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作者:毋寧隨安      更新:2020-07-08 08:55      字數:3455
  這慎王確實是隻有皮外傷……可是這言行無狀、胡言亂語的樣子,瞧起來又確實是瘋得厲害了。

  診了良久,李佑鴻愈發地不耐煩,把茶盞重重地往紅木桌上一摔,茶漬濺了滿桌,“你到底會不會治病啊!就知道在本王手腕上摸來摸去,這麽久,什麽也摸不出來!”

  “不要以為你是個男子就可以隨便占本王的便宜!”

  太醫被針紮了似的,嚇得忙把手收了回來,後挪半步,哐當一聲爬在地上,顫抖道:“殿下冤枉啊!微臣絕對沒有、絕對沒有……微臣如今都年過半百了啊!”

  “你平白無故告訴本王你多大年紀做什麽!”李佑鴻身子往後一縮,十分防備,吼道:“本王隻要王妃一人!其餘少的老的男的女的本王都不要!走開走開走開!”

  何挽坐在對麵,眉頭緊鎖,聞言更是一口茶嗆到了嗓子裏,伏在桌上咳了個不停。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是幾本書砸到了腦袋上,怎麽就把人砸地癡傻起來了呢?

  細算起來,那書架上的典籍,也是因為她的動作才掉了下來,雖說是為了救他……可是以慎王那清高的性子,怕是寧願死了,也不會想這樣瘋瘋癲癲地活著。

  不過那千鈞一發的一瞬,誰能料到以後的變故呢?

  站在一邊的阿靈幫何挽拍背順著氣,倒是一臉痛快,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啊!活該傻了,誰教他過去一年那樣冷淡她家小姐!

  眼看著那德高望重的老太醫被李佑鴻逼得抖成了篩糠,何挽堪堪止了咳,抹了把眼角的淚花,衝阿靈一揮手,氣喘籲籲道:“好生把陳大人請出去。”

  “讓你去安善堂請的先生進來。”

  阿靈應了聲,周圍幾個丫鬟把被嚇壞了的陳太醫扶了出去。

  不多時,一藥房夥計打扮的青年走進殿中。

  安善堂的人都為人低調,但大多師承國手,其中佼佼者,自可堪比太醫。

  來者身形修長,很是麵善,第一次進王府,便能不卑不亢地衝王爺和王妃行了禮,瞧著很讓人舒心。

  “草民溫遠洲,叩請王爺王妃萬安。”

  何挽一手撐著桌子,點了點頭,道:“去給王爺看看罷。”

  他這才跪到王爺跟前,把藥箱一放,手搭到李佑鴻腕上些許時候,便拿了下來。

  溫遠洲欠著身子問:“王爺,請問您最近心中可有什麽輾轉反側,難以化解的憂思?”

  聞言,李佑鴻側眸瞥了溫遠洲一眼。

  那眼神中一瞬間閃過一絲淩厲,不過馬上就被揉碎在了漆黑的瞳仁裏。

  “憂思自然是有的……”

  他緩緩開口,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

  “隻是不方便與旁人說罷了。”

  溫遠洲:“王爺此病,就是因為憂思過重,久久不能釋懷,此番傷及頭部,故而一並發作,以致心性大變,記憶顛覆,做離魂之症。”

  “若不能排解,怕是難以痊愈。”

  說的好似很有理的樣子。

  何挽抬眸,沒忍住開口勸了一句,“有什麽不順心的,王爺也無需一個人憋在心裏……”

  說完她就後了悔……她的勸在他那通常是沒用的。

  想來,她又是在這裏自討沒趣兒了。

  “我還能有什麽憂思?!”

  那李佑鴻聽到何挽這話,氣得咬了咬牙。

  “方寸之地,樁樁件件,還不都是全與你有關,偏你像個局外人,一邊冷著我,還一邊勸我寬心!”

  “你若是肯與我說上幾句軟話,我自然樂得魂都丟了,便也沒有什麽心思去憂思了!”

  溫遠洲:“……”

  滿屋的奴仆:“……”

  何挽急了,臉噌的一下紅了起來,聲音不免拔高了幾分:“……你莫要、莫要胡言亂語!”

  手裏的茶盞一扔,她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了起來,一招手,道:“看完病就開方子,我身子不適,先回月滿樓了。”

  說完,領著幾個月滿樓的丫鬟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而那一往情深、愛而不得的慎王殿下還在契而不舍,半撐起身子,極力眺望著何挽的背影,道:“挽挽!挽挽!你多理理我,我的病就能好!就當可憐可憐我,你別走不行麽?”

  何挽自然是沒聽他的,轉眼間就溜地徹底沒影了。

  李佑鴻極其失落地跌回椅子上,哀愁地與溫遠洲對視,“你看……本王愛到骨子裏的女人,這麽不待見本王。她寧可本王瘋死,也不願與本王共處一室。”

  溫遠洲:“……”

  慎王與驃騎將軍妹妹的愛恨情仇,金陵城中是傳得沸沸揚揚。慎王這話反過來,似乎才是對的。

  不過慎王的話自然輪不到他一介草民反駁。

  溫遠洲拿起藥箱,欠了欠身,道:“草民告退。”

  慎王很是疲憊地擺了擺手,準了他離開。

  *

  慎王府中的月滿樓位置選得極好。

  每夜月光柔和之時,流光便會正正從窗戶外透進來。閣中的窗框上鑲滿了白玉,與月色最是相稱,佳人立於窗前,身披白霜,謫仙一樣動人。

  過去的一年中,她夜裏常常站在窗前賞月,月光傾灑,她美得好似畫一般。不過慎王從來都沒有看見過。

  今日她對著窗口吹晚風,倒不是再想展露自己的美色,而是真的心煩意燥,對月當愁了。

  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放手,那慎王非得在這個當口瘋了!還滿口胡言亂語,胡亂撩撥。

  何挽如今也不過是剛出閣一年的二八少女,聽到自己的心上人說那些混賬話,不臉紅心跳是假的,可這會子靜下心來,細細回想,倒並不覺得欣喜。

  她感覺慎王在說違心話。

  李佑鴻今日的表現雖然癲狂,但瞧著卻是極其自然,絲毫沒有裝瘋賣傻的意味。但何挽總有種在看戲的感覺,饒是那戲台上的角兒演得出神入化,但她潛意識裏知道那些嬉笑怒罵、離合悲歡都是假的。

  她說不上自己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興許是直覺,興許是她傾慕慎王太久了,心中自然而然地把他捧得高風亮節,所以不能接受慎王作出那些瘋癲無禮的舉動。

  因著這種感覺,她心裏便更亂了,想了半天也理不清思緒,最後決定還是按原來的計劃和離為好。

  若是慎王隻有瘋了才能待見她,那也著實沒有什麽好高興的。

  過往那些癡念,在經了一年的冰霜雨打之後,消磨殆盡。

  縱然是感情無法任由何挽控製,但理智上的她其實已經冷了心。

  這麽想著,樓外傳來了通傳的聲音。

  慎王來了。

  慎王來了!

  何挽心中一驚,下意識轉身,正巧見著李佑鴻走過拐角,朝自己走來。

  月色正濃,柔和地打磨著何挽精致的輪廓,她望過來的眼神怯生生的,帶著一點驚慌失措,不過隨即又皺起了眉毛,十分抵觸來者似的向後退了一步。

  被冷待慣了的貓見到人自保地炸毛一樣。

  奶凶奶凶的。

  第一眼,李佑鴻竟是看愣了。

  第4章 肆

  肆

  上吊

  何挽福身,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半步。

  夏風拂麵,李佑鴻在她身前站定,笑了笑,眼睛裏盛了蜜似的甜,“挽挽,午間聽你說身子不適,我來看看你。”

  何挽抬頭,蹙著眉掃了李佑鴻一眼。

  尚未來得及回話,那慎王便急得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一臉擔憂,“怎麽皺眉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他的手掌很燙,隔著衣料灼到了何挽的肌膚。

  她下意識掙紮了一下,慎王便馬上放了手,難掩尷尬地笑了笑,又後退了半步,再抬起眼睛,看著她,溫柔而專注,“我失禮了,挽挽見諒。”

  何挽俯首示意,瞧著慎王似乎好了些,不像午間裏那樣急躁,便有心與他談一談和離之事。

  何挽舒展開眉毛,淺淺一笑,道:“勞王爺掛念,不如與臣妾一同用些茶罷。”

  讓周圍的奴仆都退下,何挽親自為慎王斟茶。

  李佑鴻注視著何挽的麵龐,待她放下茶壺,坐回他麵前,才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何挽問:“王爺,可還記得昨晚你與妾身所談之事?”

  聞言,李佑鴻一怔,有些茫然地與何挽對視,隨即搖了搖頭。

  何挽:“妾身請求王爺準許和離......”

  “和離”兩字似乎觸了李佑鴻的逆鱗,話音剛落,何挽便瞧見他神色巨變,方才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聞言馬上狠狠地皺起眉,目露凶光。

  不想半途而廢,何挽頓了一下,還是繼續道:“......王爺也是準許了的。”

  電光石火,那李佑鴻手中的茶盞“嘭”的一下被捏碎,“不可能!”

  他手掌被碎片刺得流了血,卻渾然不覺,起身便朝何挽壓了過來,眼中帶著幾乎瘋狂又壓抑的怒意,“你便是仗著本王受傷,蓄意來誆騙本王!”

  “本王、本王費勁千辛萬苦......才把你迎娶回府,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同意和離!”

  他變臉變得太快,驚得何挽一時不知作何言語,兩人靜默了半晌,李佑鴻倏然苦笑了一下,挑起眉,語氣很是瘋癲,“你不信?”

  何挽微愣:“不、不信甚麽?”

  李佑鴻冷哼:“本王自會證明。”

  說完,他便從何挽身前快步走開。那壓迫性十足的氣勢暫時退散,何挽尚未來得及鬆一口氣,便聽得身後一聲刺耳的布料撕碎之聲。

  她連忙轉頭,看見那李佑鴻已把床幔撕了下來,動手裹成了一條長布,就是往房梁上一甩。

  何挽大驚,“王爺!你要做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