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作者:南慕野      更新:2020-07-08 01:47      字數:4773
  為顯公正,集雅書院還嚴格設置了考試,經義、詩詞、算學是為基礎,另外還可再選書畫、彈琴、棋道等科目一顯身手。又按照年齡分了三組,九歲以下為一組,九歲至十三歲為一組,十三歲至十五歲的一組。

  經過選拔,入選的女學生有百餘人人,大約七八十人是出身貴族世家的小姐,剩下的方是平民的女兒。玉兒珍兒寶兒經過謝如冰大半年的教導,發奮之下,也剛好過了考試,入了書院。

  書院選址位於汴河之畔,離貴族世家所住之地頗近,又有青山綠水的雅趣。

  到了開學這一日,恰逢二月底,早春時節,陽光明媚,空氣微潤,冰河消融,柳芽吐綠,正應了“一年之計在於春”這句俗語。

  集雅書院為了避免一眾女學生隻顧著打扮穿衣、互相攀比,是早早地就定做了一批衣裳,統一了大家的服裝。學生的衣裳是月白織花的外袍,穿著顯得人格外的水嫩。女夫子的衣裳是寶藍織花的長袍,顯得莊重。

  一大早,集雅書院的大課室裏就坐滿了人。人人肅然而坐,等待曹大家的到來。

  謝如冰也站在廊下,與一眾夫子站在一起。郭慕梅就在她的身邊,輕聲對她說道:“真高興我們又在一起做夫子。”

  謝如冰對郭慕梅微微一笑。

  不一會,曹大家到了。她年約五十,一身藍袍,形容瘦削,腰板筆直,神情頗為嚴肅。她環視了一周,將女學生和女夫子都納入了眼中,方不疾不徐道:

  “承蒙聖上與皇後娘娘的恩德,集雅書院得以成立,目標乃是集天下之鍾靈毓秀,弘女子文雅賢德。女子讀書,雖不能科舉入仕,但是女子讀書明理,於你們自己於家室於大周,都是有利之事。在此,老身提醒各位注意,遵守院中規則,否則就逐出書院!”

  曹大家講完,就請各門科目的夫子上前,介紹給眾人認識。

  待介紹到謝如冰和郭慕梅的時候,女學生的眼神就微微有些變化了。女學生中有好幾個十四五歲的,此刻看到這般年輕的女子做了自己的夫子,很有些不服氣。

  左小姐左含章坐在人群中,想起自己在冬日宴上被謝如冰落了麵子,心中十分不快。

  謝如冰教授算學和雜學。雜學且不說,算學卻是左含章自己擅長的,便是父親也對自己的算學讚不絕口。

  眼看謝如冰就比自己大幾個月,左含章不相信她在算學上的造詣會高出自己很多。

  隻不過是趁著聖上的恩典,混了進來。

  左含章決定要教訓教訓謝如冰。她琢磨著這些年自己看過的怪題難題,等會上課,她就“請教”謝如冰去!

  待介紹完畢,上課就正式開始了。謝如冰的第一節 課,就是給十三歲以上的學生講授算學。

  課室裏三四十名學生,都盤腿坐在自己的案幾之前。課室兩側是窗戶,懸了湘妃竹簾,遮擋了外頭的風和陽光。

  “算學,想來各位都不陌生。在日常中,應用甚廣。各位小姐將來都是要做當家主母的,府內的日用開支、鋪子的收益、田莊的地租,少不得要略知一二。至於其他的,計算天文曆法、知曉工程安排等等,更是少不得算學。我會主要給你們講賬冊相關的算學,將來你們管家理事時不會受到蒙蔽。”謝如冰簡明扼要地說道。

  她昨夜本有些緊張,對著講課的內容背了又背。此刻,到了臨場,她卻突然放鬆起來,對著學生們侃侃而談。

  “算學的用處,並不完全在於算術,更重要的是幫助我們識別問題根源的所在。將來各位小姐主持中饋,很可能遇到種種問題需要辨別,算學或可幫助一二。”謝如冰麵帶微笑,道。

  “我且出兩個問題,你們來算算看,究竟該如何解答。”謝如冰聲音婉轉,娓娓道來。

  一眾學生在家都學過算學,又經過考試,一聽謝如冰說要出題目,都提起了筆,等著記錄。

  第一次上課,總要在同學麵前掙個麵子,在夫子麵前露個臉。

  “有三人去客棧投宿,一晚三十兩,三人各出十兩。掌櫃收了錢,又道今日優惠,隻取二十五兩,餘下五兩交店小二退還。店小二偷取二兩,退回三人每人一兩。此時,每人花去九兩,店小二持有二兩,共二十九兩。問還有一兩在何處?”

  “府中采購去市場購蔥一百斤,問蔥幾元一斤。賣蔥者道,十文一斤,一百斤一千文。采購問,蔥白蔥綠單賣否?賣蔥者道,單賣,蔥白七文一斤,蔥綠三文一斤。采購稱蔥白五十斤,蔥綠五十斤,共五百文。問為何隻用五百文就買到了一百斤蔥?”

  題目數字都很簡單,可是跟此前眾人所學的算學卻有些不同。眾人拿著筆,在紙上塗塗畫畫,苦思冥想。雖學過算術,可是大多數人的精力都在詩詞曲賦上頭,對於算術不過是略通皮毛罷了。

  左含章自詡算學天賦異稟,第一道題,她略一想,也就明白了。然而第二道題,她卻是解釋不出所以然來。

  過了約莫一刻鍾,謝如冰問道:“可有人解答?”

  室內一時靜默,無人作答。

  左含章慢悠悠地出聲回答道:“第一道題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一兩去哪裏。三人一共給了二十七兩,正是二十五兩在掌櫃口袋,二兩在店小二口袋。”

  謝如冰笑道:“左小姐說得很對!”

  便有學生不滿,嘟囔道:“那夫子你怎麽出這樣的題目,混淆視聽!”

  謝如冰正色道:“我方才說了,你們將來主持中饋,家中奴仆難道從來都隻說真話?你們可得辨別才行。”

  有了第一題的答案在前,眾人也醒悟過來,這題目或許用了障眼法。很快,有學生脆生生地道:“謝夫子,第二題我知道了!”語氣中是難掩的興奮之意。

  “說說看。”

  “一斤蔥,是半斤蔥白半斤蔥綠,一斤蔥十文,那就該是半斤蔥白七文半斤蔥綠三文。所以,賣蔥者自己給錯了價格了。”女學生十四五歲的模樣,語速很快,頗為爽利。

  左含章一聽,也恍然大悟。頓時又覺得有些羞惱,這題目竟是先被一個市井女子給解出來了!

  解題的女學生是商賈之女,名喚蘇鶯鶯,與宮中蘇淑嬪同宗,算是蘇淑嬪的族妹。

  她家中經商,自小耳濡目染,對於算學最是感興趣,當下對謝如冰十分佩服,道:“謝夫子,這太有用了你可多教我們一些才好。”

  謝如冰道:“大家可是看到了?我出這些題目,是提醒大家,算學不止是算數。真的算賬,家中自有賬房先生。但是,當家理事,卻得能辨別真假對錯。”

  眾人覺得謝如冰說得有理,都收起了先前的輕視之心,專心聽課。

  獨有左含章,仍是不服。不過就是障眼法,拿來糊弄人,還冠冕堂皇。她就要給謝如冰一個實實在在的題目,叫她算不出來!

  到了課間小休之時,眾人都在前後左右說著話,謝如冰坐在上首喝水潤喉,忽而見到左含章走上前來,道:“謝夫子方才講得極好,小女子心中佩服。恰好,前幾日我遇到了一個問題,困擾了兩日,恰好今日向夫子您請教。”

  她聲音不大不小,足以叫室內正在講話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課室裏的說話聲漸漸平息了下去,最終安靜得落針可聞,人人都望向謝如冰和左含章。

  作者有話要說:

  學霸本色來咯~

  第25章 無用與有用

  謝如冰倒是不意外,毫不含糊地點頭,道:“那你說說看,是什麽題。”

  左含章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題目是這樣的,甲乙丙丁戊五個山賊分一百塊黃金,每個人按照順序提出分配方法,有一半以上的人同意的,這方法就可行。若是少於一半人同意的,被否定的人就會被殺死。倘若每個山賊都十分精明,都想獲得更多的黃金,作為頭目,第一個提出分配方法,該怎麽分呢?頭目最多可以獲得多少塊黃金?”

  一眾學生是聽得雲裏霧裏,不明所以,都紛紛看向謝如冰。

  謝如冰秀眉微蹙,似乎正在思考。

  左含章麵帶得意之色。這道題,是她在一卷前朝遺留的算學殘章裏看到的,又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想明白其中關節。

  謝如冰不可能見過,不可能很快做得出來。

  看她日後還有何臉麵在書院教書!就該乖乖地回家帶小孩。

  這麽想著,她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然而,笑容還未擴展開來,就聽見謝如冰開口道:“甲拿九十七塊黃金,乙山賊不得,丙得一塊。丁和戊有兩種分法,要麽是丁得兩塊,戊一塊也沒有;要麽是戊得兩塊,丁一塊也不得。”

  左含章難以置信地看著謝如冰。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她就計算了出來。

  看到左含章凝固的笑容,謝如冰也好,室中眾人也好,都知道謝如冰所說是正確的。

  見左含章不說話,謝如冰道:“這題目難度甚大。如同下棋,走一步,看五步,要猜測各個人的選擇,從而確定最後才用的方法。”

  “先從戊開始,對他而言,最好是前頭的山賊都死掉,他可以獨自獲得這一百塊黃金。所以,在隻剩丁和戊的情況下,不管丁提出怎樣的分配方法,戊一定都會反對,從而殺了丁,獨吞全部黃金。丁隻有支持丙才能絕對保證自家的性命。 ”

  “再看丙,他經過思考,知道丁為了保命,哪怕一無所獲,也還是會支持他而投讚成票的,因此,丙會提出自己分得全部黃金的要求。”

  “但是,乙經過思考就會知道丙的分配方法,他會提出自己拿九十八塊黃金,給丁和戊各一塊。這時,丁和戊都得到了黃金,他們就會支持乙而不支持丙。”

  “最後,甲也猜出乙的分配方法了,他將會放棄乙的支持,而給丙一塊黃金,並給丁或戊兩塊。所以,九十七塊黃金最終給了甲。”

  “大家聽得明白麽?”

  左含章麵色灰敗的坐著,一時對自己所謂的算學天賦產生了極大的懷疑,抿著唇,不再說話。

  其他人有的恍然大悟狀,有的還在思考,唯獨蘇鶯鶯,舉手示意,問道:“丁若是給戊全部黃金,是不是也可以保全性命?”

  謝如冰目帶讚許之意,道:“這隻是一種可能。戊可能依然選擇反對。而且,丁經過思考,會知道如果甲來分配,自己有可能獲得黃金,而在隻剩下丁和戊的情況下他根本不可能獲得黃金。你說,丁會怎麽選呢?”

  此時,眾人都想明白了,看向謝如冰的眼神就多了敬佩之意。

  謝如冰對左含章道:“左小姐,這題甚有意思。以後若是還有什麽新鮮題目,歡迎多多切磋。”

  左含章臉一陣紅一陣白,不再說話。

  接下來,謝如冰的課就很順利了。

  本以為今天能這麽順順當當地過去,孰料,下午講授雜學課程時,又遭到了學生的質疑。

  除了經義、詩詞、書畫、算學、曆史,其餘天文地理、五行八卦等都放在這一科目下,內容駁雜。

  “夫子,學這雜學有什麽用?我實在想不明白,難不成將來給自己算卦,省錢?”一個十三四歲、長相明豔、衣著華麗的少女極不客氣地問道。

  一眾學生聽了,掩唇而笑。左含章正在因為上午受挫而悶悶不樂,聽到有人發難,立刻直起身子看了過去。

  謝如冰仔細打量了她一下,問道:“你們都認識這位提問題的同學麽?”

  這才開學第一日,班上三四十人,除了從前舊識的,有好些人互相之間尚未來得及認識。

  謝如冰見到好些個學生搖頭,表示不認識。她就近點了一個學生,問道:“你能猜出她家鄉在何處麽?”

  被點到的學生看了一眼,想了想,搖搖頭。

  謝如冰又問另一個學生:“你能看出她出身何處麽?”

  這個學生也是茫然地搖搖頭。

  謝如冰笑道:“我也不認識她。但是,如果你們學了雜學,懂得足夠多,你們就能知道,這位同學的出身來曆。”

  眾人被勾起了好奇心,興致勃勃地看著謝如冰。便是左含章,此刻也都忘了上午的不快,隻等著她的答案。

  “你們認得她衣裳的布料麽?”謝如冰問道。

  眾人都齊刷刷地去看,少女似乎很得意,挺了挺胸。

  半晌,蘇鶯鶯道:“這是最頂尖的蜀錦,寸錦寸金,能用得起的人家不多。”

  她家商鋪眾多,其中就有綢緞莊,也曾見過一兩匹。

  謝如冰點頭,繼而道:“她的筆墨紙硯,又有什麽特點?”

  很快,有人說道:“上好的端硯,幽州的狼毫。”都是極好的,價值不菲。

  “還看到什麽了?”謝如冰再問。

  少女被看得不耐煩,道:“問這麽些有的沒的,有什麽用呢!別故弄玄虛了!”

  謝如冰示意她坐下,又問眾人:“你們可聽得出她的口音來自何處?”

  過了半晌,左含章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不是京城的,有點像歸德,也有點像膠東。”

  少女一聽,她最怕別人說她從外地來京城,一直十分注意講話發音、穿著打扮,力圖與京城一致,於是她瞬間惱怒起來:“胡說!我的官話怎麽會有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