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作者:南慕野      更新:2020-07-08 01:47      字數:3758
  此時,雨勢收住了,但仍有小雨,細細密密,打在車篷上。

  “今晚見過你父親,明日開始核查河道各處的賬本,看可有與實際不符的。”陸安瀾道。

  河堤修建,曆來是貪腐高發之地。偷工減料、虛報工程量的不在少數。

  “當務之急,不是要預防春汛麽?怎的現在查賬?”謝如冰不解。

  “正是因為人人以為我隻為預防春汛而來,不曾想我要查賬,便容易露出馬腳。我自安排春汛事宜,你要弄清賬目,明白麽?”陸安瀾道。

  “好。”謝如冰點頭。

  交待完這一番話,兩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緒。謝如冰想到很快就能見到父親,心緒激動。陸安瀾則在想,謝明時究竟該如何處置。

  若是置之不理,恐怕謝如冰就算重回了陸府,也對他沒甚好臉色。倒不如放在手裏,略加照顧,謝如冰就會乖順聽話。

  到達郊外河道衙門,已是半夜。夜色濃重,河道陳督工得了消息,誠惶誠恐地候在門口處。

  “大人深夜來訪,真是蓬蓽生輝!”陳督工是個幹瘦的老頭子,一雙小眼睛,兩撇山羊胡,看著年過半百。

  “陳大人不必多禮。連日大雨,我怕堤壩出了問題,先過來看看。如今堤壩加固得怎樣了,可有什麽難處,你一一告訴我。”陸安瀾道。

  陳督工把兩人迎入堂內,就要開始倒苦水。

  陸安瀾喝了一口熱茶,道:“我聽說罪臣謝明時在你這裏服役?”

  “是……”

  “把他請出來吧。有些事情,我需要找他了解情況。”

  謝如冰雙手緊緊抓著座椅扶手,看著陳督工。

  “這……”陳督工有些為難,道,“謝明時突患時疫,隻怕是起不了身。”

  陸安瀾挑眉,道:“哦?竟有此事?罷了,那帶我過去。”

  武德帝發配謝明時做苦役之時,並未禁止他人探看,何況是樞密使的要求。陳督工忙帶路,很快到了一處低矮的房屋,站在門口道:“他就在此處。因染時疫,獨自居住。”

  陸安瀾還未說話,謝如冰便搶先兩步,推門而入。

  陳督工微微吃驚,此人這般大膽?再看陸大人,也是聽之任之。當下留了個心眼,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門口候著。

  小屋淺窄,黑漆漆一片,謝如冰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了進去。

  誰知,她剛剛把手中的燈籠放在桌上,就聽見床上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和被子翻轉的窸窣聲,一道渾厚略為沙啞的聲音響起:“是誰?”

  謝如冰手一顫,忙朝床前走了過去,道:“爹爹,是我。”

  火光昏暗,謝如冰隻見謝明時坐了起來,卻看不清他的麵容。

  “冰兒?!你怎的來此了?二郎呢?”謝明時連聲問道,語氣之中,又驚又喜。

  謝如冰跪在榻前,聲音哽咽,道:“是安瀾哥哥帶我來的。爹爹,我好想你!”

  說罷,伏在謝明時的膝上,忍不住哭了起來。

  前世的慘死,今生的磨礪,兩世為人的僥幸,再見父親的喜悅……種種情緒交織,謝如冰如何忍得住?淚如雨下。

  謝明時伸手撫了撫謝如冰的頭發,厚實的大掌叫人安心:“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掛念,也不必擔心。回去好生照看二郎。”

  謝如冰抬起頭來,含淚點頭。此時,她適應了屋內的光線,看到謝明時清瘦的臉,比從前在京時消瘦了許多,一時心酸,剛止住的淚又忍不住再次流了下來。

  “冰兒,怎的又哭了?爹爹見到你,很是開心。”謝明時溫聲寬慰道。

  謝如冰連忙拭淚:“爹爹,聽說您生病了,可好了?”

  謝明時點頭,道:“好多了,不是什麽大事。年紀大了,少不得偶爾生病。”頓了一下,又問道:“安瀾也來了麽?”

  “是的。”謝如冰回頭,就見站在門邊,似乎並無入內之意。

  “安瀾,你來了?可進來一敘?”謝明時咳嗽兩聲,問道。

  陸安瀾似乎猶豫了一下,但終是走上前幾步,立在床邊。

  謝明時歎息一聲,道:“不曾想竟還是多虧你的幫忙。多謝了。”

  對於陸安瀾這個學生,謝明時感情十分複雜。他曾是自己的得意門生,卻也是自己朝堂上的敵人。

  謝明時主張仁義治天下,而陸安瀾卻明顯傾向於武功治天下,否則就不會投筆從戎,更不會親自指揮大軍滅了蜀國與吳越。

  “老師客氣了。冰兒如今是陛下欽點的集雅女學的夫子,想要幫助她的人不知凡幾。”陸安瀾答道,語氣平平。

  這也是謝明時不解之處。陸安瀾從前對他雖恭敬有加,但也隱隱帶有孺慕之情。然而,最近幾年卻是淡漠了不少,甚少私下往來了。

  謝明時待要發問,陸安瀾卻已道:“天已經晚了,老師還要休息,明日再來也不遲。”

  陸安瀾並不想與謝明時共處一室太久,他怕自己控製不住,會直接問他當年事情的真相。若是發問,打草驚蛇,幕後真相便永遠查不出來了。

  謝如冰見父親安好,心中石頭落地,雖然不舍,卻也隻得起身道:“爹爹,您好生休息,我明日再來。”

  謝明時頷首,拍拍她的手背,道:“去吧!”

  第36章 同榻 ...

  謝如冰跟著陸安瀾, 快步走了出來。

  陳督工站在門外,將話聽了大半,終於弄清楚陸安瀾夜訪的目的。他不由得多看了謝如冰幾眼, 暗歎絕色。怪不得樞密使大人竟親自送她來看聖上親罰的罪臣。原來, 高高在上的陸大人, 竟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當下,陳督工笑道:“大人,此刻夜深,又正下雨,不如就在此處歇下?明日再看河道堤壩?”

  陸安瀾看了一眼謝如冰, 道:“也好, 走吧。”

  房間是早已備好的, 比之方才謝明時住的, 不知好了多少。

  “此處房屋簡陋,委屈大人了。”陳督工送他們到了門口,推開門口,道, “二位請, 我就不打擾了。”

  謝如冰眼看隻有一間房,忙將他攔住, 道:“可還有其他房間麽?”

  陳督工下意識地看了陸安瀾一眼, 旋即搖頭,道:“隻有這一間客房,委屈了。”

  “你先去吧。”陸安瀾道。

  陳督工如蒙大赦, 匆匆走了。

  謝如冰看向陸安瀾,咬唇道:“陸安瀾……”

  “進去吧。趕路這一日,還不累麽?”陸安瀾一邊說著,舉步進去了。

  謝如冰咬咬牙,心想,大不了自己睡榻,陸安瀾睡床。

  她進去,關了房門,擋了外頭微寒的夜風。桌上有水壺,謝如冰走上前去,倒了一杯熱茶,喝了一口,方打量起這個房間。

  不看不要緊,一看,她心裏直打鼓。

  這房中隻有一張床,而沒有榻或者長椅。

  “去睡吧。”陸安瀾站著,喝了一口茶,道。

  謝如冰不動,猶豫著,道:“你睡吧。你連夜從京城趕來,比較累。”

  陸安瀾一哂:“誰說我不睡了?”說罷,放下茶盞,幾步走到床前,脫了外袍,竟是睡了下去。

  謝如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快過來,難不成你要熬到天亮?明日你要給我核對賬冊,腦袋可要清醒一些!”陸安瀾又道,“這床這麽寬,你我各睡一半就是。”

  謝如冰想了想,拿起座椅上的兩個靠枕,抱在胸前,走了過去。

  待此間事畢,回到京中,自己入了陸府,大概也是這般情形。如今,不過是提前了。

  她心中如此說服自己,爬上了床。

  陸安瀾躺在床的內側,就看到謝如冰爬上床來,又放了兩個靠枕在床中間。少女低著頭,低聲道:“我怕踢到你……”

  陸安瀾不由得輕笑,道:“好。睡吧。”

  謝如冰小心翼翼地躺下了,還躺在外側,手臂堪堪壓著床沿。縱是如此,她依然感覺到了陸安瀾的氣息,他的呼吸沉穩,還有輕微的汗味,充斥著男人的陽剛之氣,與自己不同。

  她心中緊張,惴惴不安,僵著身子躺了一會,見陸安瀾呼吸均勻,她方緩緩放鬆下來。一放鬆,睡意湧上來,不多時就睡著了。

  陸安瀾躺在內側,他也是舟車勞頓,想著好好休息。可是,躺了許久,卻怎麽也睡不著。

  也不知道謝如冰用的是什麽香,那香氣似有若無,引得他很想一探究竟。

  他忍不住靠近了些,深吸一口氣,覺得肺腑之間都香氣盈然。

  他漸漸有些心浮氣躁,不由得越過床中間的靠枕,俯身靠了過去。她如深夜裏獨自綻放的花朵,芬芳馥鬱。

  他讓她見到謝明時,兌現了他的承諾。那麽,此刻,先收取一點利息吧。

  這麽想著,他的唇輕輕地碰上了謝如冰的唇。唇瓣柔軟,帶著些涼意,陸安瀾不由得伸出舌尖,輕輕地舔了舔。

  觸感出奇地好,陸安瀾感覺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原來,女人是這般滋味。

  若是她醒著時,也這般柔順,又該何等銷*魂。陸安瀾都唇不由得微微用了力,他內心的欲*望噴薄而出,這親吻仿佛飲鴆止渴。

  大約是少女感受到了外來的力道,謝如冰伸手推了推陸安瀾,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幾句。

  陸安瀾一時定住,屏住呼吸,就怕謝如冰當真醒來,少不得又是一番鬧騰。

  所幸,謝如冰轉頭,又睡去了。

  陸安瀾方緩緩舒了一口氣,回過身來,躺倒在床上。此女既然能給他帶來歡愉,那麽,就不必因為她是仇人之女而拒之。

  她侍奉他,不正是替父贖罪?

  陸安瀾打定主意,心下暢快,睡了過去。

  待到天亮時,陸安瀾半夢半醒之間,覺得自己胸口一陣溫熱之感。

  他猛地睜開眼來,就見謝如冰竟靠在自己胸口處,睡得正香甜。

  她如貓兒一般蜷成小小一團,頭靠著自己的胸口,一隻手放在胸前,一隻手放在靠枕上,昨夜放下的兩個靠枕也擠在兩人的腹部與腿部之間。

  天光微亮,她秀發烏黑柔順,額頭飽滿,耳垂小巧,半張小臉白嫩精致,睡得十分安穩,仿佛在他的懷裏十分安心的模樣。

  陸安瀾忍不住伸出手來,理了理她鬢角的發絲。他又看了半晌,唇角微翹,緩緩起身,輕輕下床了。

  這一日,樞密使大人的心情都莫名的好。

  謝如冰醒來時,房中靜悄悄的,隻有她一人。她坐起身來,昨夜放在床中間的靠枕也還穩穩地放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