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作者:川瀾      更新:2020-07-07 23:25      字數:4015
  一直到簽完節目合同,安瀾眼眶紅紅地把她送進電梯,叮囑明天上午務必來報道,她的意識仍舊繞在安瀾隨口一句的“卿卿”上。

  很正常的一句稱呼,以前也有人叫過,但每一次,從無例外的,都會讓她從骨子裏難受。

  其實“卿卿”並不是真的奇怪,反而好聽,可她沒辦法,這兩個字從別人的嘴裏叫出來,她就本能地心裏悶澀,硬要形容的話,就像……這是一個專有稱呼,隻屬於特殊的某個人,不允許被侵占。

  言卿站在下行的電梯裏搖了搖頭,她過去二十二年的感情乏善可陳,哪有什麽特殊的某個人。

  她暗自不解時,驀的聽見一道低沉的嗓音——

  “找。”

  就一個最簡單的字而已,卻準確抓到了她的神經。

  她是唱歌的,對聲音格外挑剔,極少能有誰單憑音色吸引到她,這還是第一次。

  言卿下意識抬頭,循聲望過去,發現說話的,是前麵女生手裏豎起的平板電腦,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采訪,被采訪的男人側臉朝著鏡頭,膚色蒼白,眉目深邃,模樣好看到有些邪肆,缺少血色的薄唇張開,語氣陰冷:“當然找,還用問麽?”

  主持人自知失言,快嚇死了,拚命打圓場。

  看視頻的女生也驚呆,跟同伴輕聲議論。

  “這哪家的記者,不想混了吧?敢當麵碰霍總死穴。”

  “估計是剛入行的新人不懂唄,不過確實沒好好做功課,霍總的事圈子裏誰不知道,誰也不敢提,他倒好,拿命做采訪。”

  “說起來,霍總真夠執著的,愛人死了以後一直撈不到屍體,他就接受不了事實,不死心地到處瘋找,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放棄。”

  “你也太延遲了吧,該不會以為這段采訪是新的?至少仨月前的了好嗎,算算時間,我估計他現在就該放棄了。”

  “啊?為什麽?”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距離霍總愛人出事滿三年了,因為意外事故找不到的這種情況,兩年一到,法院那邊會發布死亡公告,如果再等一年沒變化,就正式宣布死亡,現在期滿,霍總徹底沒念想了,他也應該重新開始,多看看身邊那群垂涎他的大小姐和女明星。”

  “說的也是,三年呐,再深的感情都淡了,何況是霍雲深這種——”

  這種冷戾心狠,手段雷霆,為了爭奪霍氏無所不用其極,把自家人全給趕盡殺絕的閻羅王。

  更有傳言說,他天生就有瘋病,人格扭曲,行事乖張極端,才會不被霍家接納,扔在外麵多年不聞不問,誰能料到,霍氏集團的雄厚家業最終仍是被這位天生反骨的棄子給掌控了。

  人人都清楚霍家大佬招惹不起,但更架不住他如今的身價和那副上好相貌,名媛貴女也好,當紅女星也好,誰半夜裏沒做過幾個綺夢,想嚐嚐在霍雲深這柄利刃上舔蜜的滋味兒。

  後麵的話太敏感,女生們音量壓得很低,言卿朦朦朧朧聽著,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屏幕。

  男人恰好轉過正臉,一瞬間仿佛跟她四目相對。

  言卿心髒莫名震顫了一下,突突跳著停不下來,她轉開視線平複呼吸,不懂自己是怎麽回事,對素不相識的霍家大佬這麽大反應。

  是霍雲深五官太好,氣勢太淩厲,一個眼神能嚇死人?

  絕對是。

  言卿找到最合理的理由,長舒一口氣,不再多想。幾秒鍾後,電梯到達一樓,她迎著寒風,跑向自己租來的那輛小車。

  海城名字裏有海,實際上與海無關,倒是有條江把偌大城市一分為二,江南是新城,江北是老城,但都發展優越,巍峨高樓密集聳立,在夜色裏流光璀璨,不愧是躋身國內金字塔頂的名城。

  言卿家裏的老房子在江北,她開著導航,從位處江南的乘風視頻出發,路過超市時拐進去,采購生活用品,邊買邊回憶安瀾給她的一大堆節目流程和準備事項,一不小心逛到很晚。

  等她把車開上跨江大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橋上風勢猛烈,言卿隻想趕緊通過,接近橋中央時,她餘光猛地一閃,驚訝看到有一道頎長的人影正麵朝江水,站在大橋欄杆邊上,他漆黑的衣擺在風中烈烈翻騰,猶如一隻隨時會被扯碎的飛鳥。

  這是誰……大半夜的來橋上看風景,不冷嗎?

  言卿的疑惑僅僅一晃而過,注意力很快就回到開車上,她意欲加快速度,車卻忽然一滯,不受控製地開始減速,再過片刻後,竟然熄火了。

  不會吧,這就壞了?!

  言卿立刻給租車行的客服打電話,無人接聽,她剛回國,對其他的救援方式又不了解,心急之下隻好下車,盼著能攔到別的車求助。

  可是太晚了,一時之間根本沒車上橋,言卿冷得直跺腳,左右張望時,又見到了剛才的那道身影。

  他還站在原位一動不動。

  但他身邊停著一輛大越野,應該是個懂車的人,再不濟也能求他幫忙拖車,價錢好商量。

  言卿拽緊衣襟朝他跑過去,離得越近,他的輪廓就越是顯眼。

  呼嘯的寒風裏,男人身形高而挺拔,側影瘦削,短發淩亂地掃過眉眼,膚色白成霜雪。

  像是電影裏那種住在古堡,身份顯赫,且相貌華麗的吸血貴族。

  言卿試探喊了聲:“先生?”

  男人沒理他,垂眸掃過手表,確認了鍾點,他往前邁一步,伸手抓住大橋欄杆,長腿隨之抬起,一腳踏在欄杆中間的鏤空裝飾處。

  言卿呼吸一窒,趕忙又叫:“危險!”

  他要幹嘛?!

  男人動作利落,三兩下就站到很高,毫不留戀把手鬆開,身體前傾,眼看著要朝江水倒下去。

  言卿哪見過這種場麵,心跳都要停了,下意識狂奔過去,趕在千鈞一發的時候,一把扯住他的手腕。

  男人沒有準備,被拉得一晃,險些帶著她一起翻下欄杆,他凶狠扭過頭,目光要把人生吞活剖。

  一陣狂風迎麵吹過言卿,長頭發和沒係好的圍巾同時向後飛起,她完完整整露著一張臉,後怕得顫聲說:“你不要命了啊!”

  死寂。

  言卿很快覺得不對勁,揉揉眼仔細一瞧麵前的人,腦袋裏某根神經及時搭上,嗡的一響。

  等等……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這位不是電梯視頻裏……那個被描述成撒旦修羅的霍家大佬……霍雲深?!

  她來不及震驚,就發覺霍雲深的狀況過度異常,他正死死凝視她,胸口劇烈起伏,一雙深瞳裏迸出不能置信的狂亂,燒得猶如一片衝天野火。

  言卿怔住,反射性往後退。

  霍雲深卻躍下欄杆,抬起手臂,鋼鑄般的五指扣住她後頸,一把將她拽到懷裏,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滾燙的吻戰栗著壓下,重重碾磨,甚至胡亂地咬她。

  言卿徹底嚇呆,悶哼著拚命反抗。

  她骨頭都要被他握碎時,他終於稍稍移開唇,嗓音暗啞而艱澀。

  “卿卿,我終於等到你了。”

  第2章

  言卿真心懷疑自己在做夢。

  她從小到大的生活極其普通,六歲跟父母去了加拿大,按部就班上學,除了因為三年前一場重病住了很久的院,不得不中途退學之外,沒發生過什麽大事。

  雖然她不喜歡加拿大,跟父母的關係也淡薄疏遠,但並沒有不滿,病好以後,她自學準備重新考試,抽空寫歌唱歌,接一些修音和譜曲的工作賺錢,一直很努力地活著。

  一年前父母遭遇車禍,雙雙離世,她處理好後事,就在向往著回國定居。

  這次借由幫安瀾錄歌的機會,她不想再去加拿大了,打算留在海城,開始過跟以前不一樣的新生活,可意外一個接一個的來。

  從幕後歌手變成綜藝選手不說,還大半夜撞見要跳江的霍雲深,被他恩將仇報地扣住強吻!說做夢都委婉了,她可沒夢見過這麽魔幻的劇情!

  言卿氣到眼圈發紅,趁霍雲深說話,猛一用力把他推開,狠狠擦拭嘴唇。

  比起脫下鞋子打他,她確定自己現在更應該跑。

  霍雲深顯然精神不正常,還不知道會做什麽過激的事!

  言卿剛一轉身,霍雲深就衝上來從後背抱住她,他嗓子比剛才更啞,帶著某種癲狂的哽咽,質問她:“你是不是又想把我扔下!”

  他似乎恍然記起,分別太久,也許卿卿認不出他了。

  “卿卿,是我,”他的語氣比哭更難受,執拗地來回重複,“是我!”

  言卿有一瞬居然鼻子酸了,他在叫什麽?卿卿?諧音吧?

  她恍惚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她現在是被脅迫好嗎!再不掙脫命要沒了!以霍雲深的傳言和今晚的情況,他再一失控,保不準會把她丟進江裏!

  言卿拚力掙紮,霍雲深死不放手,他身形高大,力量又強悍,要把她往車上帶,言卿怎麽可能是他對手,連想報警都摸不到手機,旁邊偶爾有車開過,以為是情侶吵架,沒有一輛減速。

  她絕望地沁出眼淚,手揮到霍雲深臉頰上,溫度燙得嚇人。

  他是不是高燒燒得精神失常啊!有病快去醫院行嗎?不要當街耍流氓!有沒有人能救救她命!

  離車門隻剩下不足兩米時,言卿跟他同歸於盡的心都有了,不遠處驟然間亮起數道雪亮車燈,狂風裏,清一色的純黑邁巴赫軋過橋麵,直逼他們開過來,戛然停下。

  最前麵的一輛車裏,下來一個麵色如紙的年輕男人,大步衝向霍雲深。

  然而等看清霍總懷裏的人時,他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差點裂了。

  嘴動了半天,他才匪夷所思地擠出一個名字:“……雲卿?!你還活著?!”

  言卿滿臉的淚凍到發僵,她隱約意識到了問題的症結,霍雲深喊她“卿卿”,這男人又叫“雲卿”,是把她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著急地解釋:“我叫言卿!我不姓雲!”

  幾句話的功夫,霍雲深已經拉開車門,他感覺到周圍燈光刺目,用手掌護住言卿的眼睛,血紅的眸子逼視過去:“閔敬,帶他們滾。”

  閔敬咽了咽口水,再次去確認言卿表現出的全然陌生。

  她是雲卿,可又不是。

  最糟糕的是,深哥失控了,毫無理智可言,除了打針,沒人能製服他。

  閔敬腦子轉得飛快,果斷低聲說:“不管你是誰,先讓霍總冷靜下來,你別反抗他,按我說的做。”

  言卿崩潰。

  不反抗?!

  閔敬示意:“你叫他一聲雲深。”

  言卿太難了,她隻想脫離這閻羅王的掌控,結果還得哄他。

  但閔敬看起來比霍雲深理智太多,生死關頭暫且聽聽,萬一管用呢。

  她咬牙,艱難說:“……雲深。”

  霍雲深怔住,強擄的動作停了,低下頭狂熱地看她。

  閔敬超小聲提醒:“對他說,你帶他回家。”

  言卿跟霍雲深對視著,喉嚨動了動:“……雲深,我帶你回家。”

  霍雲深仿佛被按下某個隱形的開關,一身執拗漸漸收斂,他跟言卿十指緊扣,把臉貼在她頭頂上,點了點頭,嘶啞說:“回家,家裏我一直收拾得很幹淨,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