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作者:桑狸      更新:2020-07-08 03:33      字數:4800
  蕭逸對上針鋒:“在你的心裏,皇後就僅僅代表地位嗎?那不僅是國母,更是帝王的妻,是我的妻,不然你認為我為什麽要和老師翻臉,為什麽要和母後翻臉?”

  “做我的妻,就不值得你為此而給自己添些苦惱嗎?”

  在蕭逸的眼中,楚璿將自己包裹得太嚴實,在周身築起厚重的殼子,規避風雨侵襲,刀劍不入,他從前不覺得這是壞事,他也希望她能保護好自己。

  可當他發現,就連他也無法撬開那道外殼時,一切就變得不甚美好,甚至還有些令人惱火。

  楚璿歪頭看了會蕭逸那張冷臉,低下頭檢討了一番自己,往他懷裏縮了縮,輕聲道:“思弈,我不想惹你生氣的。”

  蕭逸聲若寒煙:“我沒生氣。”

  “可是……”楚璿仰頭凝望著他的臉:“我覺得我越來越猜不透你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猜不透是正常啊。”蕭逸垂眸看她:“過去三年,你從來沒有在我的身上用過心思,隻是如今你想用了,就要立馬看穿我,立馬得到你想要的結論,那怎麽可能呢?放眼普天下,哪裏就會有這麽輕巧的事。猜不透,說明你用的心思還不夠,你的耐心還不夠。”

  楚璿默了默,道:“意思就是,你是一個謎,需要我好好猜,猜到最後也不一定能猜明白了。”她有些鬱悶,“人家都說謎一樣的女人才有魅力,可你把你自己變成一個謎一樣的男人了,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蕭逸道:“有意思啊,我覺得很有意思,我把自己變成個謎,你就能天天圍著我轉了,時時刻刻想著我,琢磨著我,這真是想起來就讓人高興。”

  楚璿瞥了他一眼,沒忍住翻了個大白眼。

  她能理解蕭逸心中那對關懷與傾慕的渴望,畢竟她曾經太過沒心沒肺,有幾次沒把握好分寸,傷了皇帝陛下那顆純情的小心靈,就算現在想要‘浪子回頭’,也總得付出點代價。

  付出代價她願意,她願傾盡所有去照顧蕭逸的身與心,可是,這照顧的方式她有點不能接受。

  自打她為了問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徐慕的女兒,而在蕭逸麵前叫了聲“義父”、“幹爹”,往後在床上他動不動就要求她這樣叫。

  她不叫吧,他就要折騰她,她叫了,他就激動,一激動就更要折騰她,直把她鬧得苦不堪言,甚至想要找人訴個苦,都難以啟齒。

  楚璿趴在窗前的繡榻上,哀戚戚地摸了一把自己酸痛到快要折了的腰,揉了揉昨天夜裏險些讓蕭逸給掰斷了的手腕,低頭耷腦地啜飲著冉冉剛給她製的冰梅漿。

  一抬頭,見冉冉正抱了個小包袱要出去,叫住她:“你這是要幹什麽?”

  誰料這一聲竟好似把冉冉嚇了一跳,她哆嗦了一下,顫顫地回頭,手指緊抓著包袱皮,道:“不是明天就要啟程去驪山了嗎?奴婢收拾隨身要帶的行囊。”

  楚璿繡榻上起來,抬手撫了撫她的額頭,糊了一掌心冷涔涔的汗,納悶道:“你收拾行囊就收拾行囊,這大冷的天,你怎麽出這麽多汗?”

  冉冉嘴唇翁了幾下,道:“我……我熱啊,這殿裏熏籠燒得太足,我……我要出去。”

  說罷,就像是身後有什麽惡禽猛獸在追她一樣,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留下楚璿一頭霧水,半天想不明白。

  冉冉一溜小跑進來自己的寢房,將油綠綢布揭開,裏麵竟是滿滿當當的銀錁子。

  那日蕭雁遲來昭陽殿,走時把冉冉叫了出去。

  她本是梁王府的人,可說到底,當初是三老爺蕭佶把她買回來的,讓她跟在楚璿身邊,照料她的起居。

  蕭雁遲跟她說了一大通道理,若她真還念著三老爺對她的恩澤,若她真為了楚璿好,就該幫他,把楚璿弄出宮,早一些遠走高飛,遠離這是非之地。

  她自己也覺得很有理。這些日子冷眼旁觀,姑娘眼瞧著是把心陷在了陛下的身上,不,她起初隻是開始對陛下用心,是陛下誘著她一步步越陷越深。

  這位皇帝陛下是深沉陰鷙,詭秘難測之人,從前種種不過是哄著姑娘玩,若真要跟她動真格的,哪怕要正兒八經地談些情愛,憑姑娘,就算生出十倍的心思,也不是他的對手。

  可情形卻又這麽複雜,別提昭陽殿裏那人人覬覦的皇後寶座,就是梁王那邊,安靜的了一時,定不會安靜一世。

  從前陛下沒與姑娘認真,姑娘為了梁王騙他就騙了,可如今這樣,她覺得,若姑娘還敢騙陛下,隻怕陛下氣急了得要掐死她。

  這樣下去,可真就應了那句話: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為了楚璿,她決心豁出去了,等上驪山,就聽雁遲公子的安排,管她願不願意,先一碗迷茶給她灌下去,裝箱子裏送走,反正行宮外麵,還有楚大人等著接應。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要的逃跑戲份要來了……

  我突然發現,陛下若是活在現代,那妥妥一個情場高手啊。

  ----

  ps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都看見了,大家都要好好保重,勤洗手,戴口罩,同時健康作息,增加免疫力也很重要哦。

  第29章

  驪山行宮背山麵渭河,倚驪峰陡峭山勢而築,樓台館殿,星落遍布驪山上下。

  錦繡華蓋若彩珠散落在山巒間,浮延綿亙,將蒼茫嶙峋的青山點綴得甚是華麗。

  行宮中的主殿乃是興慶殿,是天子議事和居住的地方,按照大周祖規,隻有皇後能住在興慶殿陪王伴駕。

  但楚璿已連續三年隨蕭逸來驪山行宮,以貴妃的名位住在本該屬於皇後的寢殿裏。

  她懵懂少不知事時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後來漸漸知曉這其中的厲害,曾向蕭逸提出隔壁的甘泉殿看上去也挺好,並且離這不遠,她收拾收拾搬過去,若蕭逸這邊需要她,保準隨叫隨到。

  蕭逸當時隻瞥了她一眼,“你有什麽可怕的。隻要朕在一日,不會有人因為這等微末小事而怎麽著你,若是朕不在了,即便你再謹慎守禮,他們都能從邊邊角角裏挖出來,甚至憑空捏造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按在你頭上,到時你逾矩住興慶殿這點事根本都不夠瞧的。”

  楚璿覺得甚是有理,便心安理得地住了下來。

  如今想來,她卻又品咂出一些不同的滋味來。

  剛上十一月,殿外淩霄花開得正好,順著廊簷攀藤而上,燦烈烈的垂墜下來,淩風而綻,別有一番冬日鮮妍風情。

  蕭逸站在興慶殿外的遊廊上,伸手摘了一朵淩霄,把東躥西跑總不安分的楚璿摁到自己麵前坐下,拿那花在她的發髻間比劃。

  楚璿眨巴了眨巴眼,劃過一道靈光,神情幽秘地說:“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蕭逸眼皮都沒抬:“說。”

  “我從前就覺得你對我太好了,嬌寵無度,有求必應,可如今我才明白,原來我享受著這些好都是有代價的。”

  蕭逸把她發髻間一根稍顯俗豔的赤金珠釵剝下,聞言臉上一點波瀾都沒有,隻淡淡“唔”了一聲,示意她繼續說。

  “我隻是貴妃啊,不是皇後。你對我越好,為我違的祖製規矩越多,把柄就越多。你若是地位穩如泰山,屹立不倒,那我自然也是尊榮富貴,無可比擬。可若是你倒了……”

  楚璿突然覺得這話有些不吉利,忙在心裏‘呸呸呸’,接著道:“那我就是禍國妖妃,就是萬箭前的靶子,得讓人家射個千孔萬孔。其實我的命早就和你的連在了一起,我隻能依附你而生,你好了我才能好。”

  蕭逸輕勾了勾唇角,勾出魅惑且得意的笑。

  楚璿隻覺被這隻狐狸算計得徹徹底底,不禁滋滋歎道:“你也太有心眼了。”

  蕭逸終於選定了位置,把淩霄花簪入楚璿的發髻間,清淡道:“這便是我的行事風格啊,喜歡的就一定要得到。那時我沒有把握你將來一定會愛我,所以唯有如此,至少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所能給你的遠比梁王能給的要多,若要背棄我,你也會付出足夠多的代價。”

  楚璿還想再說什麽,太後身邊的翠蘊來了。

  “太後接了淮西那邊的信,說素瓷郡主明後兩天就能到長安了,她有了身孕,太後為顧周全,想派禁軍去城外接她。”

  素瓷是太後的義女,曾是她身邊最得力最信任的宮女,後來到了婚嫁之齡,太後認她為義女,賜郡主頭銜,又托蕭逸給她定了門好親事,夫家是淮西郡公範從賢的幼子範允,兩年前素瓷嫁了過去。

  她尚未出嫁時便對楚璿甚是照顧,因而楚璿一聽她要回來,登時也顧不上別的,驚喜道:“小姨回來了。”

  蕭逸聽她叫自己的義妹‘小姨’,嘴唇嗡動了幾下,像是想說什麽,但見翠蘊還在跟前等著回話,便又咽了回去,隻道:“朕知道了,朕會妥善安排,你讓母後放心。”

  翠蘊應下,鞠了一禮,告退。

  待她走後,蕭逸才歎道:“你非得管我的義妹叫小姨嗎?”

  楚璿托著腮,甚是無辜道:“那我應該叫什麽啊?輩分擺在這裏,總不能直呼其名吧。”

  蕭逸一噎,看著她光彩明媚的眉眼,默然片刻,無奈道:“算了,隨你吧。”

  他把楚璿的下頜抬起來,仔細觀賞自己方才的傑作,忽又想起方才翠蘊的話,隨口道:“素瓷懷孕了……”

  他垂眸,目光正落到楚璿那平坦的小腹上,幽然歎息:“你怎麽就連點動靜都沒有呢?”

  楚璿略有些茫然:“之前你不是讓禦醫來給我看過幾次了嗎?禦醫說我無甚不妥,隻待機緣。”

  庭前碎花簌簌而落,迎風浮擺,輾轉入塵,蕭逸彎身撫了撫她的肚子,眉宇一擰,“還是讓禦醫再給你看看,不行喝點藥。”

  楚璿向來覺得凡事沒有無緣無故的,特別是在蕭逸的身上,過去三年他對於子嗣都是抱著隨緣的態度,如今突然如此上心,必定事出有因。

  她把疑惑問出了口,蕭逸望著她淡淡含笑:“你沒聽說過母憑子貴嗎?”

  楚璿略微忖度,忽而靠近他,壓低了聲音:“你想讓我懷孕,然後借著這個由頭,提出立我為後?”

  蕭逸笑意更濃,捏了捏她的鼻子,學著她的樣子,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怎麽樣?高興嗎?興奮嗎?”

  高興是有一點,可更多的是憂愁,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平川似的腹部,呢喃:“可怎麽樣才能鼓起來呢……”

  她低頭,頰邊滑落下一綹碎發,毛茸茸的蹭著瑩白如玉的肌膚,猶如孩童般純澈無邪,卻又帶著難以言說的魅惑,似清風生了媚魂撞進胸膛,一下一下撩撥著他的心。

  蕭逸彎身坐在她身側,正想摟她入懷,忽聽身後傳來一道清亮的嗓音。

  “陛下,娘娘,膳食已妥,可傳膳嗎?”

  蕭逸想要一親芳澤的企圖被打斷,甚是不快,但觀夕陽沒入雲層,暮色四降,想著也不早了,便道:“傳吧。”

  冉冉鞠禮,正要告退,又被蕭逸叫住了。

  他凝著冉冉,唇角邊勾起似是而非的笑意:“怎麽是你?高顯仁呢?”

  冉冉躬身回道:“陛下忘了,您讓他去給太後送新羅進貢的夜明珠了。”

  蕭逸想起來是有這麽回事,他上一回在祈康殿惹惱了母後,總得回頭再哄一哄,他的生辰和生母忌日就在三天後,他不想這個時候讓母親在天上看著他和姨母失和。

  他點頭,朝冉冉擺手。

  兩人進殿,宮女們魚貫而入,瓷盅碗碟擺了滿桌。

  蕭逸往殿門前瞟了一眼,見冉冉斂袖站在那裏,正擔了高顯仁往日的職分,一道一道檢查膳食。

  他狀若無意地看向楚璿:“這個丫頭好像從小就跟著你,倒是個機靈人。”

  楚璿正趁蕭逸不注意飲了半盅涼茶,被他一點,嗆得直咳嗽,好容易壓下去,啞著聲音道:“是啊,當初是我三舅舅看我身邊無人,讓她來照顧我的。”

  “三舅舅,就是蕭雁遲的父親……”蕭逸斂著眉,眸中漾過一道極隱秘的精光,落在楚璿的臉上,笑道:“你的三舅舅還挺疼你的。”

  楚璿不疑有他,隻隨口道:“是呀,我三舅舅人好,他們一家人都好,我自幼就與他們最親近。”

  “那蕭雁遲呢?你與蕭雁遲也很親近嗎?”

  楚璿握筷的手一頓,終於覺出些異樣了,她抬頭看向蕭逸,心道他怎麽又把話引到了雁遲的身上……略有些不安,老實回道:“就是一般的表兄妹關係啊,他是我表哥。”

  蕭逸靜靜地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把目光收回來,提起湯勺給她舀了一碗糯米參雞湯,溫聲道:“沒事,喝湯吧。”

  楚璿瞧著蕭逸的模樣,雖然外表風輕雲淡挑不出半分瑕疵,可分明就是有什麽東西內蘊而生,全然不似方才與她獨處時的輕鬆自在。

  她低下頭,喝了兩口雞湯,本是爽滑鮮美的,可入口卻覺苦澀,她猶豫了少頃,放下湯勺,看向蕭逸:“你有話就說,我們之間有什麽不能說的?”

  蕭逸也放下筷子,溫和道:“我隻是覺得,一提起蕭雁遲你就有些緊張。”

  緊張嗎?

  楚璿靜下心反複回想了一遍方才的場景,覺得她不是因為蕭雁遲緊張,而是因為那時蕭逸突然提起蕭雁遲而出現的異常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