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作者:奶酪西瓜      更新:2020-07-08 08:34      字數:4558
  京城,那是天子的地盤,老虎獅子和蛟龍都得在真龍麵前趴下。

  京城裏權貴多,商賈之家的人有錢,雙方明爭暗鬥了好些年。

  傅辛夷是當趣聞聽,聯想起上回酒樓小二說初來的商人在京城落戶不易,對尋常百姓一些事了解得更多了些。她腦中靈光一現,忽然笑了笑。

  出門果然是個了解外頭的好機會。權貴和商人之間有明爭暗鬥,她的東西隻要在其中一方打開銷路,成為他們之間爭鬥的籌碼,以後根本不愁沒買家。再加上女眷多喜新意,她逢年過節都可以出點新玩意。

  顧姨娘和傅尚書見傅辛夷笑,隻以為她在笑那些個爭鬥,全然沒想傅辛夷是鑽進了錢眼裏,在想自己的小生意經。

  一頓飯用完,到了互贈禮物的時候。

  傅尚書和往年沒有任何不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紅色的錦囊袋,裏麵塞滿了小巧的金元寶。每個金元寶上麵都刻有福字,是長輩對晚輩的祝福。

  傅辛夷美滋滋收下。這筆錢由於是傅尚書專門尋人做的,紀念意義和存儲意義比實際意義更重,是不能花的錢。

  顧姨娘的禮則每年都有所不同。前年送了她一堆的繪本,去年送了她一堆的農書,今年讓人拿上來,則是一堆的賬本。

  她和傅辛夷笑笑:“這裏頭每個鋪子都有點分紅。你這些天處理各種雜事處理得不錯。我與老爺商量了一下,覺得可以給你管一部分。”

  不是前些日子的代理權,而是有分紅的實權,放在以後就叫股份。

  傅辛夷見著桌上的賬本,愣了一下。她看看傅尚書又看了看顧姨娘,有些猶豫:“可是,我還想開自己的花草鋪。”

  顧姨娘笑了:“這些不需要你花多少時間。你看我每年也空得很。店鋪都有掌櫃管事,你插手反而讓人不樂意了。隻需要每個月看一眼賬本,偶爾去店內逛一逛,讓人認認臉就成。”

  傅辛夷聽著不難的樣子,總算點頭答應了。

  接著是回禮,傅辛夷給傅尚書和顧姨娘都準備了一份禮。

  她帶著一點點的緊張,將自己藏了好些天的成品拿出來。

  第一份是給傅尚書的。

  這是一幅茶花圖。

  茶花一向來很適合送給長輩,花盤滾圓,花瓣頗多,層層疊疊如同一個小太陽。茶花的花語又有謙遜謹慎的意思。傅尚書在家裏是眾人的支柱,在外頭作為戶部尚書,又有著自己謙遜謹慎的為人處世方式。

  傅辛夷覺得送茶花最適合不過。

  京城養茶花不容易。土壤南北有差異,南方土酸性居多,北方堿性居多。想在京城養茶花,需要自調的土,需要冬日保暖夏日清涼,更需要在附近擱上濕布保持水分。

  掌櫃送來的這批茶花中有寶珠山茶,不知是經曆了多少坎坷才運到京城中,初看好看卻有點萎焉,讓傅辛夷占了大便宜。她保持山茶濕潤度足夠後,采摘部分入畫。

  她陰幹了寶珠山茶,使得其色澤殷紅,又將朱砂和銀粉混合,輕撒表麵,提亮了些許顏色。這花養得好了,花盤大過牡丹,垂於枝頭極為明豔。傅辛夷在做的這副山茶圖上,就將在南方才有的山茶下垂狀給做了出來。

  其中她挑選一朵,與周邊姿態截然不同,昂首翹起了頭,展現著自己飽滿盛放的姿態。它雄赳赳氣昂昂,半點不覺得抬頭有什麽不對。自我的魅力不該由於過於沉重而低落。

  葉子深綠,紅綠一搭配,可真是……是傅辛夷才會喜歡的顏色搭配。可就是這樣的顏色,好看又不會落入俗套。

  “真漂亮。”顧姨娘伸手觸及了茶花畫的深棕木邊框,眼內是深深驚歎,“原來你要做的都是這樣的畫。”

  傅尚書也沒料到自己女兒能做出此等傑作,倒吸一口氣,驚異說了一聲:“這是真花。”他仔細看過,假花是做不出這樣像的。

  傅辛夷點頭,溫和笑笑:“嗯,真花。可以放好一段時間。不過我現在做得不好,可能放久了顏色就退了,樣子也沒現下好看。”

  傅尚書連連稱奇,後頭還綴上了不少讚歎:“這倒確實可以成一門生意。”

  傅辛夷聽到這句認可,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她又興衝衝取出第二幅:“這個是給顧姨娘的。”

  本來她是想要給顧姨娘選一個代表花,可這冬日裏實在沒什麽花好選,不得已還是在茶花中挑選了盛開的花。家裏茶花沒什麽珍貴品種,傳說中的十八學士是必然沒的,好在選兩個不同款的茶花還是好選的。

  她選的是一款白色的茶花,名為千葉白。白色茶花有清雅之意,有點像顧姨娘。這花就不適合用朱砂點綴,她就隻撒了一點銀白粉上去,使得其在光下也有晶瑩光感。

  最絕的是,這兩幅畫是配套的。

  白茶花和紅茶花兩幅畫放在一起,花下地基可以連在一塊,形成一條蜿蜒的小石頭路,花朵又多交相呼應,隻是白茶花稍低一些,總有種仰望紅茶花的姿態在。

  顧姨娘愣愣看著這幅畫,剛才的驚喜少了些,眼神黯淡下來,半天沒吭聲。

  傅尚書見狀,低聲歎了口氣,拍了拍顧姨娘的手,和傅辛夷和氣說著:“顧姨娘是你娘的陪嫁丫鬟,自小就跟著你娘。她在你娘過世後跟著我,卻一直心中有愧。”

  傅辛夷聽著這話,小心翼翼說了一句:“我給娘也做了一幅,是粉山茶,配套的。”

  這回輪到傅尚書和顧姨娘頓了頓。他們對視一眼,忽然就笑開了。

  好像那點唯一的芥蒂就此消散。

  顧姨娘手指敲了敲桌子,帶著點嗔怪看向傅尚書:“就你話多。”

  傅尚書:“……”得,又是怪他。

  傅尚書失笑。

  傅辛夷見大家心情轉好,開心地取出最後一幅臘梅:“這幅小巧的臘梅,就是給傅疏影的!”

  小巧的臘梅用了小巧的木框架,可可愛愛隻有兩三朵黃色臘梅在上頭。越是簡單,越是有趣,就像是該給小孩子欣賞、獨屬於孩子的。

  傅辛夷美滋滋撥算盤:“這些以後拿出去炫耀,我今後一定能賺錢。”

  傅尚書和顧姨娘再度笑得不行。

  第38章

  互相送完禮, 本該是守夜的。顧姨娘有孕, 卻是不能操勞過多,更不能熬夜。傅尚書讓顧姨娘早些去休息, 就對傅辛夷說了一聲:“家裏炮仗煙花都買了一些, 想放就放。你若是想出去玩,帶上良珠和兩個仆役, 不要太晚回來。”

  傅辛夷應聲。

  傅尚書朝她點點頭,讓人送顧姨娘回房間, 自己則轉頭反而去了書房。除夕對他來說似乎和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官員集體要到正月十一才放假, 明個還得處理政事。

  大人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傅辛夷拽著良珠去拿煙花放。

  前兩年府上也放了煙花,但那時候傅辛夷眼睛還沒好透,李大夫和宮裏給她調養身子的大夫一致認為不可見強光, 所以她就被禁了過年的煙花活動, 更別提出門了。

  現在,今年, 不同了!

  傅辛夷心中小雀躍, 麵上還要維持穩重溫和大小姐的模樣, 問良珠:“良珠想出門麽?”

  良珠當然想, 可是她不得不提醒自家小姐:“小姐今天得早點睡, 明天早上得折騰衣服和頭發,午後就要進宮。”

  傅辛夷想想也是。

  她笑著和良珠說了聲:“那就門口玩點煙花吧。之前都是你們在門口放炮仗,今晚午夜你們還要在門口放炮仗。我都不在門口。”

  民間有年獸傳說,每當到了夜間午時, 百姓都會點炮仗用以驅趕年獸。當然,家中木製品居多,所以炮仗都要放到門口點,以防走水。隨著時間流逝,百姓自然而然就養成了每到過年午夜時在門口放炮仗的習慣。

  良珠聽見自家小姐說不出門,暗自鬆了口氣:“好的,小姐。”

  傅辛夷和良珠換上平日裏耐穿的衣服,讓人從倉庫裏取出早買好的煙花,跑到門口去放。

  門口守門人樂嗬嗬給她們兩開門,看兩個姑娘在一堆煙花裏糾結挑選著:“小姐,先放幾個小的,再放大的。”

  傅辛夷聽了這話,當即取了兩個小煙花出來。

  她前兩年看煙花,看過去全是色塊。再往前更加慘,連色塊都看不見。她拿著一個點火棒遞到良珠麵前,帶著欣喜:“良珠良珠,點火棒!”

  點火棒並不是煙花,而是和香有一些像。它燃燒時長比香要久,點燃後隻有頭上會有一點紅色星光,能當點煙花的火引子。他們打火不能從用打火石來點煙花,那太過危險。

  良珠取出火折子,拔開竹筒蓋頭用力吹了一下。火折子上猝然冒出一團火。

  傅辛夷將點火棒放到火折子上,耐心等了片刻,等點火棒燃出星點就收手。良珠快速將竹筒蓋子蓋上。火折子較為昂貴,平日裏除了傅尚書用到會多一點,其他人用的還是少的。

  點火棒有了,接下去就是放煙花。

  傅辛夷取出一隻長相可愛的小老鼠姿態煙花,隔開一點距離,在尾巴上點了一下。

  這小煙花一點燃,沒等一會兒就冒出零星亮光,呲溜一下開始滿地亂跑。它跑起來相當囂張,根本不辨別方位,一下這頭一下那頭,偶爾還朝著人那兒湊,引得傅辛夷和良珠又笑又叫,在大門口嘻哈蹦躂。

  連放了幾個小的,傅辛夷拿出大一些的煙花,沒料到煙花很重,手沒拿穩,腳又沒踩穩,險些連人一起側翻。

  守門人見傅辛夷親手搬運,忙過來搭把手:“小姐,這種粗活我來就成。我給您搬稍遠一些,可別等下碎屑彈到人身上。”

  傅辛夷剛被嚇了一跳,不得不讓出位置,用力點頭:“嗯嗯,辛苦辛苦。”

  守門人憨笑起來:“辛苦什麽呀。我一年到頭就守個門,每年還能拿那麽多錢養活家裏。能為老爺小姐做事,這是我福氣。”守門活可比插秧種田輕鬆得多。

  傅辛夷跟著笑。

  大煙花被放到距門口很遠一段的場地上,良珠主動要求點火。

  傅辛夷將點火棒交給良珠。

  良珠點完火引,亢奮奔跑回來,跑到傅辛夷身邊:“小姐小姐!”

  伴隨著她叫喊聲的,是猛然衝天的煙花。

  劇烈的聲響,閃亮的爆炸光,傅辛夷睜大眼,見著這天空中炸開的光圈,一時間有些被震住。她嘴輕微張開:“哇!”

  良珠轉身仰頭看向天空,一樣驚歎:“哇!”

  天空中閃著一片玫紅色,轉瞬消散,隻留下一些煙霧。就在人心稍一緩後,又一個新的煙花衝上天空,竟是另外一個顏色。這是較為流行卻又相當普通的煙花,可這在傅辛夷眼裏,已是她見過最美的煙花。

  她笑得相當開心,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歡快。

  腦袋一往下,她正想要和良珠說兩句沒有意義的驚歎閑話,卻發現遠處是被煙火光亮照亮的封淩。

  封淩站在街那頭,微仰頭看著天上的煙花。

  煙花照亮了這邊一片,也照亮了封淩的衣服。他身上穿著是一套新一些的衣服,由於夜間加上煙火,顏色看起來並不清晰。是有點藏青又有點幽藍的顏色。腰間係著腰帶,用著極為樸實的係法,幹淨利落垂落在身子前方兩側。

  他頭發很隨意用一根發帶高高束著,感受到視線後,朝著傅辛夷方向望了過來。

  兩相對視,眼內有煙火光在閃,閃出了讓人暈眩的某種錯覺。

  傅辛夷能清晰聽著自己心髒跳動聲音,看見封淩朝著自己走來,手上還拿著東西。

  她望向封淩,覺得自己該開口說點什麽,可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天上的煙火還在按著規律一個個“咻”一下上天,再“啪”一下炸開。顏色不同,封淩的臉一樣忽明忽暗,被照出了不同的效果。偶爾紅偶爾綠偶爾還綴上非常微妙的小表情。

  原來那個眉間一點紅並不是一直都紅色,還可能是棕色黑色的。

  傅辛夷看著看著,突然就又笑起來。越笑越止不住自己的笑意,隨後變成大笑出聲。

  封淩被她笑了一臉莫名,伸出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茫然走到傅辛夷身邊:“傅小姐在笑什麽?”

  傅辛夷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可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看人臉變色都會那麽好笑。她笑了好一會兒,笑得煙花都停了,才撐在良珠胳膊那兒,含笑反問封淩:“封解元除夕夜來傅府做什麽?這時不應該在家裏與家人團聚歡慶麽?”

  封淩見傅辛夷笑得雙眸內含一層水光,微頓後抬手示意:“給傅小姐送過年禮物。”

  傅辛夷看向封淩手上的禮物,溫吞吞說著:“我和封解元還沒熟絡到互贈禮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