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作者:老胡十八      更新:2020-07-08 07:23      字數:4428
  小陶眸光一閃,知道是林鳳音事先做通的思想工作。這麽一世事練達的漂亮女人,怎麽就跟拐.賣沾上邊兒?

  唉!真替老板不值。

  林鳳音忙幫著收拾了幾件衣服,為了安孩子的心,還把寒假作業塞進包裏,“別忘了複習一下作業,回來之前來個電話,我去縣一小幫你報名。”

  紅花的眼睛亮了。

  她就知道,媽媽不會不要她。

  ***

  他們來得急,走的也急,老兩口隱約聽見說話聲又很快睡去,林鳳音卻愁得無法入眠。

  第二天,鴨蛋發現姐姐不在,林鳳音向他解釋清楚,隻要知道姐姐還會回來,他就為她找到親人而高興。唯獨張春花高興不起來,如喪考妣。

  “那個金老板真是紅花親叔叔?”

  林鳳音點頭。

  “那我……我……這四年……鴨蛋媽你可得幫幫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坐牢啊。”金老板別看表麵沉默寡言吃齋念佛,可內裏是第一代暴發戶的狠厲,她在村裏再潑,那也不是他的對手。

  那是個實打實的狠人,林鳳音也知道。

  她表示愛莫能助,也壓根不想助,讓她長點教訓才好。

  既然認幹爹的事泡湯了,那帶她去深市進服裝也不用想了,她隻能自謀出路。白天把縣城大街小巷轉了個遍,發現整個城區隻有十九家服裝店,男女老少的都有,主要集中在縣城主幹道上。

  她在筆記本上畫了幅簡單的紅星縣地圖,把各個店鋪位置標注出來,又挑一個集日到各家門口轉了轉,發現生意最好的兩個店在農貿市場附近,賣得最好的居然是男裝。

  這跟後世眾所周知的最吃香的是女裝不一樣,說明此時紅星縣的經濟是何等落後。

  但同時,市場上的女裝也非常落後和土氣,甚至難看,這片市場的空白無疑是可喜的。林鳳音當機立斷,當天晚上就買了火車票。

  老兩口聽說她要去深市進服裝,眼睛瞪得銅鈴大。在他們心目中,她隻不過是個稍識幾個字卻沒啥見識的農村婦女,外省可是連東陽都沒去過的呢!

  她去了會不會被人拐賣?

  會不會就此不再回來?

  會不會跟什麽野男人鬼混?

  那鴨蛋誰來撫養?

  ……

  他們愁在心裏,卻一句話不敢說,知道兒媳脾氣不是蓋的,隻能慫恿鴨蛋使苦肉計。

  林鳳音對兒子就耐心多了,把自己南下的目的、路線、落腳點、預計歸來時間交代清楚,又把看家任務交給他,說好到那邊的當天晚上八點打電話回來。

  鴨蛋立馬開開心心答應了,他現在喜歡媽媽將他當作平等的男子漢對待。

  ***

  紅星縣雖然落後,但好在有一條通往省會的鐵路,她坐到書城的時候正是淩晨四點,身懷巨款也不敢出站,直接在站內買票換乘。

  從書城到深市有三千多公裏,林鳳音在硬座上擠了三天兩夜,直到一雙小腿腫成了胖蘿卜,才饑腸轆轆下車。她長得漂亮,聲音又好聽,附近座位上的年輕男人都跟她搭訕。但她深知自己身上的錢不能丟,也不怎麽敢跟人說話,更別說吃別人遞的東西。

  走出火車站,先小心翼翼看了看身後沒有尾隨的人,才坐上一輛開往繁華路段的公交車。零錢是事先換好的,上車找個售票員附近的位置坐下,聽了會兒周圍的人,都是外地口音,大部分聽不懂。

  她在王家那幾年學到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人長得又精神,售票員很快告訴她最便宜的兩個批發市場在哪兒,坐幾路車,正好這一趟車的倒數第二個站就是其中一處。

  林鳳音感激不已。

  “妹子去批發服裝呢?”

  林鳳音淡淡的搖頭,“沒,我三個哥哥在那邊幹活,我來看看他們。”

  出門在外,財不露白。

  下了車,一座四五層樓高的銀白色圓頂建築物聳立,正中央“蓮花池”三個大字印入眼簾,在夕陽下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芒。距離門口幾米遠,就有許多男男女女招攬生意,隻是口裏操著她不大能聽懂的客家話。

  林鳳音走近,一男一女迎上來,男的擼起袖子,亮出雙臂上金燦燦銀光閃閃的手表,“妹子手表要嗎?上海鑽石梅花海鷗都有,比百貨商店便宜好一百多呢!”

  林鳳音頓足,梅花手表王大軍有一塊,聽說買作三百塊,當時聽得她暗自咋舌不已。

  小夥子見她盯著自己手腕最近一支,忙擼下來,“妹子喜歡這支嗎?好眼光!這可是瑞士來的名表,隻賣一百三。”

  林鳳音一愣,接過仔細打量,可以肯定就是跟王大軍的一模一樣,而居然連他一半的價都沒到!

  “妹子放心,這表不止走時準還防水,是正宗的櫃台貨,別的地兒絕對拿不到這個價。”

  身旁的中年女人不幹了,也湊上來,“呲溜”拉開衣服拉鏈,隻見那脖子上掛滿了黃的白的綠的項鏈……多到林鳳音懷疑她那纖細的脖子下一秒就要耐不住。

  “男人戴表,女人出門還是得看首飾,大街小巷的姑娘們都戴項鏈呢,妹子挑一根?很便……”

  話未說完,又有倆人湊上來,紛紛推銷自己手上的東西,五光十色,五花八門。林鳳音在火車上熬了兩夜的雙眼應接不暇,心裏終於生出歡喜來。

  跟紅星縣的死氣沉沉不一樣,深市就像一輪初升的朝陽,熱烈,蓬勃,充滿希望!

  作者:新年快樂,舉起小手手,明年給泥萌發紅包~~順便說一句,年底事多,老胡隻能隔天更新,就不每天請假了,但2月1日開始會每日三更,不見不散。

  第031章

  她忍著腹內饑餓,看了十幾個賣服裝的檔口, 心裏有了數, 才出門找招待所。

  深市,尤其是蓮花池的招待所多如牛毛, 都是為來自全國各地的商客準備的。窮家富路,錢不錢的無所謂, 林鳳音挑了家背靠繁華地段,環境也不錯的住進去, 先把行李一放, 洗把冷水臉就出去找吃的。

  附近小吃店也不少, 天南海北的飲食齊全。她才不會虧待自個兒,點了一碗大份的麵, 臥上兩個荷包蛋一個雞腿,飽餐一頓。看著時間差不多了, 找一家電話超市給兒子打電話。

  確定她安全到深市, 向家三口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鴨蛋想了想, 趁爺奶不注意又偷偷跑回去,從兜裏掏出一張紙, 撥通上麵一串數字。

  ***

  黑色桑塔納出了華光鎮,沿著國道開了四百來公裏,眼睛雖閉著,金珠的心卻平靜不下來。

  他往後看了一眼,一個人坐後排的小姑娘已經睡著了, 她的身高正好夠躺平,還生怕弄髒車子,一雙暫新白到刺眼的運動鞋,整整齊齊放腳踏上,脹鼓鼓的書包用作枕頭。看得出來,家教不錯。

  而家教的功勞,不在金家。

  阿山睡覺咕嚕震天響,她倒是不像他。

  小陶從後視鏡裏瞟了一眼,試探道:“要不先去省醫院看看,聽說能檢驗出來……”

  話未說完,金珠白了他一眼。

  小夥子趕緊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瞧我放什麽屁,這一模一樣的眉毛,不就是咱金家人嘛!小姑娘這聰明勁兒,就是得了老板真傳,尋常人哪有這天賦?”

  金珠靠在座椅上,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悄無聲息歎口氣。

  “聽林姐說她讀書特厲害,經常考第一名,數學次次滿分呢!”

  男人的臉色更黑了,想到那個言笑晏晏的女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小陶覷著他臉色,說了兩句公道話:“我尋思林姐的為人,應該不是她拐的,可能就是家裏老太太自作主張撿……撿到……害,撿回來也好,省得在那戶人家不知還要吃多少苦。”

  “她說撿就真是撿的?”

  金珠轉頭看了看小姑娘細細長長的四肢,黑不溜秋的膚色,還有臉上的曬斑疤痕,“在他們家吃的苦也不少。”

  “這……農村孩子嘛,咱小時候不也這樣?我這食指上不知吃了多少次菜刀,我媽不在家,我六歲就開始做飯洗衣照顧妹妹,比紅花還慘。”

  金珠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小姑娘。嗬,紅花?明明就是妙然,金妙然。

  可能是感覺到身上的視線,紅花翻個身,不小心撞在靠椅上,揉著眼睛醒過來,“金叔叔,陶叔叔。”

  金珠喉頭難受,半是酸楚,半是激動,“哎”了一聲,又心疼道:“吵醒你了?”

  紅花咧嘴一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嘻嘻,叔叔怎麽跟我媽媽說一樣的話呀?媽媽也問是不是吵醒我,我又不是弟弟,打雷都不會醒。”

  兩個成年人聽不懂她的話,到底是誰睡得沉些,前後矛盾?

  紅花繼續道:“弟弟睡得好,長得快,都快有我高了,媽媽說以後每天給我們燉骨頭湯喝,讓我長到一米七八!”

  小陶沒忍住“啊”一聲,難以置信:“一……一米七八??”

  “對呀,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高的樣子吧。”紅花坐起來,頗為苦惱的托著下巴,眯縫著眼,“媽媽說長高點兒好看,要再長點兒肉就好了,不容易生病,出去也沒人敢欺負,以後考警察有身高要求呢,眼睛也不能近視,等以後條件好了還要讓我去學跆拳道。”

  小陶嘴角抽搐,在北方遍地大高個,可一米七八也少見呐!又高又壯的大胖妞還叫好?他可欣賞不來,他呀,就喜歡林姐那樣的,長到一米六就行了,女人嘛,主要是看曲線……去去去,想什麽呢!

  他拍了拍自己腦門,做賊心虛看了老板一眼。

  金珠可沒心思猜他想什麽,隻是煞有介事的問侄女:“她真讓你考警察?”

  “對呀!媽媽說了,別看咱們這邊現在風氣不好,以後會……會……那個詞叫什麽風清什麽……”

  “風清氣正。”

  “對!叔叔真聰明,我媽就是這麽說的,到時候當警察可是很威風的。”不像現在,進村幹啥都要提前跟村長通氣,聽說火車站附近的警察更倒黴,上下班都不敢穿製服呢。

  這些情況金珠已經聽廖老爺子說過,他之所以拖到臘月二十九才進村,也是這個原因。

  “嗬,窮山惡水出刁民。”

  紅花被他嘲諷的語氣懾住,閉上嘴巴。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隻有高速路上“刷刷”的風聲,景物在不斷倒退。開幾公裏都見不著一輛車,小陶把車速加到一百四,感覺整個車身飄起來。

  兩個男人都習慣了,可紅花這才第三次坐車子,胃裏有點不大舒服,有什麽要溢出,“叔叔我……嘔……”

  話未說完就嘔兩聲,還好走得急沒吃東西,隻是幹嘔。

  小陶忙把車開進應急車道,剛停下金珠就下去將侄女牽下車,遞過一瓶礦泉水,“漱漱口。”

  紅花蹲著嘔了幾聲,吹過清新的山風才緩過來:“謝謝叔……叔叔,我……我想媽媽……嗚嗚……”

  金珠一頓,在小丫頭的婆娑淚眼裏,那句“她不是你媽”就怎麽也說不出口。行吧行吧,愛叫就叫吧,孩子嘛,隔開幾個月,以後好好彌補她,慢慢也就忘了。

  接下來一路,兩個男人都在她“想媽媽”的魔咒裏頭皮發麻,不知道的以為他倆才是拐賣孩子的!到書城,小陶買到三張機票,坐上聽都沒聽過的“飛機”,紅花的心思被吸引,又終於活泛過來,金珠鬆口氣。

  她們感情的深厚,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

  到了福建,金山已經被轉到省醫院,還在重症監護室裏住著,金珠不差錢,給他換到單獨監護室,配備兩名醫生四名護士不錯眼的守著。

  紅花也被他帶進去看了一眼,麵對被剃光頭植物人似的“爸爸”,小姑娘嚇哭了。十歲的女孩對生老病死似懂非懂,就算是個陌生人即將死在自己麵前也會害怕,更何況還是自己曾經憧憬過的“爸爸”。

  也不知是女兒的出現鼓勵了金山,還是本就吉人天相命不該絕,轉進單人監護室的第四天,金山終於睜開眼了。

  “病人生命體征平穩,顱內出血吸收良好,再觀察半個月應該可以出院了。”

  “出院不忙,先恢複好再說。”小陶給幾名醫護人員送上不菲的禮品,千恩萬謝。

  金珠站在床邊,彎腰握了握哥哥的手,“你去錯地方了,妙然在紅星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