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作者:南慕野      更新:2020-07-08 01:47      字數:4559
  過了兩日, 謝氏姐弟由陸安瀾陪著、數十侍衛護送著,浩浩蕩蕩去往慈恩寺。張媽媽要照顧二郎,寧晚想要祭奠亡父,因此都隨行,隻趙思留守看家。

  陸午笑眯眯地送陸安瀾出了門,心中讚歎,他家大人可真是厲害,舉一反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麽快就搞定了。既然是謝小姐母親的忌日,謝小姐肯定傷心不已,屆時大人好生開解一番,兩人便是更近一步了!

  陸安瀾正陪謝如冰坐在車上。

  謝如冰一雙杏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害怕與不安,是那麽的強烈。陸安瀾本來想要帶著二郎騎馬的,一看謝如冰,登時換了念頭。若不是有這麽多人看著,他是恨不得將她擁入懷中,好生安撫一番。也不知究竟是怎樣的噩夢,叫她害怕成這般模樣。一張小臉,本是瑩白如玉的,此時卻是一片煞白。

  陸安瀾讓陸定帶著二郎騎馬,自己鑽進了謝如冰的車子。

  “你做了什麽噩夢,怎的害怕成這樣?”陸安瀾不由得伸手去握住了謝如冰的小手,素手纖纖,綿軟嫩滑,可是指尖卻是說不出的冰涼。

  謝如冰沒有推開他。陸安瀾的掌心溫熱而幹燥,叫她的心踏實了一些。

  “我夢見……有人下毒……”謝如冰腦中浮現前世最後的畫麵,低聲說道。

  陸安瀾看到她的長長的眼睫毛在微微發顫。他無比愛憐地將她擁入了懷中,醇厚而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別怕,我在,不會有事的。”

  謝如冰靠在他溫熱的胸膛上,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她麵色緋紅,輕輕地推開了他,坐得離他略遠了些。

  又從袖中取出七夕那日的信箋和香囊來,伸手遞給陸安瀾,道:“陸安瀾,還給你。”

  陸安瀾本是滿腔的柔情蜜意,聞言如同陡然間被潑了好大一盆冷水,臉色僵冷下來。

  然而,謝如冰早已今非昔比,根本不怕他的臉色。隻聽她說道:“我思慮再三,覺得還是同你說明白。免得引起誤會。我確實沒有辦法,需要你的幫助,才可以去慈恩寺。可是,去慈恩寺,不意味著我就收下你的信和香囊了。”

  陸安瀾咬牙,這女子真是一板一眼,非要講個道理才能安心麽!他哼了一聲,道:“你若是不要,就丟出去。”

  謝如冰無奈,也不能真的丟出去,隻得又將信箋和香囊放好。心想,隻要他不誤解就成。

  馬車粼粼,到了慈恩寺。

  休息的院落是早已收拾妥當的,謝如冰等人要在此待三日,做完法事後便即刻回城。她是一日也不想多留。

  陸安瀾命陸定將院落的裏裏外外都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又安排好了護衛,才緩步進了屋裏。

  寺裏做法事的和尚正在同謝如冰確認法事開始的時間等各項事宜。謝如冰一一交待清楚了,那和尚記下方告辭而去。

  待用過午膳,法事就開始了。做法之處在慈恩寺一處偏殿裏,由七七四十九個和尚誦經兩個時辰,接連三日,送薑氏亡靈往西方極樂淨土。

  偏殿已有些歲月,木梁地板已見滄桑。佛像莊嚴,金黃色的帳幔低垂,檀香嫋嫋,木魚聲聲,誦經之聲陣陣。謝如冰跪坐在蒲團之上,閉目,漸漸感到了放鬆與安寧。

  陸安瀾也跪坐在一旁的蒲團之上,他本就是陪謝如冰來的,自然是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一處。在這莊嚴佛堂裏,少女低著頭,閉著眼,口中念念有詞,約莫也在讀著佛經,有種莊嚴認真的美麗。

  到了夜裏,用了晚膳,謝如冰休息了,陸安瀾方起身去往主持慧遠和尚的禪院。

  他給亡父的靈位上了一炷香。又在靈位前跪了頗久,方起身離去。

  接下來兩日,白日誦經做法事,晚上各自休息,一切都十分順利,並無異常。

  到第三日起來,她覺得身子有些累,想來前兩日連續做法事,跪得久了,也未放在心上。到了下午,做完了法事,卻見外頭有人前來拜訪。

  一看,是郭慕梅。她笑盈盈地道:“也是巧了,都同一時間來了慈恩寺。許久未曾見你,聽說你恰也在寺中,就過來了。許久未見,你如今一切可好?”

  “還好。姐姐怎的也來慈恩寺?”

  “我是來求簽的。”郭慕梅道,“不如進去說說話?”

  自從寧晚提醒她,郭慕梅過分關注陸安瀾後,謝如冰就與她拉開了距離。何況,謝如冰又去了慈幼局,不再去集雅書院,基本上是碰不上麵了。

  隻不過,人都到了門前,不請進來,未免太過無禮。謝如冰請郭慕梅入內。

  禪房清淨,布置素雅。一方香爐,輕煙嫋嫋。

  “姐姐求什麽簽呢?”謝如冰問道。

  郭慕梅微微一笑,有些赧然,道:“叔父叔母正在為我議親,但求能尋得如意郎君。”

  如今,陸安瀾心儀謝如冰,已經謝明時首肯、同意親事的消息,京城是無人不知。郭慕梅也就必須另謀出路,總不能空耗著年華。

  謝如冰笑道:“姐姐才貌雙全,名滿京城,定是會如願以償的。”

  郭慕梅雖然知道謝如冰這是恭維的話,可是,京城裏鍾情於自己的青年才俊卻也不少,隻要不拿陸安瀾來對比,也都是百裏挑一的郎君。

  於是,郭慕梅微笑道:“你如今出了孝,也該考慮親事了。陸大人鍾情於你,真是羨煞旁人了。雖則他比你年長不少,又早有姬妾侍奉,可你是明媒正娶,別的女人都不算什麽。”

  謝如冰微怔,問道:“我與陸安瀾並未定親,何來明媒正娶一說?”

  郭慕梅詫異道:“你們還未曾定親?外頭都說你們定親了。”

  謝如冰心知,這定是陸安瀾傳出的話了!她想起城西陸府裏的幾位美人,不禁有些惱恨。

  郭慕梅略坐了一會,看她精神不是很好,便告辭而去了。

  謝如冰送到門口,目送郭慕梅遠去後,方緩緩往回走。她不由得看向正房一側的廂房。這兩日,陸安瀾為了讓謝如冰安心,屈尊住在了廂房裏。

  她又想起郭慕梅方才說的話,原來定親之事早已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陸安瀾霸道慣了,果然凡事都先斬後奏。

  正想著,陸安瀾恰好自廂房內出來,見到她,淡笑道:“用了晚膳,再守了這一日,明日就回城了。你該放心了。”

  謝如冰心中有些惱火,可是對著陸安瀾的笑容,那火又發不出來。他這兩日在慈恩寺,陪著謝如冰,聽晨鍾暮鼓、大德誦經,夜裏又親自巡視一圈方進屋安睡,事事以自己為先。若是自己再發火,未免有些不通情理、不知好歹。

  謝如冰有些怏怏地應了一聲,自入了屋去。

  陸安瀾見她神色不對,不由得招來紅菱,問究竟何事。紅菱便將郭慕梅所說的一一告訴了陸安瀾。

  陸安瀾聽了,心下不悅,這郭小姐莫不是故意來拆台的?竟說自己年長許多,又有姬妾。也不知謝如冰是惱恨自己年長,還是惱恨那陸府的姬妾?

  他揮退了紅菱,也跟著謝如冰進了屋,問:“怎的你有些沒精神?可是不舒服?”

  謝如冰搖搖頭,道:“就是有些發困,今晚睡一覺就好了。”

  陸安瀾見她眼角有些紅,問:“當真無礙?”說道理的時候,可是口若懸河。怎的心裏有不痛快的時候,竟是成了鋸嘴葫蘆?

  “無礙。”謝如冰道,又忍不住想,陸安瀾這般關切自己,是不是也會這般關切後院裏的燕瘦環肥呢?

  陸安瀾見她仍是有些懨懨的,看著著實可憐,心中那隱隱的不悅早就散得無影無蹤了,隻道:“這幾日怕是累了,早些吃了晚膳,也早點歇著。師母的法事,我幫你守著就是了。”

  說罷,便讓紅菱等人擺了晚膳。因是夏日,多是清爽可口的菜式。可饒是如此,謝如冰也隻用了小半碗湯,就放了筷子。

  “怎的不多吃點?”陸安瀾不由得也放下了筷子,問她。

  “吃不下,有些惡心。”謝如冰搖搖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有些難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看著陸安瀾,忍不住帶上了些許撒嬌的意味。

  “來,再喝了這小半碗燕窩粥,不然半夜餓肚子可要睡不著了。”陸安瀾低聲哄道,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謝如冰瞥了陸安瀾一眼,就見他一雙眼睛也正看著自己,眸中似有柔情深意。她不由得嗔道:“我不想喝。”

  “張嘴了。”陸安瀾已經將勺子遞到她的唇邊。

  謝如冰的俏臉瞬間便染上了緋紅,咬著唇看陸安瀾。

  陸安瀾眉目盡是柔情:“快,這可好吃了。”

  謝如冰的心砰砰直跳,她抬手去拿粥碗和勺子:“我自己來。”

  陸安瀾見她害羞的模樣,心情大好,忍不住逗弄她:“服侍夫子本是學生的本分呀。”

  謝如冰橫他一眼,故意凶巴巴地道:“給我!”

  陸安瀾不由得大笑,十分愉快,卻是沒有再為難她,把碗勺給了她。

  第57章 中毒 ...

  謝如冰用了晚膳, 又眯了一會,感覺精神好了些,仍舊起身, 由紅菱陪著, 去了做法事的偏殿。

  偏殿裏, 陸安瀾跪坐在蒲團之上,在誦經聲中,他不知不覺回想起從前在崇寧書院求學的日子來。

  他那時候時常在謝家用膳。薑氏溫婉,一手廚藝絕佳,他每回吃得津津有味。謝如冰總說要跟著母親學, 可不知何故, 那飯菜做出來, 總是少了些味道。

  少女氣餒, 嘟著嘴鬱鬱寡歡。

  他便安慰她:“不怕,你做成什麽樣兒,都沒關係。有我在。”

  少女側頭看著他,莞爾一笑:“陸哥哥, 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不曾想, 多年後,他與她有這一番糾葛。

  陸安瀾正回想著, 忽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看去, 正是謝如冰。

  他忙起身上前,低聲問:“怎的來了?都叫你歇著了。”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

  謝如冰搖頭:“就最後一晚,我再守一會。”

  陸安瀾知她與薑氏母女情深, 也沒有阻止,隻是道:“既然不舒服,坐著聽一會就先回去。”

  謝如冰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又在一側的蒲團上坐下,安靜地聽著。

  木魚聲聲,檀香盈鼻。謝如冰越聽越覺得腦袋發沉又隱隱鈍痛,胸口悶得要緊,她不由得伸手捂住了胸口,正在向紅菱招手,突然胸口陡然一痛,眼前一黑,她便倒了下去。

  陸安瀾就在一側,見她倒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將她抱入懷中,連聲問道:“冰兒,你怎麽了?”

  謝如冰頭暈目眩,惡心欲吐,渾身乏力。前世裏的慘痛經曆突然湧現在腦海中。她軟綿綿地靠著陸安瀾,顫聲道:“陸安瀾,我是不是中毒了?我會死嗎?”

  “可不許瞎說!就是累倒生病了!吃了藥可就好了!”陸安瀾寬慰道,語氣有些急。

  陸安瀾抱著她起身,大步走出了偏殿,往兩人居住的院子走去。一麵囑咐紅菱道:“去問一問院中主事,可有郎中在附近!”

  紅菱也被這一變故嚇得白了臉色,急急忙忙去尋主事。

  到了院中,張媽媽和寧晚都嚇了一跳。都不知謝如冰為何會變成這番模樣。

  陸安瀾抱著她入了內室,放到床榻上,蓋了毯子,坐在床榻邊,連聲讓張媽媽倒開水來。

  張媽媽倒了熱水,陸安瀾遞到她唇邊,道:“先喝點喝水,順一順。或許發一發汗,也就好了。”

  謝如冰此刻昏昏沉沉的,隻本能地張開了唇舌,喝了下去。

  才喝了兩口,突地胃裏翻江倒海,她一時忍不住,連忙趴到床榻邊上,“哇”地一聲,吐出穢物來,一股食物的酸臭味瞬間就溢滿了房間。

  陸安瀾擔心她噎著,忙去拍謝如冰的後背。謝如冰又吐了兩次,略略安穩下來。

  張媽媽遞上漱口水,陸安瀾接過來,遞給她喝了兩口。誰知才入口,還未曾吞下,又是一陣惡心感上湧,連水也盡數吐了出來。

  想到謝如冰屢次提及的噩夢,陸安瀾神色不由得凝重起來,問道:“院中主事到了麽?”

  話音剛落,就見紅菱匆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僧人。“大人,寺中的藥僧有事出去了,這兩個是跟著藥僧修習的徒弟。我已讓陸侍衛去山下找郎中了。”

  陸安瀾一看,兩個僧人都不過十五六歲的年齡,他不由得皺了眉頭,然而此時謝如冰病症來勢洶洶,他隻得道:“但請二位上前一看,她得了什麽病。”

  其中一人站了出來,上前把脈,半晌,卻是支支吾吾道:“這……小姐這病症,我還未曾見過。大人見諒!”

  此時,謝如冰已是滿臉通紅,額頭熱得滾燙,唇瓣是妖豔的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