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作者:毋寧隨安      更新:2020-07-08 08:55      字數:3489
  “裴寶兒成親許久,還是完璧之身,不正是你一手促成的麽?最後借著這個反咬一口,到父皇麵前去胡說八道,不正是你逃出升天的絕妙之計麽?”

  “秦郎。”說至此處,長公主已渾身發抖,“你真是好生聰明,不虧是文曲星下凡、大康最年輕的狀元郎。”

  秦桓著實被這幾句話驚住了,那張巧舌如簧的嘴半響說不出一個字。

  長公主呼出長長的一口氣,道:“本宮再說最後一次,你滾到門口去,不要再在這裏礙本宮的眼。”

  秦桓放在被褥上的手無力地垂下,張了張嘴,最後隻吐出來了一個字,“是。”

  *

  次日清晨,鍾鳴貫耳。

  何挽微微蹙眉,緩緩睜開眼睛。她翻了個身,慎王寬闊的背映入眼簾。

  何挽怔了一下,隨即把身子轉了回去,不再看他。

  被鍾聲吵醒,慎王頭昏沉沉的疼,睜開的眼睛裏布滿血絲,開口,聲音也有幾分沙啞,“王妃,我先出去盥漱,你且放心地在房中梳妝罷。”

  何挽背對著他,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聲音,猶豫了一下,道:“王爺,你昨夜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怕是會有人詢問,你若是要出去,且先想好托詞。”

  李佑鴻束頭的動作一頓,語氣裏滿是疑惑,“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我昨天晚上做甚麽了?”

  何挽蹙眉:“王爺,你昨日夢魘,說了半個晚上的夢話,又喊又鬧,你不記得了?”

  李佑鴻:“我、我說夢話了?”

  他白皙的、修長的手指在頭頂靈巧地一動,將發帶係好了,骨節分明的手在頭頂停了片刻,又握住束起的長發,輕輕將它扯得歪了些。

  做完這些,他下意識地撇了撇嘴,扯平整自己的衣袖,才道:“我雖夢魘,卻從來不說夢話的。元士為我守夜多日,從來沒聽到我說夢話。”

  何挽:“......”

  竟然還不承認!

  何挽揉了揉眉心,不想與他多爭辯,反正,總會有別人聽到了他昨夜的鬼哭狼嚎,說得人多了,他自然就信了。

  李佑鴻披上一件披風,推門走出。

  護國寺的鍾在寅時中刻敲響,此時天剛蒙蒙亮,霧氣朦朧,有幾分冷意。大約是昨夜夢魘連連,沒有睡好,李佑鴻本就腦袋昏沉,被冷風一吹,太陽穴便開始像針紮一樣疼了起來。

  他抬起手,曲起手指,用指節揉了揉太陽穴。

  這時,有一欣長人影從他身邊走過,側過頭瞥了他一眼,哼笑了聲。

  李佑鴻蹙眉,看清來人,正是太子,便當即不客氣道:“你笑甚麽?”

  太子揚眉,“笑你啊。”

  “昨天夜裏又哭又喊的,被王妃踢下床了?”

  太子的眼神帶著十足的鄙視,“好沒出息,一年多了,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他掐指算了算,不無驕傲地道:“本太子都搞定三個了。”

  李佑鴻:“......”

  怎麽太子也這樣說,難道自己昨夜真的說夢話了?

  心裏雖然疑惑,麵子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太子說話荒唐,李佑鴻自然會比他更荒唐,當即道:“放屁!本王根本沒有哭喊!你這個心懷鬼胎的東西不要在這裏妖言惑眾!”

  “我心懷鬼胎?我妖言惑眾?”太子翻了一個白眼,“文盲就不要用成語,平白裏惹人笑話。”

  一言不合,劍拔弩張。

  李佑鴻餘光中瞥到了秦桓,想來他也是要出來盥漱的,當即推了太子一把,嘴裏罵了兩句。

  “本王和王妃好著呢!甚麽踢下床、甚麽哭喊統統沒有!你就是在無中生有,無事生非!”

  太子自然不會任由李佑鴻打自己,揮拳而上,把那一下還了回去。一來二去,兩人便打了起來。

  秦桓見狀,嚇了一跳。

  這兩位打得激烈,把過道堵住,他無處可躲,隻好上前勸架,把兩人拉開,自己反倒挨了好幾下。

  太子一把抓住秦桓的衣領,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咬著牙問:“你來說說,你昨夜有沒有聽見慎王鬼叫?”

  自然是聽到了的。

  護國寺的廂房小,挨得又近,昨夜裏慎王哭喊了不止一聲,雖然聽不清話的內容,但響聲肯定是能聽到的。

  ......可是瞧著太子與慎王這個樣子,便是因為這事打起來的。這兩個瘋子,一個比一個荒唐,都病得不輕,他可不要來趟混水。

  太子抓著秦桓衣領的手用力不小,讓那衣領緊緊地勒著秦桓的脖子,勒得他直咳嗽。

  秦桓邊咳邊道:“昨天、昨天跟著僧人做事,身子很是疲乏,睡得早又沉,想來外麵有甚麽聲音都是聽不到的。”

  慎王哼了聲,“那就是沒聽到了?”

  李佑鴻揚起頭,神色得意地與太子對視,“別人都沒聽到,偏你一個人聽到了。我看是你撞鬼了罷。”

  太子氣得咬牙切齒,“昨天晚上是誰叫的,誰就是鬼!”

  他狠狠地放開秦桓的衣領,瞪了他一眼,啐道:“那麽大的聲音都聽不到,睡得死豬一樣。你是豬嗎?!”

  說完,氣衝衝地往盥漱的地方走去了。

  秦桓無緣無故挨了打罵,敢怒不敢言,麵子上還不能表現出來,硬生生地忍著。

  慎王李佑鴻饒有興致地看著秦桓,站在原處打量著秦桓的臉色。

  秦桓被他盯著,心裏很是不舒服,卻還是陪著笑,問:“王爺,有甚麽要吩咐我的麽? ”

  “沒有。”頭疼得愈發厲害,李佑鴻強撐著演出一副乖張傲慢的樣子,“隻是本王頭一次看到有人能笑得這麽難看,好奇得緊,多看幾眼罷了。”

  秦桓:“......”

  說完這句,李佑鴻突然反應過來了甚麽,蹙眉,嗬斥道:“你快點走,別在本王與王妃的住處前停留,別髒了本王的王妃的眼睛!”

  秦桓咬牙。

  一個人,再能忍,也總是有限度的。

  昨夜,他放下了一切尊嚴,去請求公主的原諒,卻換來無盡的屈辱。

  今早,太子與慎王又對他百般刁難、羞辱,打罵他如同教訓家裏養的狗。

  為甚麽?為甚麽?

  他明明天賦異稟、過目不忘,倚馬可待驚世文章,是世上難得的天才。

  他明明兢兢業業、萬般努力,為了前程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愛情,放下身段伺候了長公主那麽多年。

  為甚麽,直到如今,還是個人人可欺、人人都瞧不起的下人?

  他心中冷笑。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出身寒門,沒有家族勢力,所以再怎麽努力,都不可能功成名就!

  而故太子、太子、慎王......還有那個小肚雞腸的長公主,因為投了個好胎,所以不管多麽荒唐無能,都可以身居高位、高高在上。

  這世道就是這麽不公平!

  ......不過沒有關係,他知道,自己是一個有膽識、會謀劃的人。

  他會像解決掉故太子一樣,把其他瞧不起他的人也統統解決掉。

  他會,還這天下一個公平。

  秦桓動了動嘴角,笑意暈開,再不似方才一般僵硬,“是。恭聽慎王殿下吩咐。”

  *

  因著來祈福的一眾人,昨日到護國寺時晚了些許,誤了早課。為了向佛祖展現誠心,以保祈福靈驗,今日需得補上。

  護國寺的早課,和尚與尼姑是分開上的。

  麵容慈善的尼姑領著何挽及一眾女眷走進一大殿之中,尼姑們早已到齊,跪坐在地上念著佛經。

  佛教在大康盛行,但何挽並不篤信佛教,隻能依稀分辨出她們在念的是《楞嚴咒》。

  但若是要她跟著這些尼姑一起默念,那便是太難為人了。

  那位引領女眷的尼姑衝她們行了個禮,道:“各位娘娘,你們且坐下,聽完貧尼們的早課便可。”

  在護國寺中修行的尼姑們,又相繼念了《大悲咒》、《心經》,還有幾個何挽聽不出來的佛經小段,直到卯時中刻,才有鍾聲敲響。

  該行早粥了。

  何挽跟在列隊離開的尼姑後,走進齋堂,便見到三位皇子和駙馬秦桓已經落座。

  慎王在這三位中最是顯眼......因為他的頭發束得極歪,墨色的發帶係得好像蟑螂爬過似的扭曲,還淩亂著不少碎發。

  好似剛剛上房揭瓦、打了群架似的。

  何挽不禁想起萬壽節那天,慎王在湖邊試圖給自己束頭的情景。

  ......還好她當日沒讓慎王繼續自己束頭。

  何挽走到李佑鴻身邊,蹙著眉頭打量他。

  李佑鴻也側頭看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挽挽,你為甚麽一直盯著我看呀?”

  李佑鴻笑得又乖又傻,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昨晚他說過的夢話突然在何挽腦海裏閃現,構成了一幅真真切切的畫麵。

  幼時的李佑鴻,頑劣、好勝、任性,與故太子並沒有甚麽很大的區別。

  隻不過是太元帝與皇後的溺愛,讓故太子永遠也沒辦法長大。

  而麵對著母死父厭的李佑鴻,隻好學會收斂自己肆意的骨、刮掉自己天真的皮,生長成後來那個清高寡言、驚才絕豔的慎王。

  何挽第一次覺得,李佑鴻演繹故太子時也許是樂在其中的。

  那種感覺也許就像重新回到無憂無慮的兒時。

  “我為甚麽盯著你看呀?”何挽把頭微微向李佑鴻湊近,挑起眉毛,嘴角上揚著道:“因為我看到你的頭發太亂了呀。”

  李佑鴻:“......”

  莫名覺得王妃像是在哄小孩一樣。

  李佑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頂,嘴撇了撇,“王妃,你幫我重新梳一下罷,好不好”

  何挽:“當然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