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1      字數:3300
  顧長鈞垂頭盯著桌上的卷宗,久久沒有出言。

  汪先生為人心高氣傲,他會在意落雲這樣的婢子?

  落雲身在內宅, 在周鶯身邊,又怎麽會給兵器傷了?

  北鳴遲疑道:“魏統領問,還要不要繼續跟著。”

  “跟。”顧長鈞道,“我要知道汪鶴齡到底在弄什麽玄虛!”

  落雲是周鶯身邊的人,半點不能馬虎。

  北鳴領命去了,那師爺帶了個官兵走進來:“爺,陸大人有請。”

  顧長鈞起身,闔上桌上的卷,“派人去家裏知會一聲,本侯今晚不歸。”

  師爺垂頭:“是,爺放心。”

  **

  昨天開窗吹了會兒風,今兒早就有些頭疼,周鶯起的遲些,才用過早點,問起落雲的情況,如煙支吾道:“……似乎好些。”

  尹嬤嬤在外聽見,掀簾進來:“夫人問你話,磕磕絆絆做什麽?我就是這麽教你規矩的?”

  周鶯擺擺手:“待會兒落雲起了,我去瞧瞧她。”

  如煙臉色一白:“還是別了,夫人,您別去。”

  尹嬤嬤瞪眼道:“夫人要去哪兒,輪得著你安排?”

  如煙垂眼不敢瞧周鶯,臉色白得不自然。周鶯蹙了蹙眉:“罷了,我這兒沒事,叫秋霞進來,如煙歇著吧。”

  如煙如蒙大赦,飛快行禮退了出去。

  尹嬤嬤小聲嘀咕著:“這丫頭真是上不得台麵,夫人跟前,這麽不著四六的。”

  周鶯揉了揉額頭,低聲道:“嬤嬤也去歇著,我躺一會兒。”

  尹嬤嬤備了兩個手爐壓在周鶯被子下麵:“那夫人歇著,我到廚下瞧瞧去。”

  帶人都去了,秋霞躡手躡腳地在外間做針線聽吩咐,周鶯從帳中坐起來,沉聲道:“跟我去落雲房裏看看。”

  如煙戰戰兢兢的樣子,分明有事。她不放心。

  門前的小丫頭一瞧她出來,提步就要朝後跑,周鶯把人叫住,喝道:“站著。”

  周鶯緊了緊肩上的青灰色狐裘:“誰叫你看著我行蹤?你要給誰報信去?”

  小丫頭還沒見過主母這般盛氣淩人,噗通一聲跪下去:“夫人,是如煙姐姐,說叫奴婢盯著夫人,若是出來了,就趕緊告訴她去。”

  秋霞怒道:“你到底是誰的人?夫人是主子,還是如煙是主子?豬油蒙了心嗎?”

  小丫頭哭哭啼啼不敢言語,周鶯冷笑,轉身就朝院後走。

  天井裏有個侍婢在洗衣裳,見周鶯來了,動了動嘴皮要喊“夫人”,周鶯比個噓聲手勢,揚手叫她退下去。徑直朝落雲屋裏走,秋霞掀了簾子,見裏頭空無一人。

  如煙一直在注意聽著隔間的動靜,聽見秋霞的說話聲,她整個人緊張地站了起來,小步走到外頭,見周鶯沉著臉站在屋前。如煙強笑道:“落雲姐姐見天兒好,說溜達溜達。”

  話音才落,就聽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夫人怎麽來了。”

  周鶯回頭,見落雲臉色蒼白,緩慢地朝她走來。

  她不言語,盯著落雲的步子,沉靜得叫人害怕。

  落雲勉強笑道:“我見今天不那麽冷……”

  周鶯站起身,緩步朝落雲房裏去,秋霞給如煙打個眼色,兩人退了下去。落雲抿抿嘴唇,跟著周鶯進了屋。

  “夫人……”

  周鶯指指床鋪:“你坐吧,還病著呢,瞧你臉色這麽差,是不是病情更嚴重了。”

  落雲心頭一酸:“無礙了,叫您為我擔心。”

  “你和旁人一樣嗎?落雲?”周鶯咬著唇道,“你有事不跟我說,倒請如煙替你掩護,你可有當我是親近的人?”

  落雲站在那兒,垂著頭,沒有去瞧周鶯。她要怎麽說,那些屈辱的事,怎麽說得出口。

  “我沒事……”

  “落雲!”周鶯心頭苦澀,“你還要瞞我?你的腿怎麽了?你這些日子到底怎麽了?”

  “我真的沒事。”落雲扯出個笑,“夫人,天兒冷,您回屋躺會兒吧,我聽說您頭疼,晚點兒落雲過去給您按按。”

  周鶯立在那兒,看著麵前這個讓她倍感陌生的落雲。

  從小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可如今,她已經看不透她了。

  周鶯咬咬牙,負氣走了出去。

  前院管事來報,說今晚侯爺不回了,周鶯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在帳子裏獨自坐著。天色越發黯了,四處都點了燈。不知不覺那些燈又熄滅了。

  幽暗的林中,汪先生單膝跪地卷起落雲的裙擺。

  寒冬蕭瑟,風拂過光滑的小腿,落雲冷得打著顫。

  藥敷在傷處,引發難以忍耐的痛楚,落雲眼角凝著淚,咬牙強忍著。

  “怎麽總是不見好,你都做了什麽?不能沾水知道嗎?”汪先生抬眼盯著落雲,眼中含怒,聲音聽來也不複往日的溫潤,有種惡狠狠的意味。

  “啊……”落雲給他掐住,疼得狠了,忍不住叫了出來。

  “回答!還沒學乖嗎?要不要我把這模樣的你帶去那人跟前看看?”

  “不,我……我什麽都沒做,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才……”

  她說話帶著哭音,裙子卷在腰上,羞恥的不敢去看麵前的男人。

  汪先生收回目光,用白紗將她傷處裹好,一點點將夾棉裙子放下來,落雲勉強站起來,沒站穩,跌在他身上。

  汪先生垂頭見女孩兒淚眼朦朧,恐懼又無助。他咬了咬牙,捏住她下巴,狠狠地盯著她。

  “汪先生。”

  身後,一個低沉的男音,近在身畔。

  汪先生脊背僵直,鬆開鉗製少女的手,回過頭去。

  火光透亮,那麽多火把,映著還貼在男人懷裏的落雲臉上。

  她驚慌地捂住臉,想要逃,可周邊都是人。

  她認識的,不認識的。

  北鳴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她。

  汪先生瞭向周圍的人,瞬間,他明白了。顧長鈞說今晚不回來,是想他放鬆警惕。這種事情若不是當場抓到,他要不承認,顧長鈞也沒辦法。

  隻是,他眉頭緊了緊,身後的女人能接受嗎?

  她那麽厭惡他,被這麽多人撞見她和他在一起,她還會尋死的吧?

  顧長鈞擺擺手,身後跟著的侍衛都退了下去。

  “送她回去。”他簡短地命令。北鳴上前,汪鶴齡擋住落雲。

  北鳴低聲道:“汪先生,聽侯爺的吧。”

  汪鶴齡這才讓開些,北鳴不敢去瞧落雲的臉,垂著頭道:“雲姑娘,小人送你回去。”

  落雲抿著唇,眼淚落下來,私闖內宅,穢亂侯府,這罪名,他擔不擔得起……

  侯爺在前,落雲什麽也不敢說,侯爺會怎麽處置他?他會死嗎?

  終於再沒人糾纏她了,可她怎麽一點兒也不覺得輕鬆。

  北鳴加重語氣:“雲姑娘,您不適合在這兒,侯爺還有話和先生說。”

  落雲挪開步子,被藥浸透的傷處刺痛。

  北鳴想扶住她,落雲飛快地將手臂移開,避了開去。

  落雲走出兩步,手腕猛地被人扯住了。

  汪先生緊緊地扣住她,目視前方的顧長鈞:“汪某不瞞侯爺了,此女,已與汪某有夫妻之實。”

  落雲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眼淚飛迸而出:“汪鶴齡,你言而無信,你答應我不說的!”

  顧長鈞沒說話,落雲是周鶯身邊的人,她德行不端,周鶯該有多傷心。

  汪先生立在那兒,任落雲捶打,他在等顧長鈞的裁決。事已至此,要麽將落雲賜給他,要麽一同獲罪。

  這一瞬,什麽功名前程,都沒想到。

  不知不覺間,那個他當成玩物一樣的女人,他隻想與她共進退。要麽求仁得仁,要麽一同沉淪罷了。

  顧長鈞想了很久。

  他緩緩閉上眼睛,許久許久才擺了擺手:“把人送回去,交由夫人處置。汪鶴齡,關押地牢。”

  汪先生眉頭緊了緊,落雲咚地跪了下去:“侯爺,求您不要讓夫人知道,求您,奴婢寧願死,求您不要告訴夫人。”

  顧長鈞勾了勾唇角:“你這麽在乎她?還是怕她知道你背叛她的事?”

  落雲的哭聲立即歇了。她不敢置信地,抬眼望著顧長鈞。

  **

  花園裏的聲音漸漸低了,周鶯闔上窗,叫秋霞點燈。

  門被推開,顧長鈞周身攜著寒氣,垂頭走了進來。

  周鶯坐在炕上,緩緩起身,“不是說不回來嗎?”

  顧長鈞解了大氅係扣,拋在秋霞手上,一道朝內走,一道解袍子,“念著家中嬌娥,急急跑回來了。”

  周鶯跟在他後頭,在屏風外止步。秋霞叫人端了熱水過去,顧長鈞解衣擦洗了一遍,赤著上身從裏頭出來,鬢上滴著水,周鶯忙將架子上的寢袍遞上去。

  顧長鈞穿了袍子,順勢抱住周鶯的腰:“聽說你頭疼了?為夫替你揉揉?”

  周鶯耳際泛了紅,靠在他身上,“沒事了,我就是沒睡好,又吹了風。”

  顧長鈞擁著她朝裏走,並排坐在炕上,“今年新任職,事情多,不回京了。已給家裏去了信,你再別為這事煩惱了。”

  周鶯抿了抿唇:“我也不回去,這樣能行嗎?”怕京城閑話多,又指他“不孝”。

  “有什麽不行?”顧長鈞撫了撫她臉頰,“我說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