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作者:奶酪西瓜      更新:2020-07-08 08:34      字數:3857
  封淩含笑朝他舉杯示意:“看來兄台有想法了?”

  這位兄台感受到了周邊齊刷刷轉過來的視線:“……”你這是要我好看!

  箭在弦上,又有家裏“多結識達官貴人子弟”要求在身,這位兄台隻能起身拱手,一臉慚愧:“家中母親特喜蘭花,我便來隨性說兩句。蘭蕙緣清渠……”

  一個開場,就讓在場不少人意識到,這麵前的可能不是單純的蘭。而這位將蘭蕙放在一塊兒的,算是耍了個小心眼,又不得罪盧公子,又給後麵的人鋪路,還表現出他看出了這玩意是什麽。

  好心計。

  不少人聽他念完詩,忍不住鼓起了掌。

  傅辛夷也朝著這位公子哥看了一眼。

  結果這人就坐在封淩邊上,傅辛夷就看這麽一眼,又和封淩的視線對上了。對方又是那含笑的模樣,讓她慌亂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該死,這男人真是該死的好看。

  十五公主點頭:“不錯。下一位。”

  這句不錯,讓底下人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等再上場點評時,都各自有了一點小技巧。肯定這植物是蕙的越來越多,而不肯定是蕙的,幹脆蕙蘭兩個字一起用。

  盧公子不是傻子,這會兒笑容僵在臉上,隻能等下一株植物上場,好讓他找回一點臉麵。

  盧公子不高興,桂三小姐就高興。

  桂三小姐高興得又吃了口侍女給她添滿的蜜餞,然後默不作聲狂灌自己茶水。

  真的,太過甜了。

  第11章

  蜜餞甜膩,場內的氛圍卻不僅有甜膩。

  一個個尚未婚配的男女在在這裏的本意是相親,當然有看對眼的就此眉來眼去。有看對眼的,自然也有看不對眼的,比如盧公子和桂曉曉。

  文人戰場沒有硝煙,刀光劍影全靠筆墨。

  盧公子為爭一口氣,每回都要第一個上場。他這認花的本事是比尋常人高上那麽一點點,結果碰上十五公主喜歡挖坑,接連翻車好些回,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桂曉曉本來就打算來圍觀,誰想到看盧公子翻車那麽慘烈,一個高興竟是忍不住跟著下場落井下石點評了一番自己認識的花草。

  盧公子怒火頓時就集中到了桂曉曉身上,是不是咬牙切齒瞪視一番,和桂曉曉之間的氣氛比不見麵還糟糕。

  傅辛夷安穩當了一株不會開口的花,一句話都沒打算說。

  她眼眸轉動,花草上來就看花草,誰說話就看誰,看得相當認真。

  甜膩?眉來眼去?不存在的。

  多數在場人對傅辛夷的印象,從原本的卿乃佳人,逐漸變成了卿僅佳人。這不說話不參與,用好聽點的話說,那是矜持不高調,用難聽一點的話說,那是沒才且……傻乎乎的。

  就連自謙一竅不通的封解元都下場做了兩首詩來點評,傅辛夷還是那副姿態,光看不說。

  她手覆在茶杯上,不再喝水,連桌上的東西都不怎麽動了。

  時間點滴過去,十五公主年紀小,在上頭坐久了也乏:“品鑒花草便先到這裏。你們該送上花的送花,送上草的送草。等下大家一塊兒評選一下。”

  十五公主起身先行離開。

  底下人等十五公主走出去了,私語的人頓時多了起來。

  桂曉曉得意哼笑,眉眼末梢都是樂:“哎喲,今個真是讓我這些天的壞心情都消散了個大半。”

  對頭的盧公子瞪著桂曉曉沒吭聲。

  桂曉曉用桌上的綢布擦了擦手,挽著傅辛夷胳膊起身:“走,我們出去吹吹風,這品鑒會啊詩會啊,總是要有些懂行的人來參與才是。我來摻和可真是高估了自己。”

  她明麵上說高估自己,實際上在說盧公子不自量力。

  傅辛夷跟著桂曉曉起身,小聲問了一句桂曉曉:“你要如廁麽?”

  桂曉曉唇角勾起:“吹風。”

  另一頭,封淩餘光瞥見人離開,含笑和周邊人告罪一聲,抖了抖自己衣袍,混在不少出門吹風的公子哥中離開。這亭子外頭的風正好,相當適合偶遇。

  ……

  桂曉曉參加的詩會多,還自己主持過詩會。

  她笑盈盈將傅辛夷介紹給眾人:“傅小姐身子骨弱,平日都在家裏。我也是才認識沒多久。她性子軟,你們平日裏碰見可莫要欺她。”

  一群小姐妹都巧笑起來:“怎麽會欺負她!”

  “傅小姐長得好看,我們還想多問問她擦的什麽粉,用的哪家的唇脂。”

  女子們嬉笑時,很快有男子推搡著結伴過來,拱手朝著這些姑娘們問好,眼神基本上都有所聚焦,不過也多會偷瞄一眼傅辛夷。傅辛夷今日的打扮豔麗出眾,哪怕不開口,就站那兒看著也挺好。

  桂曉曉眼尖看見未婚夫盧公子和座位前排那幾位結伴出來,立刻尋了個由頭拉著傅辛夷離開:“哎,我們換地方逛逛。”

  傅辛夷還沒來得及和初認識的小姐妹告辭,就被桂曉曉帶離了人群,往偏一點的地方走去。

  走了一小段,總算人少了一些,傅辛夷四周望了望:“這個角落風景不錯。”

  這個角落能看到不遠處站崗的守衛。這些守衛身上穿著鐵甲,臉大多隱沒在頭盔中,是被派來保護十五公主安全的。傅辛夷掃了眼那些侍衛,視線又落到距離自己最近的那棵樹下。

  樹下有幾株野草。秋日沒能讓它發黃枯萎,反倒是讓其腦袋上開出了兩朵白色小花。兩朵小白野花沒什麽觀賞性,實在質樸,讓傅辛夷腦中一時間對不上號。

  桂曉曉舒展了一下自己胳膊,鬆了鬆身子:“你不是對花草很熟悉麽?怎麽今天一句都不說?”

  傅辛夷蹲到樹下,手指碰觸了一下野花:“我不會作詩。”

  桂曉曉笑了笑:“你以為那些人都會作詩?一個兩個多是化用以前那些文人墨客的詩句,能編出一首純粹自己想的,罕見。”

  傅辛夷對這方麵不了解,背詩隻背過課本上那些,好奇轉向桂曉曉,仰頭問她:“真的啊?”

  桂曉曉居高臨下,相當肯定:“當然。我裝模作樣辦過那麽多詩會,哪裏會看不出。還經常碰見化用同一首的,一句詩總共沒幾個字,撞了一半。”

  傅辛夷綻開笑臉:“那你更厲害。”

  桂曉曉微抬下巴,小小得意:“那是。”

  “啊,失禮。”如叮咚泉水的嗓音傳來,裏麵還隱隱喊著笑意,“沒想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也能撞見人。”

  蹲著的傅辛夷僵住。

  是封淩。

  她沒敢轉身,給桂曉曉用力擠眼睛。

  桂曉曉本來舒展姿勢相當誇張,見著人忙收斂起自己的動作。她看向地麵上蹲著的傅辛夷,直對上傅辛夷的擠眉弄眼,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眼神詢問:什麽意思啊你?

  傅辛夷給桂曉曉做口型:讓他離開。

  桂曉曉:“……”

  桂曉曉根本看不懂唇語,完全沒明白傅辛夷的意思,腦袋裏困惑更多,看看傅辛夷又看看封淩,最後隻能對著封淩訕笑:“那個,傅小姐腳麻,腳麻。”

  傅辛夷要昏厥過去了。她是想讓桂曉曉將人趕走!

  封淩含笑回話:“傅小姐身體不適,可要回去坐著?”

  桂曉曉給傅辛夷使眼色——再不起來,失禮的就是傅辛夷了。

  傅辛夷見桂曉曉是真的沒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慢吞吞起身。她正要轉身邁步對上封淩,誰想腳才踏出一小步,從腳底板傳來的麻意讓她不由自主停住。

  傅辛夷:“……”

  很好,她這回腳是真的麻掉了。

  桂曉曉臉上笑容更加尷尬,湊近傅辛夷:“怎麽了?”

  傅辛夷感受著雙腳蔓延到腿部的麻意,艱難憋出一句:“腳,麻,了……”

  桂曉曉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忙上前來服傅辛夷。

  傅辛夷慢吞吞轉過身,頭皮都發麻著。她對著封淩慢慢行禮:“失禮,讓公子見笑。”

  等傅辛夷抬頭對上封淩的臉,她發現封淩正含笑回禮。未來的丞相大人此刻年輕貌美,姿態風流,說話帶著打趣的意味:“傅小姐,能坐著就別蹲著了。”

  傅辛夷平日裏蹲著刨土挖坑都非常利落,誰想到今天看個野草還能腿麻。該是在品鑒會上坐久了。她朝著封淩露出一個短暫又客套的笑,然後拽著桂曉曉走:“我們不打擾封解元賞風景。”

  腳麻沒完全恢複,傅辛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木得像個假人。

  裙子先前拖曳在地上,邊沿處已被泥土弄髒。

  封淩在後頭隔著一段距離跟著走,倒像是極有分寸的結伴同行:“我隨便走走,這會兒和你們一起回去罷。”

  傅辛夷聽著耳邊極輕的規律腳步聲,哀怨想著:難怪剛才自己沒注意,這人的腳步聲比常人都輕,稍有點響動就能蓋過去。

  一行三人慢吞吞往回走,路上碰到少年少女,多是朝他們友善行禮。這頭三個齊齊回禮,整得像熟識一般。桂曉曉往回看了眼封淩,發現封淩的視線完全落在傅辛夷身上。

  桂曉曉很快收回視線:算了,她自個的事情還管不好呢。

  “哎,桂三小姐。”耳熟且讓人厭煩的聲音傳來,桂曉曉沒轉身就知道從右側走過來的正是自己未婚夫盧公子。

  她語氣頗有不耐:“盧公子,盧大少爺,您有什麽事情?”

  盧公子伸手一攔,整個身子擋住了這三人的去路:“桂三小姐對我有什麽不滿,直說就是。沒必要對我全然沒好臉,還總冷嘲熱諷的。”

  桂曉曉之前在公主麵前給盧公子留了芝麻點麵子。現下周邊人不多,她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盧公子:“盧旺申,你自個去京城花樓裏問問,你一個月開銷幾個錢?”

  盧公子拱手:“隻是喝酒。這哪家公子哥不會去喝兩杯?”

  桂曉曉嗬笑:“沒事,改天我也去喝兩杯。找兩個小倌陪同著,聽個小曲。”

  盧公子臉上掛不住:“……桂曉曉!”

  桂曉曉梗著脖子:“怎麽了?這天底下男子和女子有什麽差別?你能喝,我怎麽就不能喝?”

  盧公子氣急:“女子和男子怎麽能一樣?你這是不守婦道!”

  桂曉曉火氣上來:“你還不守夫道!”

  盧公子指向桂曉曉身邊的傅辛夷:“你瞧瞧人家傅小姐,一句話都不吭聲。我看,女子沒才這才好!省得伶牙俐齒,要不是憑著家裏權勢,根本找不上好人家!”

  桂曉曉氣到眼眶泛紅:“你!”

  傅辛夷聽著皺眉,微側腦袋:“不是的。”

  盧公子沒好氣:“什麽不是的?”

  傅辛夷注視著盧公子,認認真真說著:“這天底下,女子越有才越好。一個國家是否強盛,一看孩子,二看老人。而一個國家能否綿延百年,則是要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