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1      字數:4284
  周鶯瞥了瞥他,見他吊著的那隻手臂從袍子裏滑出一半,心頭一軟,哪裏舍得真生氣,軟著嗓子道:“那你不許再……”

  “砰”地一聲,顧長鈞揚手關了前頭的窗,探過半個身子將她定在椅子上,強行吻了上去。

  下頭戲停了,樓下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也有不走要等下一場的。等人退的差不多了,他們才從包間出來,周鶯垂著頭,不大自然地跟在顧長鈞後麵,顧長鈞昂首闊步步下旋梯,還回身扶了她一下。

  “顧大人?”

  未及下樓,就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

  周鶯還未把顧長鈞和這個“顧大人”聯係在一起,就見那說話的少年笑著奔上來:“顧大人,真是您?您傷勢怎麽樣了?我們全家,都掛念著您呢。”

  顧長鈞頓住步子,那人又攔在階下,周鶯抬起紅透了的臉,朝來人看去。

  是在戲樓裏賣瓜子果幹的夥計。穿得灰撲撲的,個子不高,約莫十三四歲,很瘦。

  臉上有些髒兮兮的,背著好大一個筐。

  但不管她再如何像像一個少年,周鶯也能認出來,這是個女孩子。

  那少女眼睛忽閃忽閃的,看向顧長鈞的目光裏全是熱情和崇拜。

  她還知道顧長鈞的傷?

  顧長鈞蹙眉瞧了瞧那少年,隱約記了起來,他點點頭,“嗯”了一聲,牽著周鶯的手的就下了樓。

  那少女在後揚聲道:“顧大人,您再忙也要顧著傷勢,來日有機會,瑤兒再報顧大人大恩!”

  上了馬車,周鶯沉默下來。

  望著熱鬧的街,一點兒逛下去的興趣都沒有。

  顧長鈞在和她一起之前,一直是獨身,從前她覺得他許是天生的冷漠性子,可在一起之後她才知道,他也會有熱烈的一麵。

  這麽多年他在外頭過著什麽日子接觸過什麽人,她一點兒也不知道。

  顧長鈞頭靠在車壁上,他坐在暗影裏,目光幽黯,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周鶯。

  適才在包間裏鬧得有些過火,她這氣不知什麽時候能消。

  周鶯伏在窗上,忽道:“平時您和官員應酬,也像戲樓裏那些人一樣,旁邊陪著那些姑娘嗎?”

  顧長鈞愕了下,“什麽?”

  她轉過臉,含酸道:“您的手,是為了適才那姑娘傷的?瑤兒?您去寧州治水,一走那麽多天,您孤床冷枕,想必也需人服侍的。”

  顧長鈞給她逗笑了:“你想什麽呢?”

  周鶯抿了抿唇,壓下舌尖的苦澀:“您為什麽不告訴我,您究竟怎麽傷的?”

  顧長鈞默了一會兒,他緩緩傾身過來,將右肩的袍子褪開些,周鶯立時警覺:“您幹什麽?”

  顧長鈞苦笑,“放心,不是想碰你。”

  他包纏著白紗的右臂露出來,用左手解開係住的結,一點點將白紗繞開。

  周鶯心頭發緊,緊緊盯著他的手臂,想知道他傷得多重,又怕瞧見他的傷口。

  顧長鈞將紗布解開一半,上臂部分固定著兩塊木板。

  他低聲道:“骨頭出了點兒問題,斷了。”

  周鶯抿唇,好在沒瞧見可怕的傷口。可他上肢腫極了,顯然很嚴重。

  他笑了笑:“適才那人,她父親是修堤的工匠領頭的,大水衝垮了剛修起來的堤,他一個老人家,我就在旁,怎能見死不救,抬臂擋了一下,就這樣了。然後就有個小工,哭啼啼的過來喊‘爹’,就是適才那個。然後我叫人把他們送回寧州。”

  他抬眼看著她的眼睛:“就這點兒事,怎麽就讓你想到我孤床冷枕?怎麽,我在你眼裏就是那麽來者不拒?”

  周鶯不吭聲,紅著眼將紗布替他纏回去。顧長鈞湊近貼著她臉頰,“我這麽多年,或是在戰場,或是一個人住在外麵,有了你,才有了自己的家。也有人送美女給我,也有一些世家小姐願意嫁我做妻,但我沒什麽想法,從始至終,我想要的女人,也就你一個。”

  周鶯將他手臂固定住了,小手攀著他的肩主動靠近,瑟瑟地道:“我知道了……”

  顧長鈞咬了咬她的耳尖:“那你還氣不氣?”

  “嗯……”她耳尖發燙,哼聲道,“還有一點兒……”

  作者有話要說:  遲來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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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兩人逛了街市, 快天黑才回來。一進門,北鳴就迎上來:“侯爺,夫人, 蘇州周大人家的六姑娘來了。”

  周鶯道:“梅香?她一個人?還是和二舅母一起來的?”

  “一個人, 帶了兩個小丫頭, 適才到的時候,穿的是男裝, 二爺叫尹嬤嬤帶著人梳洗去了, 瞧模樣有點兒狼狽。”

  周鶯和這個表妹並不熟。在周家住的日子很短, 那幾個月每日都在周老夫人屋中, 和表姊妹們不過就是照個麵寒暄兩句, 梅香會不請自來,她很意外。

  顧長鈞道:“既客人來了, 安置著吧,是女眷,我就先不回內宅了。”

  北鳴道:“適才陸大人派人來過,說晚上在春風樓設宴, 給侯爺接風洗塵。”

  “知道了。”顧長鈞目送周鶯去了,轉身吩咐北鳴:“二爺在書房麽?”

  北鳴道:“在呢,二爺叫人在收拾東西,說要回任上去了。”

  顧長鈞點點頭, 快步行至流雪軒,顧長林正在寫字,見他來便住了筆:“長鈞回來了?”

  顧長鈞瞥一眼他說上的信箋:“寫家書?”

  顧長林苦笑:“娘知道你去了寧州, 惦記你,如今平安回來了,給她報個信兒,也免她憂心。”

  顧長鈞垂眼坐了,北鳴進來奉茶,又退了出去。

  顧長林歎道:“你還真準備永遠不回京城了?大哥沒了,娘膝下就剩你,你總不能就這樣晾著她不管。”

  顧長鈞飲了茶,抬眼:“不是還有二哥、二嫂,四妹?”

  “你別裝糊塗,”顧長林在他身邊坐了,“我們這些人,頂不上你一個。你是娘親生的。如今為了鶯娘,你給貶到這麽遠的地方來,成親也是自己做的主,娘還不定氣成什麽樣兒。她對鶯娘再怎麽不好,對你可是沒話說。你可不能娶了媳婦兒忘了娘,給人當成了笑話看。”

  顧長鈞擱下茶杯,似笑非笑:“我心裏有數。”

  “你有什麽數?”顧長林挑眼睨他,“我瞧你如今醉夢溫柔鄉,是不願醒了。”

  顧長鈞曲指敲了敲桌案:“周鶯並沒做錯什麽。”

  屋中氣壓陡然低了下來,顧長林偷眼瞥了瞥顧長鈞,才覺出自己失言了。他從前就不敢在顧長鈞跟前擺兄長架子,這些日子住在侯府,替他掌事慣了,竟不知不覺地想做他的主。

  顧長林尷尬地咳了聲,兩人沉默片刻,顧長鈞先開了口:“今晚陸大人設宴,以為我接風洗塵的名義,二哥一塊兒去吧,認認官場上的人,你離位一個多月,也得拿點兒成績回去。”

  顧長林還沒反應過來,顧長鈞又道:“在蜀中二哥的六年了,位子也該挪一挪。”

  顧長林頗意外,從前他這個三弟做著天子近臣都不肯私下裏提攜一下自己,如今卻怎麽,貶到這地方來倒轉了性兒?

  顧長鈞站起身,負手走到窗前:“二哥,娘跟家裏,我托付給您了。”

  顧長林訝異道:“長鈞,你這意思,是真不打算回京了?”

  顧長鈞扯開唇角笑笑:“誰知道呢,天威難測,看運道吧。”

  顧長林深知,顧長鈞從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聽他說什麽“看運道”這種話隻覺像是在開玩笑。過去那麽難的境況,他都憑著一己之力帶著整個顧家走了出來,年紀輕輕就做了輔國之臣,他好似生來就老道,就穩妥。

  當時知道他和周鶯叔侄有染,顧長林第一個反應是“這一定是謠言”,顧長鈞他熟悉,那絕不是個感情用事會拿自己名聲開玩笑的人。直至顧長鈞被貶,接著又成親,他不信也得信,他那個不苟言笑心懷天下的弟弟,是真的在美色上頭栽了跟頭。

  顧長林歎一聲,垂首退了出去。

  周鶯回到院子裏,剛卸了釵環,外頭報曰“表小姐到了”。

  梅香穿著落雲新做的一條還沒上身的裙子,頭發剛絞幹,披散在腦後。尹嬤嬤在旁跟著,眼角有淚痕。

  周鶯摘耳環的手一頓:“梅香妹妹這是怎麽了?”

  梅香扁了扁嘴,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喊了聲“鶯姐姐”,便捂住臉哭了起來。

  尹嬤嬤心疼地哄著,側過臉對周鶯道:“還能是為什麽?好好的姑娘,非要許給那孫瘸子。誰不知他們家難纏?那孫瘸子什麽人品,也配娶我們六姑娘?”

  周鶯淡淡笑了笑:“妹妹吃過東西嗎?嬤嬤知道妹妹喜歡吃什麽,吩咐廚上多做幾樣。”

  尹嬤嬤笑著應了,“那夫人和姑娘你們聊。”

  周鶯指了指身前的椅子:“妹妹坐吧。”

  梅香垂著頭,接過侍婢遞來的帕子抹了眼淚,餘光瞥見周鶯一段兒裙擺,流光水滑的絲綢料子,發光的藕荷色,繡著白色梔子花,一看就是新做的。腳上的繡鞋一塵不染,珠繡的紋樣,軟底的,專門在鋪有地毯的屋裏穿。

  這屋裏的擺設適才也略略看了,不多奢華,不紮眼,可用的東西都是好的。

  王侯將相,那煊赫人家,離她多麽遠。

  可眼前這位,不過是自己姑母私生的見不得光的女兒。不僅得了皇上封的郡主之位,還嫁得這樣好。聽說她在顧家做養女的時候就和顧侯爺好上了,焉知不是舍不得侯門富貴,才刻意拿手段攏的人呢?

  反觀自己,生在江南有名有姓的大姓旺族,半途家道中落,還不如從來不曾富貴過,失去的滋味,有多苦啊。

  如今更被一個痞子纏住了,死活要娶她為妻。她不甘心,至少也得嫁個像樣的官員或是大族公子吧?嫁個白丁,將來處處比人低一頭,不若死了算了。

  梅香坐了,期期艾艾地道:“我也是實在沒法子了,如果真要被爹娘逼著嫁給姓孫的,我隻有死路一條。”

  她抬起淚盈盈的眼,澀聲道:“逃了出來,也不知該去哪兒,隻有投奔姐姐來了。”

  也唯有這侯府,姓孫的不敢闖。

  周鶯平靜地道:“你在我這兒,可知會家裏頭了?別叫舅父舅母擔心,落雲,你去外院找個人回周家報信,說六姑娘來了我這兒,暫住幾日便送她回去。”

  梅香聽言,咚地一聲跪下去:“鶯姐姐,你要真把我送回去,我隻能死了!我不能回去,回去了,娘一定會逼我嫁的!上回二哥的事雖然平了,可如今二哥還仰仗那姓孫的做生意討生活,二哥鐵了心要拿我做祭,爹娘隻會依著他!”

  周鶯揚揚手,依舊叫落雲去了,叫屋裏的如煙把梅香扶了起來,“六妹妹,你先別急,你有什麽打算,不若與我說說。”

  梅香勉強起了身,抽抽噎噎道:“姐姐,我不知道,我一心隻想避開那個姓孫的,才到了你這兒,你能不能讓我慢慢想想?或是,姐姐,您願意為我做主嗎?你是侯夫人,又是郡主,你說話,我爹娘想必願意聽的。那姓孫的再厲害,總厲害不過姐夫。他再蠻橫,也橫不過侯爺呀。”

  周鶯默了會兒,正巧尹嬤嬤來了,笑著道:“廚上都備好了,夫人和姑娘瞧擺在哪兒?”

  “行,放在稍間兒吧。”周鶯站了起來,“六妹妹先吃點兒東西,晚點兒再說話吧。”

  梅香道了謝,侍婢扶著她去稍間用飯,周鶯瞥見她的腳,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似乎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