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1      字數:5343
  那三舅母王氏這才細細打量了周鶯一番,讚道:“怪不得老太太疼得不得了,這模樣性情,萬裏難挑。”

  她說一嘴標準的江南話,聲音也柔和,周鶯又見了禮,王氏遞了個荷包給她,裏頭兩隻金鎦子,都是足金的。

  不算特別貴重,也不失顏麵。

  沒越過前頭兩個嫂嫂去。

  那邊廂喊開宴,韓氏招呼客人去前廳用飯。今兒給眾人接風,也為招待安平侯,宴席治得奢華,布置也精致。隔著穿堂外頭就是宴男賓之地,今日之賓隻顧長鈞一位,這頭女眷都到了,卻都不落座,單等著那頭顧長鈞來了才好上席。

  周鶯心情有些微妙。

  隔著一層輩分,一層身份,她和顧長鈞著實不大相襯。

  為著他的身份地位,這個家裏那幾個舅母都有些刻意的討好她。

  當年被送去宮裏的周芙在他們眼中是否也是這樣一個聯係權貴的紐帶作用?

  顧長鈞如今尚是被貶謫了的,過去如何攀附上真龍,又不知是逼著周芙犧牲了什麽。

  不久周振就垂著手過來招呼:“侯爺說不擾咱們一家人用飯了,叫給娘跟鶯娘好生接個風。”

  顧長鈞原話自然是更客氣幾分的,但聽在周振耳中也不外乎是叫好生招待周鶯了。

  眾人神色各異,須臾擠出個笑擁周鶯入座。

  江南美食精巧非常,周鶯碗裏堆得小山似的,還給敬了不少酒。

  周鶯回去蓼淑閣,已有些昏暈,洗漱了上榻,耳中聞得隔臨其他姑娘們的說話聲,眼皮沉沉的很快就睡著了。

  對麵是六姑娘梅香的屋子,也是兩間,隻是朝向不如周鶯那間,傍晚西曬有些嚴重。此時屋裏閉了燈,韓氏摟著梅香坐在炕沿上,“你爹這個沒用的,在顧侯爺跟前屁都不敢放一個,恭維了半天正事兒一句沒說。”

  梅香表情木木的:“娘,我難道真要嫁個那個姓孫的潑皮?怎麽什麽人家,他算什麽東西,說出去我們和他結親,我爹不嫌丟人嗎?他在蘇州城還能抬得起頭嗎?還要臉不要?”

  韓氏紅了眼圈,手背輕撫著女兒的肩膀,“這不是你大伯父還有祖母都回來了嗎?還怕沒人給你做主?更何況攀上了京城有名有姓的安平侯,你這事兒……”

  梅香推了韓氏一把,騰地站了起來:“我這婚事是訂了一天兩天的了嗎?祖母跟大伯父管我嗎?當年三嬸小產,祖母認定是我推的,從來不給我好臉,還指望她替我出頭?大伯父怎麽管?隔著房頭呢,我是他閨女還是我爹閨女啊?安平侯安平侯,你們拍馬屁管用嗎?人家連飯都不肯吃咱家的。那周鶯是人家養大的,又不欠我們家什麽,我們就給人家正個名兒,避一避叔侄的輩分,就真當咱們對人家有什麽天大恩情了?”

  她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我是看清楚了!爹不疼娘不愛,你們心裏除了我二哥,哪裏有我的位置?”

  韓氏也直掉淚:“你怎麽不懂為娘的心呢?梅香?娘心裏沒你?你說這話不喪良心?可你二哥的命你就眼睜睜不救?那是你親哥哥,你同父同母再親不過的親哥哥!才搭上顧侯爺,還不好開這個口呢,如你若言,好歹賣個好兒給侯爺,才好求人辦事啊。也不是真要你嫁呢,不過就是先應付著那頭罷了。”

  梅香啐道:“我呸!二哥奸死了人家的小妾,自己沒骨氣擔當,拿我這個做妹子的給人填命,有這樣的哥嗎?我都替你們臊得慌!沒本事平事兒就別惹事啊,什麽東西,還當自己是過去的妃嬪外家呢?以為自己還是個國舅爺?呸!”

  梅香說的韓氏直跳腳,站起來叉腰罵道:“你這混丫頭,你說什麽呢?人家指名肯要你,還不是你平時妖調作態惹了人的眼?人怎麽不要茉香?偏要你?你個死丫頭,連你爹娘你都編排,沒王法了你!”

  梅香氣得順手摔了個玉瓶,韓氏氣紅了眼,要衝過來追打她,梅香打開門,抹著眼淚跑了出去。

  落雲在隔間聽得心驚。

  姑娘這才來頭一天呢,周二夫人這安的是什麽心?

  轉頭見周鶯蹙眉閉著眼,不免有些慶幸,好在姑娘醉著,沒聽見那些混賬話。

  落雲過去不大讚成姑娘和侯爺往來,此刻卻是很想顧長鈞快點兒把周鶯娶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來了,這章字數多些,嘿嘿。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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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許是結束了長久的跋涉, 一直努力強撐著的意誌力突然垮了下來。

  又加上昨日多飲了酒,新環境,新人物, 那些她才認回來的長輩親人, 一一勸酒, 她推辭不過,便都飲了。

  晨起頭腦就昏沉起來, 勉力撐到上院請了安。連周老夫人臉色也不大好, 入京回鄉這一來一回, 周老夫人花甲之齡也是不堪顛簸。

  見周鶯俏臉慘白, 老夫人忙叫人攙著她去休息, 想到蓼淑閣住著那些女孩子,難免吵鬧, 就叫周鶯在自己後頭的暖閣裏先歇著。

  才躺下,二舅母韓氏就親自端了碗參湯過來,笑盈盈道:“孩子你晨起什麽都沒吃,先用些湯水暖暖胃再歇下不遲。”

  周鶯接過謝了, 當著韓氏將湯飲了多半碗,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福身道了謝:“有勞二舅母。”

  韓氏笑道:“蘇州不比京城,一南一北氣候極不一樣, 你這是水土不服,等你歇一會兒起來,請郎中給你瞧瞧脈相, 按情形用些藥,調理調理就好了。我剛嫁進來那年,也是這樣的。”

  落雲在旁聽韓氏和周鶯寒暄,想到昨晚韓氏在梅香屋裏說的那些話,心裏有些不樂意,覺著這二奶奶未免太功利了些。連這份關懷裏頭也摻了別樣味道。

  韓氏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周鶯接過清水漱了口,淨手勻麵後才歪在枕上躺了會兒。

  前頭熱鬧起來,姑娘們都起身了,結伴過來給老夫人請安。周老夫人不舒服,大夥兒更是搶著在旁侍疾,老夫人反倒得不到休息。

  梅香遠遠坐在門邊上,冷眼瞧著姊妹們裝乖扮巧地逗老夫人開心,她實在沒什麽心情,二哥出事時大伯父和祖母還在京城,為了那個半路出現的周鶯奔忙著呢,如今回來了,又都圍著那女孩兒轉,誰問過一句她的事?

  她的侍婢巧蘭這時進來了,神色張皇地湊近,壓低聲音道:“姑娘,孫家來人了,二爺叫人引著去二太太的院子呢。”

  梅香身子一僵,蹙眉瞧著巧蘭,待回過神,她氣得直抖:“我爹這是,為了救兒子,連臉都不要了?”

  巧蘭搖頭勸她:“姑娘小點聲兒,趕緊跟二太太去瞧瞧吧,若直接鬧到老夫人這兒,姑娘不是更沒臉兒?”

  梅香咬著牙,揮退了巧蘭。見韓氏在炕前笑著逗老夫人說話兒,梅香一點兒也不想過去喊她。

  梅香悄聲出了屋,疾步朝母親院子走。

  遠遠就見院前站著幾個眼生的婆子,母親院裏的鍾嬤嬤正陪著說話兒。

  梅香掀簾子進了屋,座上一個富態的婦人轉過臉來,“喲,這就是周六姑娘吧?”

  婦人笑道:“我是祖軒的大嫂,你跟著喊嫂子就行。”

  梅香抿了抿唇,臉色不帶半絲笑:“孫夫人,今日我祖母身上不好,大夥兒都忙著侍疾,我娘這會兒脫不開身,叫我來跟您說聲抱歉。”

  婦人臉上的笑頓了頓,抬眼打量著梅香,“六姑娘,我不請自來,為的可是你和祖軒的事兒,你也知道他老大不小了,前頭的妻房死了也有兩年多,家裏急著抱孫子,這婚事宜早不宜遲,你們家這樣拖著,可半點不誠心啊,你若這般老大不願意的,行啊,你們家給個準話兒,我們祖軒也不是娶不著媳婦兒,非得你這棵樹吊死嗎?”

  婦人眯了眯眼,輕蔑地道:“可不是我們上趕著要成這婚,事情不是我們祖軒惹的,是貴府的公子自己求的。”

  孫夫人說著站了起來:“倒是我來錯了,罷了,這事兒要麽就算了。今兒六姑娘的態度我們知道了,回頭貴府的二公子要怨,也隻能怨他自家人。”

  “我來遲了,孫夫人可在裏頭?”窗下一個聲音由遠及近,梅香眉頭凝了凝,韓氏快步走進來,把孫夫人手一握:“怎麽沒提前告訴一聲?我也好備些酒菜招待夫人,倉促之下隻怕怠慢了您呢。”

  孫夫人笑笑:“不敢當,周二夫人客氣了,我正要走,您別忙了。”

  韓氏在外已聽了一會兒,忙堆笑道:“夫人您別跟這死丫頭一般見識,您快坐快坐,梅香,你愣著幹什麽?還不給你嫂子沏茶來?”

  梅香氣得直跺腳:“娘!”

  韓氏抬眼瞪她:“這麽大了半點眼色沒有,在孫夫人跟前給我丟人!虧得不是外人,要給外頭知道咱們家閨女這麽沒規矩,還不給人笑死?出去!麵壁思過去!”

  梅香惱得摔門走了。

  孫夫人似笑非笑:“二夫人何苦勉強六姑娘?咱們是結親不是結仇,可萬萬沒有強買強賣的道理。”

  韓氏堆著笑道:“孫夫人勿怪,小孩子不懂事,您等我斥她。您今兒過來,不知有什麽吩咐?唉,原該我上門去瞧您的,這不我們大伯一直在京城寄養在安平侯府的閨女回來了?家裏頭一忙亂,就沒顧上。”

  孫夫人挑了挑眉:“安平侯?可是歲前征北的那位?”

  韓氏抿唇笑道:“可不是嗎?您不是外人,我也不瞞您,我們姑娘和老太太都是顧侯爺親自送回來的,如今顧侯爺還沒走,說要跟我們熟悉熟悉,安頓好了姑娘才去赴任呢。我聽說,咱們孫家的鋪子正想往江寧擴呢,您說咱們兩家關係這麽近,屆時少不得在顧侯爺跟前幫孫爺說說話呢。”

  孫夫人垂了垂眼睛:“這事不急呢。府上二公子,想必比我們急。今兒我上門,原是想跟您商量商量我家叔叔和令千金的事兒,沒成想倒給個小輩兒臊得坐不住,二太太,六姑娘這性子,在我跟前便罷了,若是到了外頭,隻怕要吃虧。”

  韓氏忙陪著笑:“是,是,這丫頭給我寵壞了,回頭我定不饒她。孫夫人,您也算我們丫頭親長,瞧她年紀小,您千萬別往心裏頭去,啊?”

  孫夫人捏著帕子沾了沾嘴角:“罷了。”

  韓氏笑著道:“顧侯爺給我們家帶了不少京城的稀罕玩意兒,您稍坐,我叫他們取幾樣精巧京點給您嚐嚐。”

  孫夫人搖搖手:“不必了,我們家京城也有鋪子,不缺吃的。”

  韓氏尷尬地搓了搓手,連連道:“是,是。”

  自家兒子扣在人家手上,實在輪不到她來硬氣,周家若有法兒,也不至要拿嫡女去給人家抵命了。韓氏心裏酸的不行。

  後來周老夫人才得知周二公子在外頭惹了什麽事,韓氏哭哭啼啼地把孫家的態度說了,“那孫公子是個有名的潑皮,他妹子嫁了知州做如夫人,兄長經營著幾家興旺的鋪子,和那些官員有些牽連,在咱們蘇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逸飛得罪了他,他就敢拿人,如今不知關在哪個牢裏,周海四處打聽,也沒打聽到半點兒準信兒,實在是沒法子,隻得依了他們。可梅香不樂意,跟我吵,恨我偏心她二哥,娘,我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有什麽法子啊?要怪,隻能怪咱們勢不如人。”

  嚴氏在旁冷笑:“要說這事兒也怪你,弟妹,你太寵逸飛了,小小年紀,吃喝嫖賭他哪樣不沾?書沒讀好,倒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現在好了,惹出大禍了,要拿自個兒姑娘去換他?梅香這孩子哪裏不好?竟要給人作踐做填房?咱們周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韓氏直抹淚:“大嫂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爺兒們頂用,哪裏輪得到咱們後院的憂心?那您說,難道就瞧著逸飛去死?大伯若有法子,我給大嫂您磕頭賠禮都使得,這不也幫不上忙?”

  嚴氏氣得跳起來:“你……”

  “行了!”周老夫人揚聲喝止住了兩人,“正事說不明白,你們倒吵起來?都給我閉嘴!”

  兩人訕訕地應了“是”。

  周老夫人瞥著韓式道:“梅香呢?”

  “叫我攆到祠堂跪著了。”

  周老夫人白她一眼:“去,叫人把梅香送回蓼淑閣!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自己都不疼?”

  韓氏囁喏道:“這不是……”

  周老夫人冷笑:“為了救兒子,就把閨女填火坑?閨女就不金貴?你們都回去,把老大老二喊過來,外頭的事,爺兒們出頭,若還不頂用,就叫你爹舍出老臉去求舊人。實在救不回來,周逸飛自己闖的禍,叫他自己擔著!沒道理他在外興風作浪,倒半點不用受罪。”

  韓氏哭道:“娘說的這是什麽話?逸飛怎麽就闖禍了?不過是小孩子醉了酒犯糊塗。死的是個不值錢的丫頭,早給爹娘賣了,她的命能用逸飛去抵?逸飛可是咱們家嫡出的少爺!”

  周老夫人笑了笑:“你還當咱們家是從前?沒有芙兒給你們掙前程了!醒醒吧!”

  周鶯在暖閣裏,把這些話都聽得真切切的。這時候出去,又怕韓氏臉上掛不住。她知道韓氏說這些話的意思,沒辦法的時候,想用梅香去換周逸飛。如今顧長鈞人到了,他們就想謀些別的路。

  上房吵吵嚷嚷的時候,周振正戰戰兢兢地跪在得勝茶樓的廂房茶幾前。

  “侯爺,我那侄兒實在冤枉,是給人設計的。那孫瘸子早看上了我們梅香,不過是設套兒,想逼著我們家應承……”

  顧長鈞手裏捧著杯茶,用茶蓋慢條斯理地撇著茶沫兒。

  “死者爹娘早沒了,早前賣給了孫瘸子做妾,孫瘸子出來喝酒,把她帶著作陪,逸飛就以為是風月樓裏陪酒的,沒想那麽多……”

  “所以人家不從,就可以扼死了人?”顧長鈞淡淡抬眼,聲音沉緩地道,“國有國法,作奸犯科,就得受罰。莫非,你們覺著周鶯在你們手裏,就可以仗著本侯的勢藐視律法?”

  周振連連搖頭:“不是的,侯爺,實在是那孩子醉酒失了神智,也是孫瘸子有意設計。總不能眼睜睜瞧著那孩子就此枉死了啊?進了大獄,這都一個多月了,再耽擱下去,隻怕小命堪憂。無奈才求到侯爺跟前來,我也是昨兒才知道,那時候這不是為著鶯娘,我去了京城嗎?若我在蘇州,說什麽也不會縱容侄兒出去,結交孫瘸子這樣的人。”

  顧長鈞淡聲道:“你是想說,你為本侯所迫去了京城,才引至了這禍端?”

  周振俯下身去:“小人不敢。”

  “哪裏不敢?”顧長鈞收回目光,涼涼笑道,“周員外膽子大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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