自己病加重,有要出異狀的跡象,一直在死撐?

  ......又或者,他不是“察覺”到,而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子會出大異狀?

  正思索間,殿外傳來些許人聲。

  溫遠洲到了。

  何挽聽見他與門口的侍衛打點了一番,便進入殿中,從容走到寢殿內,向自己行禮。

  溫遠洲鎮定自若得太明顯,讓何挽不能不懷疑,他提前就知道李佑鴻身子會出問題。

  何挽並不掩飾眼中的敵意,道:“祈福歸來,王爺直接暈在了馬車之內。你且過來,好好給王爺診一診脈。”

  何挽緊緊盯著溫遠洲的神色,見他聽到“暈倒”二字時,微微挑了挑眉,眼睛下意識向榻上看去。似乎是隻料到了慎王會身子不適,而未想到他會暈倒。

  不過溫遠洲馬上移開了眼睛,微微點頭,跪到慎王榻前,拿出脈診,手搭上慎王的脈搏。

  他垂眸,淡淡開口,“脈上看不出甚麽。”

  “不過很多民間的土方子,以尋常的相克食材為原料,藥效卻是奇特。”溫遠洲慢條斯理地把脈診放回到自己的藥箱,“這種,都是診不出來的。”

  溫遠洲坦然地與何挽對視,“王妃,您且想一想,王爺這兩日都吃了甚麽?”

  “吃了甚麽?”何挽蹙眉,“佛寺中隻有兩餐,早粥和......”

  早粥!

  何挽突然想起,今早李佑鴻把她的粥拿過去喝了。

  那粥不是他們親自去盛的,而是經了秦桓的手!

  何挽道:“今日的早粥是秦桓給我們端來的。”

  果然,是秦桓動手了。

  一切不出溫遠洲所料。

  來王府之前,他心中想的本是慎王停了藥後,精神還是不濟,又添了個痛癢難耐的症狀,故而找他來質問。

  若是這樣,他便承認他那方子有些癮性,再故作真誠地承諾一番日後戒掉不難。

  慎王就算心中懷疑,還是不肯繼續服藥,待過了幾日,發現身上的痛癢果然如他所言消失了,再加上那時......太元帝應該也能“痊愈”了,有充沛的精力放到慎王身上。

  他為求安穩,必定會選擇重新服藥。

  溫遠洲心中哼笑一聲。

  但沒想到,那個蠢貨又開始賣弄自己半吊子的醫術。

  他給慎王下了藥,自己索性就把慎王身子的異狀都推到他身上好了。

  而他那能改變脈象的藥方......自然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當即道:“王妃可能不知曉,秦桓是懂藥理的,特別是一些土方子,以前他就曾用這種法子,禍害過故太子。”

  “那早粥一定有問題。想來殿下就是因為這個才身子不適,繼而暈厥的。”

  何挽心中亂成一團。

  慎王必定是知道秦桓不對的,否則不會來搶她的粥。

  可是如果他知道,又為何偏要秦桓去盛粥,又為何要把粥喝得幹幹淨淨呢?

  溫遠洲慣會察言觀色,看出何挽這時心中正亂,趁機道:“不過王妃放心,這種藥不常服,對身體無大害。待草民去給王爺開副解毒的方子,王爺自然就會好了。”

  他起身,提起藥箱,便要離開。

  後退幾步,正要轉身之際,榻邊突然傳來了聲音。

  何挽冷冷道:“站住。”

  “……”他隻好轉身,微笑道:“王妃還有甚麽吩咐麽?”

  “王爺的身子,是從去祈福前就開始不適的。”何挽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思考,“那時王爺並未服用秦桓的東西......”

  “倒是一直在服用你的藥方。”

  溫遠洲:“......”

  何挽繼續道:“停了你的藥後,王爺精神不濟、身子痛癢。我倒懷疑王爺暈厥,是因為你的方子有問題。”

  “溫遠洲,你再開藥,我並不放心給王爺服用。”

  溫遠洲輕輕一笑,道:“王妃,當初便是因為王爺精神不濟,才停了草民的藥。”

  “可停藥之後,王爺仍是精神不濟,那豈不是說明草民的藥沒問題麽?”

  “至於王爺身子不適在祈福之前......”溫遠洲的眼珠微微轉了轉,“王妃,您又不是時時刻刻跟在王爺身邊的,怎能確定祈福前王爺沒有服用過秦桓的東西?”

  “想來,王爺與秦桓同在刑部當職,白日裏是總待在一處的。若是秦桓有意下毒,早在祈福前就能成功。”

  “誰又能肯定今日早粥,是秦桓第一次下毒呢?”

  他說完這句,殿中久久靜默。

  何挽與溫遠洲對視著,看到的隻是他滿臉的坦然。

  半晌後,何挽開口,淡淡道:“你說的有道理。”

  溫遠洲心中一笑。

  他的嘴向來是巧的,糊弄一個女人自然是得心應手。

  緊接著,便聽何挽又說了句,“但是我不信。”

  溫遠洲:“......!”

  “王妃!”他沒想到這王妃難纏至此,語氣也有幾分急了,“尋常大夫,根本不知如何給王爺解毒,慎王的特殊您也是清楚的,如今根本不能請太醫來診病。故而除了我,沒有其他大夫可用。您就算不信我,也沒有其他路可以選。”

  見溫遠洲急了,何挽愈發冷靜,“你說的對。我現在隻能用你。”

  “但我要你煎兩份藥,你先喝,再給王爺喝。”

  溫遠洲當即答道:“好。”

  他答得太過痛快,何挽馬上改口,“我要你煎三份藥,你先喝,我再找一人試藥,王爺再喝。”

  溫遠洲還是毫不遲疑,“好。”

  何挽:“我親自做那個試藥人,如何?”

  聞言,溫遠洲的瞳孔一瞬間放大,馬上出言阻止道:“王妃千金之體,怎能來試藥?”

  何挽久病,身子弱,已經吃過一次他的方子了,若再吃一次,怕是就要出現症狀了。

  那他那藥方的問題豈不是不能用秦桓下的藥掩蓋了?

  溫遠洲隻能揣摩著何挽的想法,解釋道:“王妃,您的身子一向不好,親自試藥之心雖好,但效果卻是相反的。既是給王爺試藥,那必要找一位身體狀況與王爺相差不多的人來試才對。”

  他言辭懇切,且說得在理。何挽點頭,似乎是被說動了,微微垂眸,思索了一番,“好。那便如你所言。”

  *

  大康皇宮,盤龍殿。

  太元帝服藥後,不到一個時辰便醒了過來。

  一直守在皇帝身邊的皇後大喜過望,高興得手都在顫抖,“陛下、陛下!”

  太元帝的眼角堆積著渾濁的膿,與睫毛粘連在一起,幾乎糊住了他眯起的眼睛,露出的一點眼球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皇後握住太元帝的手,已是喜極而泣。

  他醒了,他能再活一段時間了!

  她的文兒有機會再被立為太子了!

  此時的太元帝覺得胸中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張開嘴,卻半響也發不出聲音。

  他有話急著要問,一口氣提上來,便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皇後忙把皇帝扶了起來,給他放好枕頭,讓他好倚靠在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