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作者:毋寧隨安      更新:2020-07-08 08:55      字數:3306
  何挽當即亂了心緒,再顧不上去思索李佑鴻是真瘋還是賣傻了。腦海中浮現出被囚禁在東宮的故太子妃和徹底瘋了的故太子,頓覺汗毛豎立。

  事到如今,她倒有幾分盼著李佑鴻是在裝病了。

  *

  慎王與太子鬧出的動靜不小,驚動了養病的太元帝。

  當天夜裏,便有宮中的公公到慎王府,傳了禁足慎王十日的旨意。

  慎王一向是品行端正,此番倒是第一次受罰。

  不過慎王已然像個被禁足的老手,吊兒郎當地跪在地上聽旨,最後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兒臣接旨!”

  公公為難,陪笑道:“王爺,您得磕頭接旨呢。”

  慎王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熟悉得可怕,公公嚇得一抖。

  慎王的母親是皇後的胞妹,他與故太子本就容貌相似,這一不冷不熱的眼神看過來,竟像是故太子複活了似的。

  李佑鴻懶懶地一伸手,不說話,隻看著那公公。

  片刻後,公公無奈,俯身把聖旨放到了慎王手裏。

  他便起身,又把何挽扶了起來,背過身去,對小廝道:“送客!”

  慎王府外多了數個太元帝派來的侍衛,就守在王府的大門之前,不過李佑鴻根本不在乎,把房門一關,眼不見為淨。

  “哼,除了禁我的足,也沒別的可罰了!”

  李佑鴻牽過何挽的手,有些心疼道:“不過倒委屈你了,挽挽,你若要出府怕是要打點一番了。”

  何挽搖頭,心不在焉道:“無妨。”

  太元帝的這個處罰……來得著實奇怪了些。

  慎王與太子當街打罵,著實荒唐可疑,太元帝應該先召見他們二人,問清楚緣由才對。

  怎的見也不見便下令禁足了呢?

  正思索間,外麵來了人通報,說是黃太醫到了,來給慎王請脈。

  何挽往李佑鴻身邊邁了一步,小聲道:“王爺,黃忠睿是專門給父皇醫治的太醫,深受父皇信任,身份尊貴……”

  李佑鴻撇嘴,似乎並不在意,卻也沒有出言反駁。

  他轉身,一理衣袍,坐到了椅子上,“讓他進來罷。”

  *

  亥時一刻,大康宮盤龍殿。

  太元帝被兩個宮女攙扶著起了榻。

  宮女端來熬好的湯藥,一勺一勺給太元帝喂了下去,又拿出手帕給太元帝擦了擦嘴角,道:“陛下,黃太醫剛從慎王府回來了,正候在殿外呢。”

  太元帝的眼睛半闔著,聞言嗯了一聲,待宮女擦拭好他嘴邊的藥渣,才道:“讓他進來罷。”

  不多時,黃太醫走進寢殿,跪地叩首,“微臣給陛下請安。”

  隔著一道床幔,太元帝本就氣若遊絲的聲音傳過來,顯得更加虛弱了,“雀奴他的病怎麽樣?”

  黃太醫斟酌片刻,道:“三殿下經脈不穩,是離魂的脈像啊!”

  太元帝:“朕聽聞他的頭受了傷,可有淤血?”

  黃太醫:“……沒有。三殿下的頭傷並不嚴重,眼下已經快痊愈了。”

  殿內一時寂靜,半晌,太元帝再次開口,聲音帶上了幾分怒意,“可朕聽聞他時常頭痛欲裂,性情也是大變,還記著些他本不該記得的東西,是甚麽原因!”

  黃太醫重重地磕了個響頭,惶恐道:“微臣不知!”

  太元帝斜睨了黃太醫一眼,道:“朕聽聞離魂症的病因是……借屍還魂,這種說法,可有根據?”

  “這、這……”黃太醫支在地上的手都在發抖,“隻是坊間傳聞……”

  “罷了。”太元帝疲憊擺手,“你跪安罷。朕明日請護國寺的住持去看看他。”

  昨日,太子氣衝衝跑來與太元帝告狀,說慎王喪心病狂,竟割了刺客的舌頭,砍了刺客的雙手,誠心讓自己無法審問。

  原本……皇後告訴太元帝慎王可能教文兒附了身時,他覺得這純屬是無稽之談。

  可是對刺客割舌砍手……也是故太子李佑文曾做過的事。

  而這件事是雀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知曉的!

  太元帝闔眸。

  巧合太多了,他不能不生疑。

  世人不知,太元帝馬上奪天下時曾受了傷,從那以後都不會再有親生孩子。

  他受傷前,已與當今皇後育有一子,便是故太子李佑文。

  但因著李佑文娘胎裏帶著瘋病,幼時不知能不能養大。太元帝怕他早夭後,自己無後,將來江山後繼無人,會讓奸佞小人起了歪心思,便將自己受傷之事隱瞞,為了掩人耳目,又安排了自己表弟、表妹之子,皇後胞妹之子相繼在大康宮出生,對外宣稱是自己的孩子。

  除了皇帝與皇後,知曉此事的人都已經死了,所以這彌天大謊才變得天衣無縫。

  四位皇子中,隻有李佑文是太元帝的親生骨肉。

  故而,不管故太子李佑文性子多麽古怪瘋癲,犯了多少錯,生前都不曾被廢。

  故而,若是李佑文真的“回來了”,那太子之位……二皇子李佑時能不能坐穩便是不好說了。

  第9章 玖(上)

  玖買通

  次日,護國寺住持道玄大師便登門祝禱。

  聽聞這位大師以武道修禪,修為頗深,何挽雖不篤信佛教,也與管家一起到了王府正門迎接。

  隻見那護國寺的馬車悠悠停下,一道丹紅身影撩簾走出。

  道玄大師手握赤色佛珠,雙手合十,朝何挽行禮。他裹著的一身丹紅袈裟,襯得他皮膚極白,又與他瀲灩的一雙眼下那顆紅痣相映,顯出道玄甚為奪目的絕色。

  何挽雖早知他年輕,卻不知他相貌如此出眾,俯首回禮之時,心中暗道怕是不好。

  瘋了的李佑鴻總是胡亂吃醋,特別是愛吃她與長得好看的男人的醋。

  道玄歸依佛門,李佑鴻若出此等狂言,必是要冒犯了人家。

  她且躲一躲為好。

  瞧著天色尚早,安善堂人也少些,她便打點了侍衛,出府去見溫遠洲了。

  慎王殿內。

  還未到卯時,坐在椅子上的李佑鴻睡眼惺忪,咬著牙忍著道玄在他耳邊念經。

  也不知念了些甚麽,足足一炷香後,那道玄才抬眸,看向李佑鴻,道:“殿下似乎心不在焉。”

  李佑鴻根本不看他,拄著下巴懶懶道:“本王沒睡著,已經是很給你麵子了。”

  道玄哼笑一聲,不甘示弱,“殿下對佛經不感興趣,早在貧僧意料之中。畢竟王爺自持高貴,認為自己本就洪福齊天,不屑於佛祖的保佑。”

  這道玄長得過妖,瞧起來不像個淡泊的高僧,如今看來性子也不似別的僧人,竟然又傲又烈。

  李佑鴻這才正眼看他,眼神又驚又怒,壓著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似是知道他在驚奇什麽,道玄一笑,眼眸微垂,道:“貧僧乃武僧,護國寺住持圓寂,貧僧才從中州來到金陵,想來是與護國寺中別的僧人不大相同。”

  李佑鴻嗤笑,“本王管你是武僧文僧,惹了本王不高興,一樣都滾出去領板子。”

  道玄饒有興致,“若不是貧僧知道殿下心中不安,定不會瞧出殿下此時是色厲內荏。三殿下,貧僧著實好奇您是從哪裏練來這樣好的演技?”

  李佑鴻鋒利的眼神倏地落在道玄身上。

  道玄笑得更開心了,眼眸彎彎,“殿下心事,大可放下。陛下麵前,貧僧自會說您與故太子大有關係,不會誤了殿下的事。”

  李佑鴻蹙眉,看瘋子一樣看著他,“你在胡言亂語甚麽?”

  他慢悠悠轉著手裏的佛珠,稽首見禮,“貧僧在此祝願王爺大計得成,馬到成功。”

  “貧僧告退。”

  *

  何挽到了京城的安善堂,才知道溫遠洲今天並未出診。

  安善堂的藥童朝她施了禮,笑得甜甜,“王妃,溫先生說了若慎王府要找他,便把新藥方和一封信送到府上即可。”

  何挽道:“既然我今日親自來了,便把信直接給我便好。”

  藥童俯首,引了個方向,道:“王妃這邊請。”

  走過白磚鋪就的走廊,推門而入,迎麵一個雲鶴屏風,屏風前擺著兩把紅木椅子和一個方形桌案。

  藥童駐足,拱手道:“王妃請坐,稍等片刻。”

  何挽打量了一下四周,隨口一問,“這是溫先生的房間?”

  藥童點頭,隨即退到了屏風之後,想來是去拿那藥方與信去了。

  眼前的紅木桌案上繪了一幅圖,何挽瞧著眼熟,便走上前去,伸手撫摸了一下那畫的輪廓。

  畫中有一身著明黃長袍的男子立於山丘之上。他帶著青麵獠牙的麵具,露出的下半張臉上嘴角上揚,饒有興致地俯視著山下的寺廟火光衝天、血流成河,衣袂翻飛,甚為傳神。

  何挽蹙眉。

  這畫得好像是故太子屠戮中州寺。

  且畫中那故太子的顏色較之他處略顯黯淡,似乎是常年被人撫摸的結果。

  溫遠洲與故太子相識不成?

  心中劇震間,藥童拿好了藥和信,走到何挽身邊行了個禮。

  何挽勉強回神,衝藥童微微俯首,笑了笑,並無異樣,問:“溫先生今日不來安善堂,可是生病了?”

  “沒呢。聽說溫先生是去京郊祭拜故人去了。”藥童道:“送您到門口,王妃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