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作者:南慕野      更新:2020-07-08 01:47      字數:4833
  她剛欲說話,忽傳來寧晚的聲音:“安安,玩了這半天,該回去休息了。外頭冷,仔細著了風寒。”

  陸氏含淚望去,是一個二十餘歲的婦人,早已褪去了年幼的輪廓,已是婉約婦人。她認不得她的女兒了。

  然而,寧晚卻看到了陸氏,她愣住了。隻下意識地看向謝如冰,顫聲問:“為何……她是誰?”

  謝如冰還沒有回答,卻是陸氏先說話了:“你是阿晚!你竟然在這裏!你還記得當年在行宮裏,大火中母親同你說的話麽?”

  寧晚當然記得。若不是因為母親的話,她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如何熬過去。

  她雙眼落淚,幾步上前,跪倒在陸氏麵前,哽咽道:“母親,你同我說,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地活下去,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第70章 認女 ...

  陸氏顫抖著雙手, 抱著寧晚,不由得痛哭出聲。謝如冰示意一眾仆婦丫鬟帶著孩子們先回去了,自己也略微走遠了些, 給這對久別重逢的母女以時間。

  她感覺自己都有些懵。原來, 寧晚是陸安瀾的妹妹, 居然就這麽巧。自己當時也是偶然決定要去找人,恰好又見到了寧晚,不曾想還有這麽多淵源。

  好半晌,陸氏終於止住了淚水,顫抖著手撫上寧晚的臉:“讓娘親好好看看你, 楚昭平這個小人, 他究竟將你如何了……”

  寧晚卻是問:“母親, 您為何身在陸府?”

  謝如冰知道兩人必定有許多話要說, 當下道:“此處風大,不如進暖閣裏去,好好說話。”

  陸氏拭了眼淚,露出一個笑容:“如冰說得對, 我們重逢, 是該高興的。”

  謝如冰與寧晚就一左一右,扶著陸氏, 入了花園裏的暖閣。謝如冰喚人送上熱水, 替二人淨麵,又沏了茶,遣退眾人, 方坐下道:“等郎君回來,定然十分高興。他尋找母親與妹妹多年,沒想到都近在咫尺。”

  寧晚此刻也是明白了,陸安瀾竟是她的哥哥。她不由得看向陸氏,問道:“我記得哥哥分明又矮又胖,如今全然不同,我半分也沒想到他就是我的哥哥。”

  陸氏歎息一句:“誰說不是,小時候分明是個粉團子,後來也不知吃了多少苦,一下子就瘦了,脫了形。倒是叫人都認不出來了。”

  陸氏又問起寧晚的經曆。原來,當日大火,寧晚確實為楚昭平所救,但是,楚昭平為了要挾陸氏,將寧晚安置在了另一處小院裏,混在一群小丫頭中教養。過了一年,楚家兵變,篡奪帝位,京城混亂,有人將寧晚等幾個丫頭都帶走了,去往幽州,想賣給勾欄老板。

  寧晚中途逃跑了,誤入一處山穀,穀中居住一對中年夫婦,種藥為生,年過半百,無兒無女。乍然見到寧晚,將之當做親女,悉心養育,又教以醫藥之術。

  可是,十六歲那年,養母病重,需要一味藥材,乃在關外才有,也就是必須潛入契丹人之地。寧晚養父準備孤身前往,然而他已老邁,寧晚不放心,遂易容做了男裝,一同入了契丹。

  藥是拿到了,可是,父母倆落入契丹人耶律重光之手。為求養父脫身,她留下侍奉耶律重光,養父返回幽州。

  兩年後,生下寧安,又數年,上京內亂,她趁亂逃脫。卻是不敢再回養父母家中,隻一路南下,最終遇到謝如冰。

  陸氏聽著,又數次落淚。“說起來,這對夫妻,我們該好好感謝,也不知他們如今身在何處。”說罷,又望向謝如冰:“好孩子,多虧了你,要不然這一生,我們母女倆恐怕都見不到麵了。”

  寧晚道:“我也想見一見我的養父母。可是,耶律重光或許早安排了人在監視,隻等著我自投羅網了。”

  陸氏又問:“耶律重光可會對兩位老人不利?”

  寧晚搖頭:“不會。他雖是契丹人,卻也不曾濫殺無辜。”

  陸氏聞言,不由得打量女兒,問:“他待你不錯?”

  寧晚苦笑:“算是不錯吧。我恰是養著的貓兒狗兒,主人家從來不曾苛待。”

  幾人這一通敘話,竟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陸安瀾這一日難得回府用膳,一進正房,卻見燈火通明,女人與孩童的笑聲陣陣,仆婦丫鬟們剛剛擺好了晚膳,飯香撲鼻。

  陸安瀾多日的勞累,瞬間仿佛消散了不少。

  心中又覺得奇怪,怎的連寧安也在此處?雖則因為寧晚的身份,他對寧晚母女頗多禮遇,但寧晚一直十分低調,為何今晚卻在此處?

  眾人見他回來,齊刷刷地轉頭望向他。謝如冰笑盈盈地走到他身邊,道:“郎君,今天有個好消息,你知道了定會十分開心。”

  陸安瀾本來還擔心她因為自己的隱瞞而鬧別扭,不理睬自己,孰料她這般自然地挽著自己的手臂,湊近自己的耳朵,仿佛吹氣一般,道:“寧晚便是你的妹妹。”

  陸安瀾隻覺得謝如冰胸前的豐盈靠在自己身上,一時沒聽清,又問:“你說什麽?”

  謝如冰以為他是太過驚喜,難以置信,便又重複了一遍:“寧晚便是你的妹妹。”

  這一回陸安瀾是聽得清清楚楚了。他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謝如冰,又緩緩望向陸氏,再看向坐在陸氏身邊的寧晚。

  陸氏含笑看著他,寧晚卻起身,朝他行了一禮。

  這一夜的晚宴,到了最後,一向自持的陸安瀾都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酒。

  糾纏他前半生,叫他耿耿於懷的難題,竟然在短短的時日之內,忽然全部解決了。

  至於為父親報仇,也就在不遠的將來。

  他喝得有些醉了,是這二十幾年來少有的愉悅與快樂。

  謝如冰扶他回房,給他熱水帕子擦臉擦手。他一把扔了帕子,將謝如冰推倒在床榻之上,錦被之中,笑道:“冰兒,我今天可真是快活呀!母親和妹妹都回來了。”

  謝如冰卻是用力一推,兩人的位置立即掉轉了過來。陸安瀾喝了酒,沒了平日的力氣,不妨被謝如冰推倒,頭一回如此,心中覺得新奇,笑著問道:“冰兒這是想換個姿勢?嗯,這個也不錯……”

  謝如冰坐起身來,在他身旁坐下,瞟了他一眼,道:“我可沒原諒你,什麽姿勢都沒有。”

  陸安瀾一手支起身來,一手拉著謝如冰的手,道:“那你打我罵我,都聽你的。”

  謝如冰問:“為什麽一直不與我說?”

  陸安瀾笑著將她順勢一拉,將她摟在懷中:“以後我什麽都與你說,你可不許嫌我煩……”

  說罷,低頭想親懷中的人兒。正在此時,外間響起紅菱的通傳之聲:“大人,趙侍衛有要事稟報。”

  陸安瀾一怔,鬆開謝如冰,道:“我去去就回。”

  趙雙帶來的是鮮於諒與契丹六王爺的往來信件,其中說的正是割讓幽雲十六州的事情。

  陸安瀾拿著這些信件,唇角微揚。報仇雪恨的時候,終於到了。

  第二日,早朝後,武德帝將陸安瀾宣召到外書房。

  武德帝如今已是老態畢露,一場朝會,叫他又勞累幾許。他指著書案上的信函,怒道:“鮮於家狼子野心,竟然勾結契丹,想要割讓幽雲十六州,謀取皇位。”

  陸安瀾故作驚訝:“消息可是確切?幽雲十六州乃是大周抵禦契丹的屏障,唇亡齒寒,若是失去了幽雲十六州,大周危矣!”

  武德帝拍案道:“誰說不是!這簡直是愚蠢,與虎謀皮!”

  說完這一句話,武德帝感覺喘不上氣來,不由得閉目,深吸了一口氣,方道:“若要抄沒鮮於一族,此時你可有把握?”

  “陛下,此事是否再查一查……”

  武德帝抬手打斷了他的話來:“不用了。鮮於諒會做出這樣的事,半點也不奇怪。當年他不知陷害了多少良將忠臣。而且,消息是由朕的暗衛查證的,必定不會錯。朕隻問你,若要出戰,可有把握?”

  陸安瀾沉吟半晌,道:“若要出戰,臣誓死剿滅逆賊。不過,既然鮮於諒與六王爺達成了一致意見,要攻打雲州,從雲州攻入。我們不妨先利用這一回。”

  武德帝眯著眼:“怎麽用?”

  陸安瀾微笑:“將計就計。就叫六王爺真的以為雲州防備鬆懈,真的有鮮於諒的內應。屆時,六王爺襲擊雲州,我們再趁機給予其沉重一擊,叫他們損兵折將。”

  過得一個月,契丹六王爺突然發兵,重兵突襲雲州。然而雲州早有防備,將契丹六王爺打得落花流水。

  就在契丹六王爺發兵的次日深夜裏,鮮於桑翰正在睡夢中,突然禁衛軍破門而入,抄沒鮮於家。鮮於桑翰及子女被投入天牢,臨真公主因為帝姬,沒入宮廷,幽閉不得出。

  武德帝發詔令於天下,列明鮮於家的十條罪名,第一條便是私通契丹,叛國逆謀。還有陷害忠良等罪名,赫然載明其誣陷了前朝招遠將軍陳嘉遠。若是其自行認罪,則留其性命,否則朝廷大軍將與之一戰,取其性命。

  消息一出,朝野嘩然,民間更是義憤填膺。

  陸安瀾招募剿滅鮮於家的士兵,幽雲十六州許多青年紛紛加入。剿滅鮮於家的軍隊,包括京城守衛的兩萬精兵,幽雲十六州抽調的一萬精兵,以及臨時招募而來的一萬新兵。

  陸安瀾領兵到達歸德的門戶之日,鎮守門戶的將領竟是被底下的官兵所殺,官兵嘩變,轉而投入陸安瀾麾下。陸安瀾兵不血刃,進入歸德。

  鮮於諒聞得消息,怒極攻心,當場暈倒。

  接下來,陸安瀾的軍隊屢戰屢勝,不過兩個月,包圍歸德節度使府,活捉了鮮於諒和一眾家眷。

  此時,南方也傳來捷報,楚國國都長沙被破,國王自縊身亡。

  陸安瀾的威望與權勢,都達到了頂峰。

  武德帝病重,皇太子年幼,滿朝文武都在揣測,陸安瀾準備何時問鼎帝位。

  第71章 報仇雪恨 ...

  武德十一年四月, 鮮於諒等人被押送至京城。對於此等賣國賊,人人痛恨,等鮮於諒通過大街小巷抵達天牢時, 渾身上下已經全是爛菜葉臭雞蛋和唾沫口水。

  鮮於諒自以為此事極其隱蔽, 不曾想竟是走漏風聲。他已年過花甲, 早已隱退多年,從來尊榮備至,差點曾登臨帝位,豈料有朝一日竟為階下囚,受萬人唾棄。

  這一路風霜與心中抑鬱, 待到京城已是滿頭白發, 麵容憔悴。他以為陸安瀾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兒, 誰知卻將他的如意算盤破壞殆盡, 心中著實惱怒無比。

  鮮於諒押在了天牢最深處,周圍並無任何人。他在此處待了數日,既無人過問,也沒有嚴刑拷打, 甚至是好吃好喝地供奉著。

  如此過了數日, 這一日,鮮於諒正靠牆坐著, 突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最後在他的牢房門前停下,哢嚓一聲打開了鎖。

  借著牢裏昏暗的火光,鮮於諒看到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 一襲玄色蟒袍,麵容冷肅,正是當日領軍抄沒歸德節度使府的陸安瀾。

  鮮於諒冷笑道:“陸安瀾,你可真是威風啊!你心裏也想著坐上那位置吧?可憐楚昭平,養虎為患。估計他此刻後悔得要命!”

  陸安瀾也不理他說的這些話,隻道:“鮮於諒,陛下想要見你,走吧。”

  一行人押解著鮮於諒往皇帝寢宮而去。外頭是青天*白日,四月的陽光明媚,春意盎然,鮮於諒有些不適應,頓了頓腳步,眯了眯眼,方才跟了出去。

  武德帝剛剛睡了午覺,精神尚可。見到鮮於諒,他麵上甚至浮現出一絲微笑:“我們好久不見了。”

  鮮於諒也不行禮,徑自坐下,道:“反正我命不久矣,也無所謂行禮拘禮了。”

  武德帝示意眾人退下。陸安瀾退下後,卻轉入寢殿的耳房,進入密道,從裏頭可以清晰地聽到寢殿內的談話。

  就聽武德帝說道:“說起來,朕倒是要好生謝謝你鮮於家。若不是你,這天下不在我手上,朕也睡不了最喜愛的女人。”

  鮮於諒冷笑一聲:“我鮮於家辛辛苦苦籌謀一切,最終卻是為你楚家做了嫁衣!不過,楚昭平,你也不必太得意,你如今也不過是為陸安瀾做嫁衣罷了!你引狼入室,尚不自知,不出幾日,你必定就被廢黜。”

  武德帝哈哈大笑:“你不必詛咒我。陸安瀾此人,遠不是你這種奸猾小人。”

  鮮於諒桀桀怪笑:“陛下一向自稱英明神武、嚴於律己,可是,你卻在結義兄弟遭難時冷眼旁觀,還搶了結義兄弟的妻子,你隻怕比我更加奸猾吧!隻是,那陸氏對陳嘉遠情深義重,我怕她從始至終都盼著離開你吧?”

  頓了一下,又道:“我聽聞太子逼宮,宮中佛寺也被洗劫一空,莫不是陸氏就藏在裏頭?陸氏怕是趁亂跑了吧?”

  武德帝聲音一厲:“鮮於諒,你再多說半個字,朕叫你血濺當場!”

  鮮於諒完全無所謂:“來呀,你殺了我正合我意,省得被人折磨。”

  陸安瀾沒有再聽下去,這些已經足夠了。他轉身出去,站在寢殿的廣場之上,午後日光甚好,放眼望去,紅牆黃瓦,說不出的莊嚴肅穆。

  又過了一刻鍾,聽到武德帝喚人的聲音。早有侍衛進去,將鮮於諒帶了出來。武德帝看著陸安瀾,道:“這鮮於諒,何時行刑?要將他淩遲處死,才能解萬千平民的心頭之恨。”

  陸安瀾道:“因春日乃萬物生長之時,故刑期定在秋後。至於淩遲,陛下有命,我等自當遵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