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作者:南慕野      更新:2020-07-08 01:47      字數:4793
  蔣七說畢,收回了九宮格,回去遞給了謝如冰,駕著馬車去往慈幼局了。

  第50章 彈劾 ...

  謝如冰到了慈幼局, 這一日是給十歲以上的學生授課,約莫有二三十人,男女參半, 分了兩邊坐著。她一眼望過去, 多是十一二歲的樣子。十三四歲的恐怕已是多在外頭尋了活計了。

  這課程確實也輕鬆。謝如冰不知道他們底子如何, 今日隻是略略說了些算學之事。這裏的學生,雖然半懂不懂,對著謝如冰卻是十足的尊重,甚至有些誠惶誠恐。

  謝如冰想起方才半路遇到的少年,若是未曾上過學, 卻能這麽順利地解開九宮格的, 該是天資聰穎之人了。也不知他是否會到慈幼局來?

  卻說陸府的馬車日日接送謝如冰往返於慈幼局, 不過幾日功夫, 滿城都在流傳著陸大人心悅謝家女,為此甚至不惜搬遷至謝府隔壁,前兩日更是烈日當空之時候於大門之外,隻為求得一見佳人。

  此事一流傳開來, 京中先前去找曹大家起哄、要謝如冰辭職的貴婦們, 不由得傻了眼。謝氏女怎麽就從妾侍變成陸大人心悅之人了?

  待要駁斥有人胡說,可是, 陸大人連續兩日下朝後就直奔謝府是有目共睹的, 前一日還在門外候了許久。試問,整個大周朝,除了武德帝, 誰人有過這種待遇?便是太子殿下,也是不敢讓重臣在烈日下等候的。

  可是,若要承認謝氏女真是陸安瀾心儀之人,一眾閨秀小姐更是覺得跟吃了蒼蠅一般。須知,陸大人至親尚未婚娶,京城裏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誰家女兒不想成為陸夫人?

  怎的就便宜了謝如冰這麽一個罪臣之女呢!

  郭慕梅乍聞此事,當真是手腳冰涼。雖然她看陸安瀾待謝如冰確實不一般,卻沒想到有如此深的糾纏。

  自從上回在謝如冰處偶遇陸安瀾,她再也沒有見過他了。難道,她連私底下跟他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時,又忍不住想,自己近來也常去謝府,可是為何每次去都碰不上陸安瀾呢?莫不是謝如冰故意安排,好叫自己碰不上?

  最叫她難受的是,嬸母和堂妹有意無意地就要嘲諷她幾句。“還當真以為自己還是天之嬌女,不曾想,陸大人早拋諸腦後了!”“可不是麽,也不看看,十九歲的老姑娘,能跟十六歲的嫩花兒來比麽!”“以為收到陸大人送的賀禮就了不起,我可聽說,那謝小姐新宅子裏的一應事物,都是陸大人送去的,好幾大車的物件,可多人看見了。”“還是乖乖地嫁人吧,可別想著攀高枝了!”

  郭慕梅聽著,雙手顫抖,恨不得將二人拆骨剝皮。

  此刻懷有拆骨剝皮之心的人,還有太子楚元茂。

  “昨日的宮人,處置好了嗎?”楚元茂坐在榻上,一麵喝著茶,一麵問太子妃李氏。

  李氏想起昨日看到的血肉模糊的女子,心中打了個寒顫,道:“處置好了。”

  若非入東宮為太子妃,李氏是絕不會相信,這個外表溫和、光風霽月的表哥,是如此暴虐之人。從前,隻是喜歡在歡*好是鞭打女子,昨夜也不知何故,竟是將女子鞭打至死。她掌管東宮,隻能幫著善後。

  “父皇最是好名聲,朝中又還有一群老不死的盯著,這事你可要做仔細了。若是走漏了一星半點的風聲……”楚元茂陰惻惻地看向李氏。

  李氏唯唯諾諾地道:“那女子隻說是急病而亡,命餘嬤嬤看著燒成了灰,誰也不會知道的。”

  楚元茂聽了,滿意笑道:“表妹,你果然如同母後說的,是理家的好手。”

  李氏看著他的笑容,有些膽戰心驚,背後發涼。

  就聽楚元茂說了一句:“陸安瀾,斷我財路,又劫我美人,且看我如何,有一日定要將他拆骨剝皮、淩遲至死!”

  此前,黃河河道上的一應督工,每年不知給楚元茂進貢多少銀兩。然而,此次被陸安瀾一鍋端,楚元茂的財路就斷了。加上京中流傳得沸沸揚揚的陸安瀾心悅謝如冰之事,這是逼得楚元茂必須避嫌。陸安瀾當日從東宮門口接走謝如冰,定然也猜到了自己對謝如冰的心意,卻不肯退讓半分,可見是半點也沒把他楚元茂放在眼裏。

  這表示,陸安瀾很可能對於儲君,是有其他想法的。他的父皇,早年隻得自己一個正房嫡子,豈料這幾年老當益壯,底下還有幾個年幼的弟弟。

  陸安瀾若是要扶持小皇帝,把持朝政,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數十年來王朝更替頻道,你方唱罷我登場,人人心裏都還不知道打著什麽主意。

  總是要盡早除去陸安瀾。

  武德帝卻是對陸安瀾又添了一分信任。他當初讓陸安瀾接替郭應龍擔任樞密使,除了陸安瀾本身的戰功赫赫之外,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乃孤兒,沒有家族倚仗,便必須仰賴於皇帝的寵信。

  然而,等陸安瀾坐穩了樞密院的位置,盡管陸安瀾一直對武德帝言聽計從,可是武德帝心中的疑慮卻是越來越大。陸安瀾竟仿佛無懈可擊,德行武功,都備受軍隊官兵的擁戴。

  武德帝的父親建元帝,便是前朝樞密使,因為軍隊官兵的擁戴,黃袍加身,自封為王。

  就在武德帝考慮,是否罷免陸安瀾的職位之時,突然聽到陸安瀾正在追求謝如冰,種種表現,竟是叫人大跌眼鏡。

  歐陽海笑道:“若非許多人看見了,奴婢可真是不敢相信啊!陸大人竟然在烈日下等待謝小姐相見。”

  武德帝撫須:“原來他還是個癡情種!”若是陸安瀾娶了謝如冰為妻,謝如冰與孤兒又有多大區別?此二人在一起,著實符合他的心意。

  待第二日陸安瀾上朝時,發覺武德帝對著自己,多了幾分讚賞幾分欣慰之意。

  陸安瀾察言觀色,便知道武德帝至少當下放鬆了對他的警惕。不曾想,謝如冰還為他緩解了眼前的危險。

  城中眾人的種種反應,謝如冰卻是懵然不知。她如今就在謝府和慈幼局兩邊跑,不曾有機會接觸到各家貴婦小姐。

  耳根清淨下來,謝如冰就琢磨著如何改良武器,日子也著實忙碌。

  然而,朝堂之上,此時卻是驚濤駭浪。

  有人擊鼓鳴冤,一紙訴狀,將樞密使陸安瀾告到了京兆尹處。京兆尹孟毅,早已暗中投靠了太子,接到訴狀,立刻捅到了武德帝耳朵裏。

  武德帝正琢磨著限製陸安瀾的權力,正想睡覺,便有人遞枕頭來,可真是太貼心了!當即,在外書房召見京兆尹孟毅和告狀之人。

  那壯漢自稱林廣四,代表數百村民,請求武德帝主持公道。“小人孟津青牛村人士,當日樞密使大人竟然不顧村民死活,扒開了青牛村河堤,偌大的村子盡數被水淹了,房屋莊稼牲畜盡毀,如今村子還在積水之中!求陛下懲處陸安瀾,求陛下救我數百村民於水火呀!”說著,聲淚俱下,嚎啕大哭。

  武德帝聽得此言,不由得傾身向前,問京兆尹孟毅:“你去查了?怎麽回事呢?”

  孟毅跪倒在地,道:“此事事關重大,微臣怎敢胡言亂語?已經派人去往孟津調查,查明確有此事。”

  武德帝摩挲著扶手,沉吟不語,半晌後,方道,“且先下去吧,朕自會主持公道。”

  待眾人退去,武德帝把玩著一枚印信,一麵問歐陽海:“你說,朕是不是趁機削了陸安瀾的官?”

  歐陽海誠惶誠恐地道:“此乃國事,奴婢豈敢妄言!陛下自有決斷!”

  武德帝扔下印信,起身緩緩來回踱步。

  陸安瀾此人,頗具才幹,是不可多得的帥才,又一向對自己畢恭畢敬。可是,陸安瀾在樞密使的位置上久了,少不得要敲打敲打,免得他驕傲自大,更要防止他生出不臣之心。

  孟津之事,來得正好。

  在武德帝這種默許之下,先是孟毅上了折子,陳述孟津河道春汛整治之事。

  陸安瀾開河扒堤之事,毫無懸念,引來了眾多彈劾奏章。

  朝堂之上,亦是爭執不休。

  “當日開河扒堤,是否必要?當時經過孟津的洪峰,便是不開河堤,也能順利通過孟津!然而,陸大人卻根本不顧實際情況,硬是開河扒堤,還對守在堤壩上的村民兵刃相見,趕下河堤。此舉實在大大的不妥!”禦史大夫左大人義憤填膺地說道。

  “左大人,此言差矣!當日洪水來勢洶洶,誰也無法預見洪峰有多大。陸大人扒堤,乃是無奈之舉,舍小利而成大義!若是不把青牛村堤壩扒開了,孟津很可能各處潰堤,從而禍害整個中原地區!”工部侍郎嚴尚誌說道。

  左大人吹胡子瞪眼道:“當日多少精通水利的人在堤壩之上,陸大人如何不能預見最高洪峰!不過是擔心他自己督辦的堤壩不牢靠,抵擋不住,潰堤了,被天下人恥笑!為了防止此事,幹脆先扒堤放水!這有多狠呢!至黎民百姓於不顧!”

  嚴尚誌亦冷笑,道:“怎的就是置黎民百姓於不顧?陸大人早已命人轉移了一眾村民,也安排了當地官員善後!左大人,可要調查清楚再說話!”

  “已經查清楚了,青牛村數百村民如今可都失了土地,聚集在鄰縣,無法維持生計!”孟毅道。

  “當日陸大人在堤壩之上,承諾給村民新的田地。率土之濱,莫非皇土。陸大人憑什麽做出這等承諾?回來也不曾聽他交與六部議事,呈請陛下首肯,竟直接下了命令給梁州府!這可是獨斷專行!”左大人又道。

  ……

  武德帝看著底下眾人吵的如同菜市一般,唇角微揚。這種感覺很不錯。他又看了一眼陸安瀾,見陸安瀾正在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朝堂之上,眾臣吵的事情與自己全無關係。

  “陸安瀾,你有什麽要說的?”武德帝開口問道。

  第51章 彈劾(二) ...

  陸安瀾恭敬道:“陛下, 臣此舉乃是不得已而為之。”說罷,轉身麵對朝堂之上的眾人,道:“諸位大人, 我隻問一句, 若是當時是你們在孟津堤壩上, 你們會怎麽做?青牛村數百畝地被淹,還是中原千裏沃土被淹?孰輕孰重,不是顯而易見麽?至於給予新地,事情緊急,不得不如此處理。且我回京後, 已命戶部下撥銀子、安置田地。”

  此事前因後果, 他回京後即已稟告武德帝。沒想到竟然還有人以此做文章。

  左大人卻是不依不饒:“陛下, 陸大人這是狡辯!當時情況根本沒那麽危急, 根本就不存在中原千裏沃土被淹的可能!……”

  武德帝聽也聽夠了,抬手打斷了左大人的話,慢悠悠道:“此事朕知道了。這事可有百姓傷亡麽?”

  “已經查明,有四人死亡。”孟毅道。

  “剩下的人如今可安置好了?”武德帝又問。

  “戶部知悉後, 已緊急下令當地州府好生安撫。”戶部侍郎回稟。

  武德帝看了一眼陸安瀾, 拇指卻摩挲著龍椅扶手上的龍爪子。

  最終,武德帝沒有即刻發落陸安瀾, 卻也任由眾人彈劾, 在朝堂之上辯論。這在眾人看來,就是武德帝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

  隨後,新的彈劾奏折雪花般飛向武德帝的案桌上。

  除了這次扒開河堤之事, 許多陳年舊事也被提起,陸安瀾的罪名看起來幾乎罄竹難書。

  “陸安瀾作為主將攻占蜀國、吳越國時,手段酷烈,屠城殺絕,失盡民心,非我大周之福!”

  “陸安瀾趁著攻城掠池的機會,貪墨軍餉,暗中藏匿,更擅自招募衛兵,圖謀不軌!”

  “陸安瀾攻占他國時,將蜀國與吳越國國庫中的財寶據為己有,對上瞞報,其心可誅!”

  彈劾到了此等程度,武德帝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不複前幾日的悠然從容。

  畢竟,先前的彈劾,死幾個平民百姓,影響不了武德帝的心情。如今,卻是白花花的銀子,以及重臣的忠心,自然讓武德帝心裏不痛快。

  不出兩日,武德帝終於是下了命令,勒令陸安瀾暫停樞密使履職,賦閑思過。

  太子楚元茂聽到這一消息,可真是揚眉吐氣,連眉角都帶著笑,腳步輕快地入了寶慈宮。

  “今日可真是大快人心!”楚元茂笑道。

  李皇後卻有些神色凝重:“總感覺這回太過順利了!可是有什麽地方我們忽視了呢?”

  楚元茂仔細回想:“應該沒有。”

  李皇後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過是暫時賦閑而已,不可鬆懈。還必須再出手,叫其奪職抄家才好。”

  楚元茂道:“兒臣曉得了!”

  一想到陸安瀾被奪職抄家,謝如冰終將歸入東宮,楚元茂不由得舔了舔嘴唇,露出一絲陰森森的笑容。

  陸府,陸安瀾將一個冊子遞給公孫先生,道:“想不到我有這麽多敵人。裏頭究竟哪些是太子的人,哪些是鮮於桑翰的人?”

  原來這是彈劾陸安瀾的奏折的清單。

  “可見,這一回他們是發狠了,動用了這麽多棋子。”陸安瀾道。

  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讓他們舍得得用這麽多的棋子?

  武德帝的身體,究竟如何了?

  難不成,服食丹藥的損害已經如此嚴重?

  “趙雙,陛下在宮中可有什麽與從前不同?太醫院的脈案,可拿到了?”陸安瀾問道。

  “陛下脈案一直有人看守,無法近身。”趙雙回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