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1      字數:3637
  周鶯遲疑道:“這幾天落雲……”

  “有吃的嗎?”顧長鈞伸了個懶腰:“宴上都是些甜兮兮的菜,沒吃幾口。”

  周鶯忙道:“有,我去喊秋霞和尹嬤嬤,叫他們準備。”

  顧長鈞點點頭,目送她去了。

  **

  天快亮了,天邊泛著藍紫的微光。顧長鈞早早起了身,沒驚動周鶯,帶著北鳴朝地牢去。

  外院西北角,假山後移開門拾級而下,是一座沒人知曉的牢獄。犯了事的人,在裏麵關禁,也在裏頭審訊。

  汪先生靠在前腳閉著眼,聽見步聲,他站起身,行禮:“侯爺。”

  顧長鈞隔欄看著他:“這是頭一回,對汪先生失禮、”

  他一向敬重讀書人。更敬重他這個幕僚。

  汪先生撇了撇嘴:“侯爺怎麽處置都行。”

  “值得嗎?”

  “不值,也隻有認了。”

  “你叫她在周鶯身邊,說是周鶯勾引我,引老夫人震怒,是你示意?”

  汪先生苦笑了下:“不止,在陳家郡主被羅百益的人下藥,是我叫她別跟著。老夫人帶郡主去家裏的道觀,是我阻止她給你報信。”

  “你為什麽?”顧長鈞語氣平靜,聽不出起伏。

  “她不適合侯爺。侯爺當娶的,是公卿世家的千金。她能給侯爺什麽助力?即便被認回皇家,也隻會阻礙侯爺前程。尚了反賊之後,不日皇上翻起舊賬,倒黴的就是侯爺您。我們這些為侯爺盡忠的人,也得想法子自保。”

  顧長鈞垂頭笑了:“這麽說,本侯該謝謝汪先生一片好心?”

  “她身邊的人,隻有落雲最受重用。也隻有落雲知道她的秘事。我本不屑的,假意說替她尋她親生爹娘,她竟就信了,向我投誠……”

  “不想知道你們是如何勾搭成奸。”顧長鈞負著手,“給你兩個選擇,一,你自戕。二、娶了落雲。”

  汪先生怔了下,他凝視著顧長鈞,不敢信自己聽到的。

  “落雲死不足惜,但她對周鶯很重要,知道實情,她會傷心。”顧長鈞麵部表情地道,“成婚後,你帶那賤婢離開,本侯的事,再不需你插手。”

  汪先生動了動嘴唇,顧長鈞陡然怒喝道:“你不會還不願意?汪鶴齡,你膽敢算計她,我本有無數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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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房間內光線昏暗, 門窗緊閉著。

  落雲呆呆地注視著桌麵上燃得隻剩最後一點兒餘熱的火燭,燭淚流了一片,那光已近熄滅了。

  她的視線沒有焦距, 眼裏看見的隻有虛無。

  被發現了, 怎麽辦?

  她所做的一切, 隻為不被主人知曉。

  她其實早就知道了,父母早已過世, 原來主子替她尋過的, 隻是知道的太晚了。那時她已經和汪鶴齡糾纏在一起。

  一直以來, 她努力的想逃脫他的鉗製。

  如今, 終於解脫了, 為什麽還會想起他?

  腿上的傷,是不堪屈辱, 從他床上爬起來後奪過牆上掛著寶劍想要自盡,被他格擋了一下,劍刃偏了,紮在了腿上。

  歸根到底, 還是她意誌不堅,才會落入他掌中不得自由。

  這下好了,前麵等著她的,許是死。這下終於能夠解脫, 能逃離他的控製。再不用難過,不需對不住自己了。

  “雲姑娘,你在嗎?”

  門前一個壓低的聲音, 是北鳴。

  她的結局,就要知道了。落雲反而輕鬆了,她下地,打開了鎖著的門。

  “雲姑娘。”北鳴垂頭進來,“侯爺有幾句話,叫我吩咐你。”

  落雲垂頭:“好,你說,我聽著呢。”不過就是一死,她不怕。隻是傷心,覺得對不起周鶯。

  “過幾天,汪先生會向姑娘提親,侯爺說,不管姑娘願意與否,必須答應。今日的事,包括之前的事,一個字也不要透給夫人知道。若是惹得夫人傷心,侯爺自有法子叫你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落雲怔怔地看著北鳴,他說什麽?她怎麽聽不懂?

  嫁給誰?

  北鳴朝她拱拱手,恢複了幾許親和:“雲姑娘,木已成舟,您有個歸宿,夫人也安心些。侯爺高抬貴手,不是為了懲治姑娘,姑娘萬勿錯了心思,怪錯了侯爺。”

  落雲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

  不遠處,如煙捧著一碗藥過來,見著北鳴,她心慌道:“北鳴哥怎麽在這兒?”

  如煙知道落雲在外頭有個情人,夜晚還出去私會,她一進府就是落雲帶著的,心裏想幫她一把,替她瞞著所有人。北鳴輕易不進來,除非侯爺或夫人有命,難不成落雲的事敗露了?

  北鳴回身瞥了眼如煙,“雲姑娘好好想想。這幾日,就莫去夫人跟前了。”

  北鳴朝如煙點點頭,去了。如煙忙上前來:“姐姐,發生何事?北鳴哥怎會來?”

  落雲怔怔的,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如煙捧著藥遞給她:“姐姐先用藥吧,夫人問了幾回了,惦記姐姐呢。”

  落雲這個時候聽不得這個,眼眶一澀幾乎落淚,她對不起夫人。枉她一直信任、回護、關切。

  如煙扶了她一把:“姐姐,你當真不肯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不若回了夫人啊,叫夫人給你們做主便是了,如此苦苦瞞著,若給夫人知道了,不是惹她傷心?”

  落雲搖了搖頭:“我不舒服,如煙,你走吧。”

  **

  落雲幾天沒上前來,周鶯叫如煙不必來伺候了,專程陪著落雲就好。眼看就是臘月,年節快到了。

  她如今也和江寧官場的太太們都熟悉了,忙著臘八節互送臘八粥的事,過年的東西也要提前備著,一時沒有去詳究落雲的事。

  就在這時候顧長鈞收到了一封來自京城的信。

  得知他今年不回京,老夫人一氣之下帶著陳氏上路,要來江寧問問他到底還認不認自己親娘。

  算算日子,顧老夫人已經上路十來天了。這是故意瞞著不說,叫他沒法設計她回頭。顧長鈞一邊叫人上路去迎著母親,一邊自行回了內院,和周鶯商量這件事。

  劉夫人今日來訪,和周鶯坐在菱花窗下說話兒。周鶯穿著大紅撒花裙子,石青繡花夾襖,刻意打扮得老成些。送了劉夫人回來,見顧長鈞在廊下瞧著她微笑。

  拾級而上,顧長鈞伸手接著她,手臂自然地攬住她腰。門前服侍的婢子都紅著臉退了下去。這二人在一起,不喜歡旁人在旁瞧著。

  秋霞進來奉了茶,就守在外頭。

  尹嬤嬤過來一瞧,就知是顧長鈞回來了,笑著去廚上準備午膳。

  “什麽?”

  屋裏,周鶯聽了顧長鈞的話,慌得不知怎麽才好。

  對顧老夫人,她的感情很複雜。過去她最感激的人,就是顧老夫人。老夫人待她好,疼她,她也加倍回報,努力的孝敬。可自打知道自己身世後,對養父和顧老夫人的觀感變了許多。

  那份疼愛中有陰謀利用,一點也不純粹。

  她過往的信念都被推倒重建,無法自處。

  況且,喊了十幾年祖母,要怎麽改口,隨他一道喊“母親”。

  顧長鈞握著她手:“你別怕,我會好好和她談談,不叫你受委屈。”

  周鶯勉強笑了笑:“怎麽會,那是您的母親,也畢竟養育了我多年,我該孝順她的。”

  “我也會央二嫂勸勸,你不必太殷勤,我娘是什麽樣的人,我清楚。平素菩薩似的,待人和氣。可若是瞧不上誰,手段也很……”

  他咳了聲,沒說下去。畢竟是自己親娘,如何指摘。

  “總之,你放心,我在,誰都不能給你臉色瞧。”

  周鶯抿抿唇:“您別為了我,叫人說……我會處理的,內宅的事,您怎麽插手?過去我如何侍奉老太太,以後還一樣……”

  顧長鈞搖搖頭:“不用的,又不是沒有侍奉的人。你是我妻子,不需要做這些。”

  **

  顧老夫人年紀不小了,這回行路,病得很厲害。

  陳氏急得不行,沿途請醫者醫治,在徐陽城遇到顧長鈞派來的人,隨行有郎中,一路細細診治,慢慢有些起色。

  臘月二十三,民間祭灶神,馬車徐徐使勁江寧府,顧長鈞親自帶了人出城迎接。

  顧老夫人瘦了許多,麵色還好,陳氏亦是風塵仆仆,顧長鈞抿唇,道了句“辛苦”。

  一路上遭的罪有了發泄出口,顧老夫人怒道:“我一把年紀走這麽遠的路,我為了誰?不孝子,為了一個女人,你連親娘都不顧了!”

  城門前,車來車往,行人紛紛,顧長鈞身有爵位,是一府長官,當著人被如此發難。

  陳氏慌得扯了扯顧老夫人的袖子,“娘,這麽多人呢。”

  顧長鈞不語,吩咐車馬朝府宅去。

  周鶯一早就帶著人在門外相迎。遠遠見顧長鈞身姿挺拔,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是浩浩蕩蕩的車隊。

  周鶯朝前走了兩步,顧長鈞下馬攔住她:“母親,周鶯接您來了。”

  簾子忽地被掀開,老夫人口不擇言的就要罵:“不要……”

  “母親!”顧長鈞陡然提高聲線,目光銳利地掃向老夫人,“您長途跋涉,該進屋休息了!”

  顧老夫人給他眼光盯得發毛,見他臉色陰沉,她心裏也不是不怕。這個兒子的性情她最清楚,他離家多年,本就不像長子那麽貼心。

  顧老夫人憋著一口氣,扶著陳氏的手下了車。周鶯見到陳氏遲疑了下,緩聲喊道:“二嫂……”

  輩分提了一級,過去的二嬸成了妯娌。周鶯臉色微紅,叫人扶著老夫人,垂著頭道:“母親,您腳下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