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作者:奶酪西瓜      更新:2020-07-08 08:34      字數:4239
  良珠隻好順著自家小姐的意思,幫忙種種子:“小姐,這東西種出來以後是要自己養著麽?”

  傅辛夷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也不全是。到時候看。”

  或許她能想出更好的賺錢方法。

  ……

  小酒樓二樓雅座。

  三位年輕且容貌上佳的公子哥坐在一塊兒。

  謝寧拿起了酒杯:“來,今個休沐。敬兩位一杯!一位,是我好不容易才約出來的翰林府庶吉士詹達,詹大人;另一位,是我新結識好友,今年解元封淩,封解元。”

  邊上的封淩和詹達拿起酒,含笑舉杯飲酒。

  謝寧喝完一杯酒,給封淩吹噓自己兄弟:“小詹翰林,家裏書香門第。他父親也是翰林出身,如今在順天府。以前大家習慣叫詹大人詹翰林,多了個小詹,就叫小詹翰林。”

  詹達笑意淡了淡,但還是點頭應了聲:“嗯。”

  謝寧轉頭又和詹達吹噓起封淩:“封解元,現在才十八。你以為你三年前二十二歲一甲前列很了不起?人家明年要是考上了,那便隻十九!”

  吹噓完,謝寧嘀咕:“怎麽你們兩個都是天才,就我一個還是國子監監生?是我交的好友都能科舉拿好名次,還是拿好名次容易成我好友?”

  本朝科舉開考以來,能進翰林府的多為三十朝上,二十多歲寥寥無幾。二十多歲國子監監生才是常態。

  封淩要是春闈拿到好名字,殿試又進入一甲,完全可以成為翰林院年紀二十以下唯一一人,本朝第一人。

  詹達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朝著封淩舉杯:“封解元才是真天才,我不過是家族庇蔭罷了。”

  說完,他也不等封淩舉杯,自個一杯酒喝了下去,速度快到謝寧都愣了一下。

  封淩正要倒酒的手一頓。

  詹達見封淩還沒來得及倒酒,先把酒壺拿了過來:“你還小,別喝太多。在場我年紀最大,理應多喝兩杯。”

  說著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含笑朝著麵前兩人舉杯,又喝了下去。

  謝寧:“……”

  在場詹達確實年紀最大。他今年二十五,已成婚,讀書那會兒謝寧還留著鼻涕跟著他跑。謝寧今年才剛二十,家裏頭見他秋闈有了成績,正逼著他去找姑娘成親。

  就謝寧這紈絝性子,他家裏頭根本沒指望明年春闈能考出多少花來。成親就好了,有了家室,省得整日在外浪蕩。熬過幾次春闈,以監生從政實習期滿一年,他便也能做官。

  而封淩最小,隻十八,今後前途不可限量。

  詹達連喝三杯,看似是找了這麽個借口,實際上像在借酒澆愁。

  謝寧見詹達想要倒第四杯了,忙給詹達夾菜:“吃兩口墊墊,不然回頭吐起來吐不出。”

  詹達本來氣悶,被損友這麽勸吃東西,不由笑起來:“你這人說話怎麽還這麽不著調?有你這麽勸的麽?”別人勸酒是勸少喝點,吃兩口不容易醉,到謝寧這邊幹脆成吃多了吐起來吐得出。

  封淩跟著笑起來。

  謝寧說話確實好玩,一拍桌子:“怎麽了?我說得可是我多年喝酒得出的真理。我給你講,我在國子監還學了新招。如何藏酒喝酒不被發現!”

  封淩沒在國子監念過書,略好奇想聽。

  謝寧說著自得晃起了腦袋,一張俊臉被他的表情糟蹋了大半:“與先生鬥,其樂無窮!”

  詹達樂嗬。

  喝酒吃飯,聊天說地,總是會扯起諸多私事。謝寧不停說著國子監好笑的事,而詹達則是偶爾插一句,說點關於翰林院的趣事。唯有封淩,他坦誠表示:“平日多在念書,沒什麽娛樂,家裏貧寒,交友也少。”

  一話說出來,搞得謝寧和詹達多有同情。

  封淩一路考上來,成績優異,家裏可以拿到官家發的米。這點米吃是夠的,用於換其他生活用品也足夠,但要是算上筆墨書籍開支等等,那就局促了點。這樣的生活想要喝酒作樂,很難,想要交友,更難。

  對於學子而言,書籍紙筆永遠是大開銷。

  謝寧臉上微醺,大咧咧包攬:“封淩,封解元。今後在這個京城裏,你就跟著我謝寧混。有我一口酒,那就有你一口酒!”

  詹達矜持對著封淩點頭:“今後有事,你也可以找我。雖然我在翰林說不上多少話,但在外還是有點臉麵。”

  封淩拿起酒杯敬酒:“提早謝過兩位。”

  他一飲而盡。

  謝寧愛喝酒,也愛玩鬧。他喝多了就愛嘻嘻哈哈,一手一根筷子敲擊起了碗:“啷個哩個啷,今個兒又多了一個呀,新朋友~”

  詹達喝了不少酒,酒有點上頭,但還記得替謝寧說話,朝封淩解釋:“你別看謝寧愛玩,其實他很懂分寸。去喝花酒隻聽曲,連個姑娘都不敢碰。”

  謝寧筷子一頓,整張臉都皺起來:“什麽和什麽,瞎說什麽?我謝公子出門,怎麽可能不點個姑娘?我一點點三個!”

  詹達笑開:“然後一個負責端菜,一個負責彈曲,一個負責跳舞。連酒都要自己倒。同樣玩鬧逛青樓,他比盧家公子可本分多了。”

  謝寧依舊皺著臉,好好的臉皺成一隻橘子:“瞎說啥,我那叫體貼。盧公子那人根本不是個玩意。”

  封淩聽著盧公子的消息,問了一聲:“他怎麽不是個玩意了?”

  謝寧嗤笑一聲:“要不是他父親,你看品鑒會能有幾個搭理他?女子那兒消息知道的少,咱們這些常玩的,哪個不知道他最喜歡上花樓找姑娘。玩的花樣多了去,三年前鬧得一個花樓姑娘差點沒了命。”

  封淩對這個事並不清楚:“他父親不管?”

  詹達把玩了一下酒杯:“這差點沒命和真沒命還是有差的,更別提區區一個花樓姑娘。年輕人的事少有傳到長輩耳中,他父親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盧大人在翰林院待了很久,幾乎快一手遮天,也能處理個幹淨。”

  謝寧敲了敲碗:“可憐那桂三小姐,被那蒙了眼的長輩輕易哄騙。我看哦,這婚事成不了。盧旺申這人心眼很小,肯定會報複回來,一來二去婚事注定鬧掰。”

  封淩當初對京城裏這段事知道的不多,一直以為桂三小姐是因為不想嫁不喜歡的人從而逃婚,最終導致了這場婚事告吹。沒想到盧旺申還有那麽點過往。

  他垂下眼,想著這人在品鑒會上威脅了桂小姐,也威脅了傅辛夷。

  謝寧哼唱起來:“當而哩個當,最終那狠心涼薄人啊,虧了天,欠了地,隻能去地府閻王麵前贖罪!”

  詹達聽謝寧借曲咒罵,當即笑得暢快,又喝了一杯酒。他年紀有二十五,卻是看不太出來。桃花眼本就微潤,酒一喝多,那張臉上仿佛抹了胭脂,好看得有些惑人。

  封淩酒意上臉,一樣從臉龐粉嫩到了耳朵,再抬起眼,黑色的眸,眉心的紅點綴著,美得驚心動魄。

  謝寧看看詹達,再看看封淩,恍然意識到:“哦,我知道我憑什麽交友的了。”

  麵前兩人同時看向他。

  謝寧自得扭了扭身子,筷子翻飛:“憑你們美若天仙!”

  扭動太過,椅子一歪,謝寧一個不注意,驚叫摔到地上。

  封淩和詹達一愣,隨後拍桌大笑,半點沒有同情心。

  第16章

  酒宴席上,謝寧喝得不算多,但最早一個醉到不省人事,癱在桌上昏睡過去。

  詹達看著不顯,酒量出乎意料得好,一杯接一杯沒怎麽停過,卻到現在隻是臉紅微上頭。

  封淩這身子喝酒還沒練出來,不過控製得好,總體而言該算三人中喝得最少的,連眼神都是清明的。

  沒了謝寧逗趣,詹達很快又消沉了下去,麵上笑意寡淡了不少。

  封淩早就注意到詹達心情抑鬱,隻是謝寧都沒問,他便也沒開口,而是順著謝寧鬧騰,笑一笑,聽一聽,樂一樂。

  詹達酒喝多了,到底還年輕,話到了嘴邊,不自覺還是露了出來:“封解元,等進了翰林院,能低調點是一點。可別得罪了盧大人。”

  封淩看向詹達。

  詹達瞥了眼封淩,唇角泛著一絲沒什麽情感的笑:“尤其是你長得漂亮。”

  這話裏帶的意思可多了些。

  封淩手玩著酒杯,讓酒杯底座在桌上旋轉。酒杯裏的酒輕微晃動,一滴也沒有從酒杯中跑出。謝寧是因為詹達進了大理寺,而詹達則是因為殺了盧大人。

  殺人的理由,就是這話裏提醒的內容。

  明年春闈的考官,注定不會是這位在翰林院一手遮天,膽敢在官場隨意欺淩年輕一輩的盧大人。

  詹達說完這句話後,繼續給自己倒酒,偶爾吃兩口菜,順帶依舊是一杯接著一杯地喝。

  “小詹翰林覺得當官如何?”封淩含笑問詹達。

  詹達低笑出聲:“你先生是在後湖當官的劉海?他深愛那兒,該是覺得當官很好吧。”

  封淩應聲。他先生確實覺得做官很好,他也是如此覺得的。這世道唯有當官,才能真正護住自己想護住的人,想護住的寶貝。

  天下學子,多考科舉。

  科舉便是為了為官。為官者,有人為己,有人為民,有人為國,有人為天子。

  他先生是為了一些對於自己而言再普通不過的本子,對於他先生而言卻是國之根基的冊子。

  詹達拿筷子戳了戳自己摯友謝寧。謝寧醉得一塌糊塗,半點反應都沒有,完全昏死過去。確定謝寧睡死,詹達才收回筷子繼續說:“我父親當官,我便當官。這是理所當然,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的事。”

  封淩又問他:“你不喜歡當官?”

  詹達垂著眼笑起來:“也還好。隻是不喜歡這官場。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封淩像是很隨性說了一聲:“那就讓它和你想象中一樣。”

  詹達似笑似歎:“談何容易?”

  封淩夾了一筷子吃食放入嘴裏,又用酒壓下了這冷去菜的味:“不擇手段也好,跌落穀底也罷,就算是獄中走一回,都不會畏懼。有這樣心,才能改變周遭。你不改變它,就隻能被它改變。”

  這平淡的話,卻像是陰冷的毒蛇才會吐露蛇信子說出的話,讓詹達被酒熏熱的身子通體發涼。

  “你這可真是孩子氣。”詹達盡可能自然回著封淩的話,說出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幹癟,刻意得很。

  說出這樣話的封淩卻輕笑,半點沒覺得自己話裏有多少陰狠:“是孩子氣。對成年人而言,殺人放火倒不害怕,放下一時的臉麵尊嚴,反倒是更加可怕的事情。順著大流或許會更好。”

  詹達臉上連半點笑都沒了。

  封淩的話明著聽起來是在說順著大流更好,實際上全然是在嘲諷他。嘲諷他寧願當一條狗,而不是當一個人。

  一時間,整桌酒宴變得無味起來,菜沒了色,酒沒了香。

  封淩給詹達倒了一杯酒,給自己也滿上了酒:“我是個很意氣用事的人。喜歡的人,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堆給她。恨的人,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才甘心。即便是我鬥不過,我死前也會讓他留一輩子的陰影。”

  他將酒杯推給詹達:“這是我給小詹翰林的提醒,謝過小詹翰林對我的提醒。”

  詹達盯著封淩看了半響,沒能從封淩的臉上看出半點不對。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真不知謝寧怎麽會沾上你這樣的人。”

  謝寧和封淩根本不是一路人,一個天然白,一個骨子裏黑。

  封淩聽了詹達這話,當即笑起來:“因為我長得好看。”他對自己的容貌相當認可,“長得好看是個優勢,能用便要多用用。這是天賜的,父母給的。”

  這話聽著像刀刺入詹達的心髒,又像是將詹達心髒裏那點腐肉都刮了。詹達轉移了視線,望著桌上趴著的謝寧,半響都不知道說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