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0      字數:3753
  周鶯被留在大殿上,老夫人和陳氏等都去了廂房和住持道長說道法。

  那姓顧的道姑過來,朝周鶯揚了揚下巴:“可憐見的,你還這麽小,犯了什麽錯?”

  周鶯蹙了蹙眉:“不,我是隨祖母和二嬸來布施求道的。”

  那道姑笑道:“那你求什麽?你這個年紀的姑娘,必是求姻緣了?”

  周鶯臉上一紅,又是一白,姻緣,這輩子她還能嫁給誰?

  想到顧長鈞,她心中悶悶的泛起疼來。

  他許是她親叔父,是永遠不可能了啊。

  那道姑見她臉色哀戚,歎一聲過來撫了撫她的頭發:“你不用怕,不嫁人,留在這裏也很好。你看我,我心上的人被害死了,他們想逼著我嫁給一個糟老頭子,我便到這兒來,出了家。隻要你不願意,沒人能逼迫你。隻要你打定主意,也沒有不成的事兒……”

  她話沒說完,就聽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元惠,還不帶姑娘過去?”

  周鶯回過頭,見住持玄凝目光森冷的站在那兒。周鶯沒來得及問要帶她去哪兒,元惠已笑了笑:“姑娘這邊請,老太太說了,帶姑娘去那邊講道法。”

  周鶯心底一沉,隻覺這兩人適才交匯的眼神好生奇怪。

  但祖母有命,她不能不從,隻得跟著元惠進了一間屋子,雙腳才邁入,就聽身後砰地一聲。

  她回過頭,聽得外頭的鎖鏈聲,心髒猛縮,她上前拍著門板道:“道長,你們做什麽?”

  回應她的,是玄凝輕蔑的聲音:“姑娘,自己做過什麽,自己心裏清楚吧?老夫人有交代,待姑娘滌淨心靈,洗去汙穢,再放出去不遲。從今日起,姑娘就在這間靜室裏麵反省吧!”

  周鶯捶了下門,很快就冷靜下來。

  祖母帶她來此,這間道觀要靠安平侯府供養,沒道理他們敢背著主子關押她。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是祖母授意。

  可祖母為什麽……

  周鶯想到那天祖母看她的眼神。

  她霎時都明白了。

  **

  顧長鈞沒有乘車,他騎著棗紅駿馬,飛馳在深夜的巷道上。在門前幾尺遠,他就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疾步走入府中,汪先生和幾個幕僚湧過來,“侯爺急令我等調用人馬候命,是出了什麽事?”

  顧長鈞腳步不停,麵上並無表情,淡然道:“我欲尋人,你等稍待。”

  顧長鈞過了垂花門,在門前見著來迎他的春熙。

  “侯爺,老太太不舒服,您待會兒……”知道瞞不住他,老太太用了計策才甩掉了他命跟著護衛周鶯的影衛。

  顧長鈞不語,很快來到錦華堂屋前。

  於嬤嬤親自打了簾子,想勸一句,見顧長鈞臉色極寒,話到唇邊又咽了回去。

  顧長鈞徑直走到裏麵,顧老夫人頭上勒著抹額,眼眶微紅,似哭過。

  顧長鈞抿了抿唇,立在顧老夫人麵前,垂頭道:“聽說母親帶了周鶯出去,周鶯卻未跟從回府,不知她如今何在,望母親告知,兒子也好早些接她回來。”

  顧老夫人抬眼,眸中滑過一抹心痛,旋即是失望。

  “長鈞,你不要忘了,她不叫周鶯,是叫顧鶯!”

  顧長鈞輕嘲地笑了下:“母親都知道了,兒子本不想相瞞。是母親不肯聽。”

  顧老夫人抑住即將衝口而出的咳意,仰頭眯眼看著自己周身寒氣的兒子。“長鈞,你哥已沒了,我不能看著她毀了你!”

  顧長鈞緩緩吸了口氣。他轉過頭,看了眼門口的春熙,一旁的於嬤嬤,和目瞪口呆的陳氏。

  他歎了聲,轉身坐到身後的椅子裏,後仰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睛,道:“母親,與周鶯沒幹係。是兒子!”

  顧老夫人捏著佛珠的手抖了下。

  聽他道:“是兒子動了心,然後用強……”

  “住口!”

  顧老夫人激動地將佛珠手串抓斷了,珠子落了一地。

  “長鈞,當著一屋子人,你在說什麽?”

  顧老夫人轉過臉,朝陳氏等人吼道:“滾,還不滾不出去?滾!”

  陳氏臉色難看極了,忙招手將人都帶了出去。

  老夫人轉過臉,含淚看著顧長鈞,“長鈞,你這是要氣死為娘?”

  顧長鈞默了會兒,旋即輕輕提起眼,“母親,周鶯待您如何,兒子也是清楚的。兒子有成算,希望母親……”

  “長鈞,你若當真孝順,你不要再提!”

  顧長鈞抿抿薄唇,然後站起身:“母親不說,兒子也有辦法尋到周鶯。母親不接受,兒子願等,但兒子這一生已許了她,母親知道,兒子不是無信之人。”

  他邁開長腿朝外走去。

  顧老夫人抓著炕桌邊沿,嘶聲喊他:“長鈞,長鈞!那是個妖女,你不能,你不能!”

  簾子落下來,隻聞珠子碰撞發出的細碎聲響。

  顧長鈞已走入寒冬的冷夜中。

  他喉腔生疼,心裏焦躁得想將這暗夜撕裂。

  周鶯,周鶯!他會找到她,帶她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也許有二更。

  此書改名叫《嫁三叔》了,韶光豔雖然好聽但不切題。親親們別認錯路哈。

  第40章

  周鶯已在這個昏暗的房裏關了七八個時辰。

  黎明前, 這間門窗緊閉的房中沒有一絲光亮。

  傍晚時有個小道姑過來送了一回飯,除此外再也沒有任何人來瞧過她,沒人與她說過半句話。

  周鶯因著幼時的經曆, 她比旁人更怕黑, 更怕獨處。

  這些年有落雲伴在身邊, 她這個小毛病悄悄掩藏著,沒人知道。

  在這漆黑幽靜的房間裏, 周鶯知道自己敲不開門, 唯有環抱住自己, 蜷縮在角落。

  她沒有哭, 也沒有喊叫。

  知道一旦事發, 該來的總會來。

  老夫人一語不發地將她遺棄在這兒,已是對她最大的仁慈了吧?若是當麵刺她幾句, 問她可有廉恥,她如何答話?當著春熙她都說不出口,遑論那是一直不曾虧待她的祖母。

  與此同時,顧長鈞縱馬來到永安門, 守門將領遠遠就認出他,飛奔下樓給他行禮:“侯爺有事?”

  顧長鈞抿唇,他身後的親衛上前,道:“可曾見過這位姑娘?”親衛手裏攥著幅畫, 應是給旁人瞧過的,邊緣有些發皺。

  上頭繪著個女孩兒,有五六分像周鶯。將領喊了幾個守門的兵過來:“都瞧瞧, 想清楚,今兒可有見過這姑娘打咱們這兒過?”

  幾人仔細瞧了,搖了搖頭,一人道:“瞧畫上打扮,就知是高門閨秀,今兒一整日,除陸尚書的家眷打咱們這兒出過城,再沒見旁的姑娘。”外頭行走的年輕女人本來就少,遑論這位明顯又是身份不俗的,且這樣漂亮,若是經過,他們豈會不記得。

  將領為難地搓搓手:“侯爺,這……似乎沒經過屬下這兒。”

  顧長鈞點點頭,道:“辛苦楊校尉。”潦草地致意過後,他勒住韁繩調轉馬頭,很快消失在道路盡頭。

  那幾個官兵湊過來低聲議論:“頭兒,那不是安平侯?什麽人這麽緊要,勞動安平侯自個兒出來找?”

  楊校尉瞪了那人一記:“他們這些大人物的事兒你也敢亂猜?”嘴上這麽訓斥這,自個兒卻托著下巴瞧著顧長鈞去的方向,眼睛滴溜溜轉著,猜安平侯找的人會是誰呢?畫像畫得未必真,但瞧模樣打扮,是個年輕姑娘。可沒聽說過安平侯跟哪家姑娘有什麽牽扯,莫不是那姑娘犯了什麽滔天惡事,才勞動了安平侯親自出麵?

  深夜的道上,隻聞嗒嗒馬蹄聲響,顧長鈞麵若寒潭,迎著陰冷的北風在夜色中瘋狂找尋著。

  他的人去各處城門都問過了,周鶯出城,是老夫人帶出去的,城守不會鬥膽掀開車簾去瞧裏頭的女眷。他也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想盡法子去問一問。

  老夫人身邊有能人。做了一輩子當家主母,拉扯著三兒一女長大,這樣的婦人,豈會是沒手段的?她有自己得力的人,不需動用顧長鈞的力量,她的人甚至甩掉了顧長鈞派遣跟隨的影衛,要瞞住身份出城,想必他們有的是法子。

  如今周鶯不知給人關在什麽地方,不知她平安否,會不會害怕?

  她一個姑娘家,自小長在侯府,無數人在旁跟隨著,她必是很不安,很著急吧?

  安定門前,顧長鈞派出去的人手匯合了,汪先生氣喘籲籲地被人扶著靠近過來,稟道:“卑職叫人綁了老太太跟前一個暗衛。”

  顧長鈞眸色微閃,抿唇道:“可問出來了?”

  對老夫人的人動手刑訊,是生生下了她的麵子。母子之間的誤會隻怕會更深了。

  可周鶯還不知是否安好,老夫人這些年菩薩一樣躲在後宅含飴弄孫,可顧長鈞不會忘,當年她是一個多麽有魄力狠得下心腸的婦人。

  她手底下,也不是沒沾過血。

  顧長鈞不敢賭。賭注若是周鶯,哪怕隻有一丁點兒的風險,他都不會輕易下注。

  汪先生點了點頭,嘴唇白得沒有血色:“他婆娘是府裏管廚上的,聽說卑職綁了人,哭著來求情,說在前院聽侍婢巧兒抱怨,說二夫人身上被香燒個洞出來,料子金貴,不知能不能補。”

  顧長鈞歎了聲:“去白雲寺。”

  自行縱馬朝前行了幾步,又頓住,“再有,顧家在南山林後供著一個道觀,去,一並搜查!”

  白雲寺是皇家寺院,汪先生有點兒犯難:“侯爺,這麽一來,怕是要驚動了宮裏。”

  今晚滿城尋人,旁人安插在侯府周圍的探子必然已經把消息傳了出去。再搜一遍皇家寺院,明日整個京城的人都會知曉,顧長鈞尋什麽人尋得瘋魔了。

  顧長鈞恍若沒有聽見,在呼嘯的冷風中,馬蹄聲破空而來,這一夜城內喧鬧,許多人都沒有睡好。

  周鶯冷得直打顫,床鋪上有一張薄被,但在深冬,沒有炭盆取暖,饒是有一層被子也足以將人凍透了。

  不知是否老夫人授意,抑或是那玄凝自己的主意,是要她認錯服軟,叫她接受懲罰,許這滿室冰寒也是懲罰的一部分。

  沒人在身邊的時候,越發懷念過去有人陪伴的好。

  在這幽冷黑暗的屋子裏,她難免又憶起當年。櫃子裏麵很擠,空氣很稀薄。

  母親又失控了,在前院打砸著東西。

  她在那空屋中,找到一個櫃子爬了進去。

  隻要不給母親發現,就不會挨罵,不會挨打……

  她躲在裏麵,堵住嘴不叫自己發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