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作者:奶酪西瓜      更新:2020-07-08 08:34      字數:3574
  或許,封淩說的是對的。

  他高中之時,意氣風發,滿心歡喜將一切告知家裏。父親欣賞,母親稱讚。誰想到一人在京,三年官場如此難熬,年輕且孤立無援,反成了一群老不死的眼中釘。

  “對,天賜的。父母給的。”詹達給自己倒了酒,喝完之後眼內暗沉沉的,隻說了一句,“我醉了。”

  封淩應了一聲。

  一酒喝過,各自回家。

  封淩望著送走詹達的馬車,呼出了一口氣。黝黑的眼眸裏看不出多少神情,心底裏頭翻滾的波濤更是沒被任何人察覺到。邁步離開酒樓,他唇角依舊泛笑,臉頰被酒意染紅,看著還是那出入京城的少年好兒郎。

  詹達重回了官場,謝寧回到國子監,封淩得在家看書,並盡可能推掉所有的會麵。

  深居家中,封淩數著日子,收到了一份來自梁大人的邀請函,和一份來自駱康的消息。

  梁大人的邀請函邀請的是他父親和他,說是同鄉聚一聚,帶他稍見一些京城人士。這是自上次邀約他父親,被他尚且在做工的父親拒絕後的第二次邀約。

  駱康的消息則是言簡意賅:盧旺申派人收買傅小姐和桂小姐府上的人,想毀她們名聲。

  名聲這東西,對於待嫁閨中的女子而言相當寶貴。這些權勢子女的名聲會牽連到家中同輩名聲,更會牽連到官場之上幾位大人的名聲。這一招要是成,可謂是陰毒極了。

  駱康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喜歡傅家小姐的,專程討個好,特意來通知他。

  封淩看著這封簡單的消息,麵無表情點燈燒掉,燒了個一幹二淨。

  有些人要死,那是上趕著車,催急了馬,恨不得甩出百來鞭,沒有人能攔得住。

  封淩吹滅了燈,起身出門。

  ……

  市集上,何通咬著胖乎乎的手指,垂涎仰頭看著老人畫糖人,卻是沒有開口說什麽。

  他身旁站著任欣穎見何通邁不動步子,便從自己錦囊口袋中掏出錢:“師傅,來一個小糖人。”

  何通驚喜轉向任欣穎:“謝過姐姐。”

  任欣穎淺淺笑著,輕揉了揉何通腦袋:“回家可別告訴爹娘。”

  何通用力點頭。

  糖人全身是用糖,價格對何通而言實在高。

  老人抬頭看了眼僅有桌子高的胖小子何通,含笑詢問:“要怎麽樣的小糖人?”

  何通誇張比劃:“我要一個孫大聖!”

  任欣穎重複了何通的要求:“那就來個孫大聖。”

  老人嘿笑一聲應下,抬手開始畫。

  糖漿在勺子、木片的加工下,飛快成型。寥寥幾筆,一隻孫行者躍然板上。他手持金箍棒,腳踩筋鬥雲,頭戴著小帽,一副嬉皮笑臉卻又器宇軒昂的模樣。

  細節未出,神韻已有。

  一對姐弟看畫糖人看得認真,老人畫得也是相當認真。正當這位老人滿意抬頭,卻臉上震住,哆嗦一下忙起身:“見過大人。”

  任欣穎和何通同步轉頭看向來人。

  身穿軟甲,男子收斂著自己平日的戾氣,神情淡淡朝著老人點了點頭:“不用在意,繼續畫。”

  任欣穎眼前一亮:“郝兄長!”

  老人應下,下手態度更加端正了些。

  而何通胖乎乎的小臉蛋皺起來,心裏頭直嘀咕:這男人又來哄我家姐姐。

  這被稱為郝兄長的男子掏出了銀錢,丟在老人錢罐子裏:“再畫一個給這位姑娘。”

  任欣穎臉上頓時飛紅,手本能抓著自己的衣角揉搓,儼然一副女子嬌羞狀態。

  男子付完錢,朝著任欣穎壓低聲音快速說了聲:“西三街八號,找詹達,他能幫你解決你生父的事。”

  任欣穎臉上才起的飛紅頓時消失殆盡。她微仰頭看向男子:“郝兄長?”

  男子神情柔和下來:“怪我出身不好,不能親自替你父親伸冤。”

  任欣穎搖搖頭,低聲卻堅定凝望著男子:“您能一直將其掛在心上,是穎兒一生所幸。三年了,您的大恩,穎兒一日不敢忘。”

  男子看著任欣穎一臉信賴,欲言又止,終是搖了搖頭:“舉手之勞。我今日執勤,先走一步。”

  任欣穎乖巧點頭。

  男子看下方斜眼偷瞟自己,卻又眼內神色非常嫌棄的何通,伸手揉了一下。

  手感頗好。

  難怪任欣穎老喜歡揉。

  何通差點炸起來:“你幹什麽!”

  男子也不回話,轉身就走,很快入了人群。

  小小的何通在原地跺腳:“姐姐,你看他!”

  任欣穎望著人的背影,一腔情緒悄然壓下,在心中默念了幾遍地址和要找的人:“等下多的糖人也給你。你別和爹娘說。”

  被賄賂的何通小臉蛋糾結在那兒:哎,兩個糖人?那……還挺心動。

  第17章

  傅辛夷種子分類栽種下。花主要重了四種,分別是金盞菊、矮牽牛、五彩石竹和虞美人。金盞菊先前便種下了一些,如今在另外一塊地上稍有探頭。

  入了冬後,蔬菜種類就少了很多,而花草種類便更少。普通百姓寧願種些蔥也不會浪費土地來種花的。老百姓到了冬日吃食欠缺,土地恨不得上頭能堆滿糧食。肚子填不飽,自然不會考慮花草。

  傅辛夷意識到這一點後,先自顧自將院子裏空出來的一塊地分了區。幾塊兒種花,一塊兒考慮著種糧食一類。隻是糧食這個季節隻適合種小麥,冬季種的這波產量估摸也不會太高。

  先生這些日子依舊隔三差五來輔導她學東西。她最認真的便是習字,努力將自己的字寫得好看了些。

  府裏上上下下都禁不住討論起來,就連顧姨娘都拉過良珠好奇問了一聲:“怎麽忽然比以前都用功了些?”

  良珠思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卻知道這些變化是從出門之後才有的,便小聲回了顧姨娘:“好像是那日出府,回來見過一回老爺,隨後就這樣了。”

  顧姨娘若有所思,轉頭就去找了傅尚書。

  至於傅尚書做了點什麽,又見了點什麽人,那便全然都沒有告知傅辛夷。

  傅辛夷默默種了一段日子地,便迎來了冬至日。

  冬至是個大日子,是歲首,其重要程度僅次於不久之後的新年。這一日一家人必須要湊在一起祭祖。

  府上早幾天就忙碌起來,該采買的東西全部采買了,燒給先祖們的金銀紙錢擺了好幾箱。

  顧姨娘這日一大早便操持起來,還端了一大碗的餃子給傅辛夷送去:“先吃兩個,今個忙啊。你折的元寶放錢堆裏去了吧?”

  傅辛夷點頭。

  每年顧姨娘都會親自折一部分金元寶,專門用於祭祀。祭祀先祖的同時,也要祭祀傅辛夷親娘。傅辛夷身為傅府唯一的孩子,自然一樣需要折兩個,還需要親自去燒兩個元寶。

  府上習慣了每年做這些事,現今幾乎不會出任何差錯。

  良珠給傅辛夷好好打點了一番,才鄭重帶著傅辛夷出門:“小姐,該去磕頭了。”

  傅辛夷應聲。

  家裏頭負責打掃院子的下仆忽然滿臉雀躍小跑到傅辛夷麵前,拱手:“小姐,院子裏有苗新發芽了!是個好兆頭啊。”

  天氣已冷,還愣是沒有下雪。

  傅辛夷這些日子還在擔心自己找來的種子由於太冷發不了芽,沒想到今天抽芽了。她驀然笑開,點頭應了下仆的話:“是好兆頭,良珠。”

  良珠摸口袋,給下仆一點小打賞:“就你滑頭,今個冬至,可別忘了本該做的事情。”

  那下仆喜笑顏開:“是是,謝過小姐。”

  傅辛夷攏了攏自己的衣袍。

  今天比前幾日都更冷了點,昨個晚上室內都燒起了煤。屋裏頭熱,一出來感覺外頭更冷。

  她邁開步子,繼續向著傅府祠堂走去。

  傅府有專設一個小祠堂。祠堂後方擺著很多小牌子,祠堂前頭擺著橫條大桌。房間裏現下點著不少蠟燭,兩側站了不少仆役,正將一箱子一箱子的金銀紙錢端到等下方便取用的位置上。

  祠堂桌麵上擺了不少吃食,有葷有素還有果子。酒茶必不可少。按著規矩,酒至少要上三輪,一輪都不能少。

  紅色的燭光點亮了傅辛夷的眼眸,讓她看著比往日更溫和也更靚麗。

  傅尚書見人到齊了,先行甩了衣服袍,朝著牌子跪下。

  三跪九叩。

  他沉默著沒說什麽話,起身後靜靜看了會兒自己妻子的牌麵,最終讓開了位置,讓顧姨娘上前。

  顧姨娘上前,一樣規矩恭敬三跪九叩。

  她與一言不發的傅尚書不同,嘴裏話自叩拜開始便沒有停過:“老爺,夫人,小姐,這些年家裏一切都好,辛夷能看見了,今年看得比去年更清楚,都能出門了。大人朝上一切也好……”

  顧姨娘的老爺和夫人特指的是傅辛夷的祖輩。傅家人丁實在不旺,稱呼一直以來都很固定。而小姐指的當然不是傅辛夷,而是顧姨娘當年伺候的傅府夫人雲氏。

  府上不會有人叫她名字,唯有祭祀的牌子上深深刻著,一筆一劃,端端正正。

  雲詩詩,雲氏。

  傅辛夷開著牌子走了一下神,很快被顧姨娘拉扯了一下。她回過神,意識到祭祀輪到自己跪拜了。

  顧姨娘依舊說著:“小姐,您一定要多看著點辛夷啊。辛夷還小,以後的路還那麽長。”

  傅辛夷恭敬磕頭。

  她感恩天地,再給她一次生命。她感恩天地,給了她一雙能看見的雙眼。她感謝先祖和她娘親給了她富裕的生活。這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先祖庇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娘看著她的緣故。

  兩世為人,前世親情緣薄,此生親情緣厚。

  總之,這個頭,她磕得心甘情願。

  等傅辛夷磕頭結束,顧姨娘拿了酒壺給傅辛夷:“去,給長輩們上酒。”

  傅辛夷接過酒壺,乖乖去桌上倒酒,倒三分之一杯子。

  倒好酒,輪到燒紙。

  下仆將火盆擺放好,用引子點出了一個火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