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1      字數:4606
  周鶯站起身:“二爺恐怕有危險,這時節,哪裏還有什麽應酬,街頭酒館都不開張,怕給人搶了,他又在寧州不識得幾個人。”

  尹嬤嬤還想勸,周鶯聲音微揚:“還不去?”

  尹嬤嬤怕她生氣,隻得叫人去打聽。周鶯坐在床沿,屋裏的燈都熄滅了,尹嬤嬤低聲道:“夫人,要不躲躲?去後廚,有個柴房,躲在裏頭不容易給人瞧見的,這黑燈瞎火又下著雨……”

  周鶯搖了搖頭:“嬤嬤不用怕,侯爺留下的人,都是他身邊最得力的,我不怕,我信他。”

  片刻外頭的喊殺聲停了,汪先生進來回話,伏跪在門前廊下,低聲道:“屬下辦事不力,叫郡主受驚了。”

  周鶯立在門前,黎明的微光從門隙射入,映在她臉上,細細的一條,照亮了挺翹的鼻尖和小巧的唇。

  “先生辛苦了,可有傷亡?先生還好麽?”

  汪先生聽見這個聲音,眉頭輕輕蹙了下,美色誤人,侯爺就是為了這把聲音的主人,誤了多少大事。

  他低聲道:“無礙,傷了幾個兄弟,已叫人請醫者瞧了。”

  周鶯頓了頓,揚手叫人開了門。

  麵前的紅漆木門從裏打開,汪先生抬眼,見一個衣飾整齊的明豔婦人走了出來。

  她麵容上青澀的稚氣還未退去,也就是十五六,侯爺什麽美人沒見過,緣何聲名也不要了,非此人不可?

  在汪先生瞧來,她那瘦弱幹扁的模樣甚至稱不上“女人”。北北

  “我二叔,可回來了?”周鶯道,“先生昨夜反應迅速,後院的院牆下都留了人看守,想必早已知道是要有人來破門的。二叔正巧這時候有事在外,我想,不會都是湊巧的。”

  汪先生默了下,然後輕輕勾了勾嘴角,站起身來:“郡主覺得,昨晚來劫院的,是什麽人?”

  周鶯瞥向他,這位顧長鈞最信任依賴的幕僚,聽說他在他身邊,已經十餘年。他稱呼自己為“郡主”而非“夫人”,他不願接受她和顧長鈞的婚姻,不認同她。

  周鶯垂下眼,抬手屏退了身畔服侍的人。

  晨光漸漸變得明亮,殘碎的雲層緩慢的退去。

  “衙門就在巷前,江寧官員多數住在附近,城東一向太平。我聽二叔說,前些日子劫了個茶樓,在城西。侯爺在城內安置流民,捐過糧草,辦過幾件大案,尋常人都知道他。若是賊子,一來不會膽大到襲擊朝廷命官,二來也不可能闖的來後院,更不可能驚動侯爺留在我身邊的影衛。昨晚我房四周,都有人守著。落雲叫人去問二爺行蹤,很快就提了人回來,沒人暗中護衛,她做不到。”

  周鶯緩緩抬眼,晨光清冷,照在她沒有血色的麵上。

  一夜未眠,眼底是疲倦,也是擔憂。

  “來劫院的人,不是那些草寇,是朝廷的人吧?是針對侯爺來的?許是他的政敵,或是從前有過什麽恩怨。”

  周鶯的手在袖底攥成拳:“汪先生,侯爺如今太平嗎?他身邊,是不是有……細作?”

  汪先生一直靜靜聽著,聽到這一句,他抬眼深深瞧了瞧她。“郡主放心,侯爺無恙的。”

  也就是說,顧長鈞是知道的,而且也為此做了萬全的準備。

  “那,二爺呢?”

  “二爺昨日去辦事,回程遇到一對受災的母女,……”想到有些話畢竟不好對周鶯說,顧長林是長輩,還是不說透的好,頓了頓道:“想必這會兒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周鶯隱約聽懂了,顧長林想來是受了敵方蒙騙,此刻說不定有多懊惱呢,她點點頭:“既然先生和侯爺早有部署,旁的,我就不多問了。昨晚有什麽損失,待會兒我叫人點算清楚,等侯爺回來再回報。先生辛苦了,您先去歇著,我就不多言了。”

  周鶯點點頭,也不等汪先生行禮,轉身進了裏間。

  汪先生在門前站了會兒,待落雲端了托盤過來,他才轉頭去了。

  這一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但府中人心有餘悸,這幾日連顧長林也不出門了。

  周鶯一連多天都沒再收到顧長鈞的信,她提筆報了平安,又提醒他小心,叫人帶過去給他,等了好些日子,也沒等到他的回信。

  他身邊有細作,這讓周鶯很吃驚。能跟隨來江寧的,都是他離不得的親信,這裏頭竟有細作,那些想對付他的人,該在多早以前就在部署了?

  當晚事平後,好幾個官家女眷來求見,想給周鶯問個安。這時候人心難測,她對江寧官場圈子也不熟悉,怕自己反壞了事,便稱病皆拒了。

  約過了有十來天,寧州那邊才回了信,顧長鈞說近來處理了一些事,河堤也修得差不多了,引了新的閘口泄洪,遷走了下遊十來個村的村民,因事情比較多,所以才回信遲了,他說他知道周鶯無礙,很放心,叫她好生注意身體,也不必擔憂他。

  周鶯把信放在枕下,他走了二十一日了,三封信,前兩封說很多話,後麵這封卻隻報平安。她知道,他現在定然很難很難。

  顧長林自打上回出了事,一直不大好意思見人,他在官場也十幾年了,在美色上誤事,險些辜負了顧長鈞重托,覺得沒臉見周鶯。周鶯叫人送吃的用的給他,有時也過來請個安,從沒提起過關於那天的半個字,待見她果真沒有輕視的樣子,顧長林才覺得心裏好受些。

  天色漸漸放晴了。

  到今日,已有五六天沒再下過雨。一開始天還是陰沉沉的,但明顯變得暖和了,有幾分初夏的氣息。周鶯叫人重做了新衣裳,越是艱難的時候,越得叫大夥兒振奮起來,有時她帶著人做點心,拿去給前院的幕僚和親衛吃。

  這期間,朝廷的援糧也到了,說是中途遇險,一些糧食滾進了水裏,因重新去運糧食出發,這才遲了七八日。

  江寧的災情大大緩解,虞承宇帶著人護送流民返鄉前,來顧府見了顧長林,周鶯聽說,叫人備了許多吃的用的,給虞承宇帶著。

  時間在忙碌中飛走。

  太陽徹底露出臉的那天,周鶯在窗前炕上瞧院裏小丫頭鬥草的時候,聽見前院傳來喧嘩聲。她隱隱有預感,抿了抿頭發站起身,落雲就得了信過來,笑道:“夫人,侯爺回來了!”

  周鶯倏地站起來,左顧右盼覺得自己應該準備點什麽,落雲又道:“咱們府前聚滿了人,說是陸大人帶人過來瞧侯爺,待會兒侯爺忙完了,想必就回上院來了,侍奉夫人梳洗好不好?換件兒鮮亮衣裳吧?”

  後頭做針線的尹嬤嬤也得了信,一臉欣喜的叫人給周鶯梳妝,又不住叫人去打聽侯爺此刻到哪兒了。

  周鶯一直等到晚上,顧長鈞才應酬完,換了衣裳回院中來。

  門被推開,空氣中有冷冽的香氣。

  陌生又熟悉,叫人心悸難耐。周鶯從榻上起身,緩緩看過去。

  顧長鈞瘦了,手臂上纏著白紗吊在身前。

  周鶯的眼淚刷地落下來,飛速靠近試探去觸碰他的手臂又不敢,“這是怎麽了?您不是說什麽都好?您不是說一定平安無事的回來?您的手怎麽傷得?您答應我的事,怎麽做不到呢?叫郎中瞧了嗎?還疼不……”

  後麵的話沒說完。

  顧長鈞沒傷的那隻左臂一把將她帶入懷裏,壓在那隻傷了的手臂上。

  他堵住她的唇,親了一陣兒,然後緩緩鬆開她,捧著她的臉用拇指摩挲著,“想我不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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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 又貼的如此的近,周鶯心尖兒都在顫著,仰起頭張著嘴啞啞地說:“想的。”

  顧長鈞笑笑, 垂頭親了親她的額角, 周鶯垂眼瞥見他的傷臂, 指尖輕輕按在上麵:“到底是怎麽傷的。”

  顧長鈞歎口氣:“無礙了,堤壩上石頭落下來砸傷的, 快好了的。”

  周鶯扁扁嘴:“換過藥了嗎?”

  顧長鈞點點頭, 用沒傷的那隻左手攬著她朝屋裏走。

  並膝坐在床沿, 顧長鈞漫不經心地道:“這些日子都好?我瞧瞧瘦了不曾。”手在她束腰上, 徐徐朝裏去。

  周鶯給他弄得酥酥的, 紅著臉別扭的想掙,就聽顧長鈞“嘶”了聲, 周鶯嚇一跳,忙瞧瞧他的傷臂。

  顧長鈞湊近了,咬著她耳尖道:“別亂動,我傷著呢……”

  周鶯不敢掙了, 心裏罵他賴皮,剛才還說無礙了,這會兒又說疼。

  恍惚間,上襦已給剝了下來。

  顧長鈞左臂勾著她, 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鼻尖兒蹭著她美人骨,“這對桃兒著實不能再瘦了……”

  周鶯仰著頭, 又熱又羞,坐在他身上,怕碰疼他傷臂又不敢亂動。好生難為情,饒是已有過幾回親昵,這麽敞亮的在他跟前,也還是不習慣極了……

  **

  光線暗下來,淡青色紗帳垂落,周鶯趴在床上,腰下蓋著絲被,顧長鈞斜靠在旁伸指在她背脊上輕輕掠過。

  周鶯累得不想睜眼,哪哪兒都酸疼。顧長鈞沒事人似的,衣裳甚至都一絲不亂,聽周鶯悶悶地道:“這回回來了,不走了吧?”

  “嗯。”顧長鈞躺在枕上,將她抱過來,伏在自己胸口,“不走了,今後就在這老老實實做官,守著江寧,守著你。”

  “那家裏怎麽辦?”顧老夫人是他親娘,他即使在外做官,也不可能不顧家裏頭。他們成婚,雖有禦賜的旨意,可到底不是老夫人應承的,老夫人能不能接受她她不知道,她其實也不是很想見到老夫人。

  顧長鈞默了會兒:“你不必操心了,我會處理。”他抬起她的下巴,傾身過來吻了片刻,“嫁給我,安心做你的侯夫人,你夫君顧長鈞,能護你周全。”

  周鶯已經說不出話,艱難地呼吸著,顧長鈞的手朝下,咬著她耳尖道:“還疼嗎……”

  後麵他說了什麽,漸漸聽不清了。

  次日一早顧長鈞就去了衙門,周鶯瞧天氣漸漸熱起來了,叫收了春衫換上夏裳,才收拾停當,顧長鈞就到了,落雲掀簾子,他低頭走進來,“今兒不在家裏用午飯了,帶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周鶯從隨他乘車出來,一路朝最熱鬧的街上去。

  在館子裏點了最好的廂房,要了三四樣小菜,過一會兒就來了幾個賣唱彈琴的,顧長鈞問了周鶯,點了個彈琵琶的,唱了段彈評。

  吃過東西,適才聽得意猶未盡,就決定去聽戲,走在橋上,手邊就是迤邐的秦淮河。這裏最熱鬧的是夜晚,畫舫樓船來來往往,吹著江風,聽著美人吟,絲竹不絕,歡愉不歇。此刻隻是午後,連岸邊係船的船娘臉上都倦倦的,這會子最好的畫舫都還沒什麽人,仿佛連吹過來的江風也是懨懨的。

  前頭有座昶安戲樓,在江寧最是有名,戲台上已唱起來了,顧長鈞領著周鶯進來,就直接被請到了二層包間。有兩扇窗,敞開著,能瞧見舞台。若是關上了,就是極密閉的空間。兩人落了座,後頭就有人遞了茶水瓜子上來。

  周鶯垂眼看見顧長鈞的手臂,掩在寬大的袍子裏,也不知他傷得到底如何,見他左手提著茶壺斟茶,便伸臂過去,低聲道:“我來吧。”

  周鶯傾身過來,結果茶壺斟茶。顧長鈞垂眼就見她側著頭,白生生的頸和臉。

  他左手一撈,就把她箍在了自己腿上。

  周鶯茶壺沒拿穩,叮地一聲撞了杯子,茶水灑得到處都是。

  顧長鈞貼著她耳朵,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昨兒就想拿把鏡子,叫你也瞧瞧你昨晚的模樣……”

  周鶯慌得去瞧窗外,外頭都在瞧戲台子,對麵窗前無人,倒沒人注意他們這邊兒。

  周鶯惱得不行,抬手捶打他的肩:“你放開,你把我當什麽啦?”

  適才她見了,下頭不少人摟著姑娘坐著,瞧穿戴就知是楚館的女子。

  顧長鈞笑了笑:“當然是,當妻子啊。”

  又貼上來,掌心貼在她背上揉了揉,見她實在羞赧,才鬆手把人放了。指端還留有適才那軟膩的觸感,長久以來的相思一晚哪裏足夠償還?

  周鶯在旁理了理衣裳,還拿眼橫他。顧長鈞想到過去她戰戰兢兢在自己跟前的樣子,和如今真是大不一樣。

  他湊過去,遞了隻糖山楂給她:“生氣啦?我給你賠罪,行不行?”

  周鶯哼了聲,拿過他手裏的東西,卻仍不肯瞧他。

  顧長鈞貼過來:“你要還生氣,再打我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