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0      字數:3359
  她一口氣提不上來,猛地咳了起來。

  敏慧慌了,忙喊人宮人取鼻煙過來,自個兒抱著羅貴妃輕拍她的背:“姨母我錯了,敏慧錯了,您別生氣,您別著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姨母說什麽我都聽。”

  這焦急不是作偽,敏慧眼淚都急出來了。

  秀毓宮的掌事大宮女忙排開眾宮人奔了過來,將一塊藥丸先墊在羅貴妃舌下,然後旋開琺琅鼻煙壺湊在羅貴妃鼻端給她嗅。

  片刻,羅貴妃張開眼睛,呼吸順暢了。

  敏慧抱著她哭:“姨母,敏慧對不住您,是敏慧太不懂事了。”

  羅貴妃虛弱地歎了聲:“傻孩子,姨母不怪你,是姨母自個兒的身子,不爭氣……”

  敏慧搖頭:“姨母是給我氣壞了。我也是一時慌了,實在是沒法子,我什麽都不瞞姨母,自小我就打定主意要跟表哥一塊兒,要是最終不能嫁給他,我隻有死……”

  話音未落,羅貴妃又喘了起來,那掌事姑姑撫著羅貴妃的背,北北“郡主,您叫貴妃緩緩吧?”

  說什麽死不死的,明知貴妃當她是親生女兒一般,這敏郡主,未免太不懂事了。

  羅貴妃臉色蒼白,無力地伸出手,用冰涼的指尖按住敏慧的手背。

  饒是盛夏,不用手爐,她的手腳便是冰涼冰涼的。

  “敏兒,你乖,姨母替你想想法子,你莫一心強來,最後傷著你自己。”

  順勢吩咐那掌事宮女:“叫人去傳,說我要見羅夫人。”

  敏慧抿了抿嘴唇:“姨母,舅母沒法子的,表哥若是肯聽話,早就……”

  她早就做了他夫人了,又豈會耽擱至今?

  沒人能按下表哥的頭逼他成親,否則家裏早就做了主了。

  “你姑娘家家的,莫管這些事兒了,羅家顧家是不可能結親的,你不懂這裏麵的事兒。”羅貴妃斷斷續續道。

  作為當今聖上的左膀右臂,羅顧兩家相互鉗製相互監督,若是結成一脈,聖上的皇位怎麽坐的安心?

  羅百益對周鶯再喜歡也隻能是奢想,他懂其中利害關係,家裏是不會同意他娶安平侯府的姑娘的。

  “你若信得過姨母,這件事,你就再也不要管了。”

  送走敏慧,那掌事宮女回到炕邊。羅貴妃已經換過衣裳,捧茶倚在靠枕上。

  “娘娘,敏郡主大了,是該商量商量婚事了。”再這麽鬧下去,隻怕連娘娘也給連累進去。一個無子的妃嬪,固寵容易嗎?

  “我心裏有數,青沅,你去吩咐小廚房,今晚做皇上最喜歡的酥乳糕。去請皇上,就說我想他了。”

  清沅暗自歎息。貴妃前兒耍小性,拒了皇上的寵幸,每回有齟齬,都是皇上先低頭。這回為了娘家的事兒求到皇上那兒,少不得需先低低頭了。

  夜半晉帝才理完政事,掛念著羅貴妃的邀約,匆匆就往秀毓宮趕。

  夜深露重,遠遠瞧見一個瘦削的影子提著燈,在秀毓宮前正往這邊張望。

  晉帝心裏一頓,叫停了禦輦,走近前來,見果是貴妃羅氏。

  他心頭一暖,將她手裏燈籠奪過扔在一邊,“愛妃怎可在外吹風?瞧瞧嘴唇都白了。”

  怒目看向羅貴妃身後的宮人,喝道:“怎麽伺候的?”

  羅貴妃悄悄扯了他一把,小手牽著他龍袍一角,晉帝臉色立時柔和了,彎身將羅貴妃打橫抱了起來。

  宮人們垂首讓出一條路,目不敢斜視生怕觸怒龍顏。

  晉帝一路抱著羅貴妃到了裏頭,吩咐人打熱水來給羅貴妃暖身。

  羅貴妃眼見含了水意,抱著晉帝的腰啞著嗓子道:“皇上還生我的氣?”

  晉帝見她這般柔情小意,本就沒生氣,又如何舍得用她的退讓拿捏她?

  晉帝眸色一深,擁著羅貴妃倒在榻上。

  “茵茵,朕這兩日,相思病都犯了……”

  大紅繡金宮紗隨手扔在地上,羅貴妃仰著頭小聲地道:“六哥輕點啊……”

  茵茵,六哥,舊年就是這樣親昵的稱呼著。縱使相逢得晚了些,但晉帝心裏滿足的,能在她最好的年華擁有著她,這樣絕色的人兒,處處都合他的心意,自從有了她,他好像再也沒覺著孤單了。

  羅貴妃攥住枕邊的猩紅錦緞褥子,眼眸空空的,並沒半點情意。

  她不愛他,才能這樣清醒的操縱他的感情這麽多年。

  她愛的那個人,永遠永遠,都不可能了……

  柏影堂裏,顧長鈞手邊一碟金絲小卷,一碟冰淬的蜜釀甜瓜,用了少許。北鳴進來,換了熱茶,道:“鶯姑娘吩咐了,金絲卷入腹容易膩,叫用六安瓜片壓一壓。”

  顧長鈞手裏的筆一頓,坐直身來,揉了揉眉心。

  “初幾了?”

  北鳴道:“今兒七月三十,眼看入秋了,鶯姑娘還做了幾件秋天的袍子,叫給侯爺備著。”

  顧長鈞抬眼,斜睨他:“聒噪!”

  鶯姑娘長,鶯姑娘短,她做了這些東西,倒把自己藏著,躲著避著不敢近前像他要吃人似的,把他當什麽了?

  北鳴道:“下個月大爺的忌日了,汪先生他們不是建議侯爺,今年親自去陵地拜祭一番?不敢來問侯爺,托小人問一句。”

  顧長鈞蹙眉,半晌,抿了口茶:“出去。”

  北鳴縮了縮脖子,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大爺是侯爺心口不能觸碰的那條疤。

  周鶯在準備一些金銀紙錢,還有自己縫製的衣服鞋襪,是預備一並燒給養父母的。

  她想去陵地拜祭,還不知三叔能不能準。時下是不興女孩子去拜陵的,多是子孫兄弟們去祭奠。去年她也備了不少東西,最後都給北鳴帶過去代為燒了。

  還在吩咐落雲秋霞整理祭品,就聽外頭報,說老夫人有請。

  周鶯換了衣裳去錦華堂,一進門,才發覺陳氏和顧長鈞也在。

  老夫人指著炕邊的凳子道:“丫頭坐。”

  顧長鈞餘光掃到一抹淡色的影子,周鶯過來行了禮,老夫人就戳了顧長鈞一把:“丫頭給你行禮,你倒是吭一聲。”

  顧長鈞咳了下,方轉過臉來,目光落在周鶯光潔的麵上,很快又移開了。

  “嗯,坐。”

  老夫人笑罵:“鎮日冷著臉,家裏頭的人都是你仇人不成?”

  瞧得出來,老夫人很高興。對顧長鈞說話時也少了那份小心翼翼。

  周鶯心思本就細,約略想通了情由,她不免眼睛也亮了幾分,看來,三叔今年是同意去拜祭養父了?

  “鶯丫頭不是做了給你爹娘的衣裳鞋襪?回頭一並交給你三叔。”老夫人的話很快印證了周鶯的猜測。

  這是個好兆頭,三叔心裏的結這是要解開了!

  “哎,我這就去。”周鶯飛快地起身笑著應了。

  老夫人喊她:“急什麽?傻丫頭,還有好些日子呢,回頭叫人送去給你三叔。”

  周鶯抿嘴笑道:“是,鶯兒再做幾樣爹娘喜歡的吃食,到時一並托三叔……”說著,目光不自覺地瞧向顧長鈞,但見他微微側過臉,一對深邃黑沉的眸子也正朝她看過來,周鶯話音兒不受控製地頓了下,喉頭發緊,一手心的汗,“托……托三叔帶……過去。”

  顧長鈞注意到那丫頭的臉蛋飛紅了。

  她半垂下頭,長而濃密的睫毛覆住晶亮的眼。

  咬著嘴唇不安地絞了下袖子,然後裝作若無其事般朝別處瞧去。

  顧長鈞嘴角勾了勾,某種奇異的愉悅漫上心頭。

  老夫人和陳氏還在打算著要供什麽祭品,沒人注意到那邊叔侄兩人之間暗自往來過的小火花。

  連他們自己也不曾發覺。待發覺時,卻已是情根深種再也不受控製了。

  沒兩天周鶯就造訪了柏影堂。

  她不是來送祭品的。

  拘束地立在那兒行了禮,就垂頭半晌不吭聲。

  顧長鈞抱著本書,幕僚們才走,桌麵上有些淩亂,中心擺著份祭禮流程和祭品單子,再有欽天監監正代批的吉時。

  另有族中各家一並要來拜祭的兄弟子侄。

  顧家發於魯南,顧長鈞這一脈雖就隻剩他自己了,但族中還是有不少親戚的。

  少女不說話,他也不急著問明來意,在書冊後挑挑眉,比耐性,他沒輸過。

  周鶯還是先敗下陣來。

  三叔威壓深重,叫人壓抑得緊。

  屋子裏太靜,又覺著好生不自在。

  “三叔,我想……”

  她開口,柔而低的話音驚動了瞧書的顧長鈞。

  他放下書瞧過來了。目光平靜尋常,卻總能叫她喘不過氣來。

  她臉蛋飛速紅了,口齒不清道:“這回拜祭,我……我能不能……”

  顧長鈞道:“你也想去。”

  他語氣篤定,好像能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

  周鶯點點頭,悶聲道:“我想替爹娘掃掃祭台,親自把東西燒給他們,和他們說說話。”

  她說完,就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答複。

  窗外傳來嗚咽的風聲,透過窗隙吹拂得桌上火苗輕輕擺動。

  她窈窕的影子就也跟著晃動了。

  火光倒映在她水眸中,叫那對眼睛越發的晶亮奪人。

  顧長鈞喉結滾動,端茶迅速抿了一口,壓下喉腔那怪異的澀窒,“行。”

  他說的很低,很快,周鶯甚至沒有聽清。

  她長眉微挑,疑惑地瞧著他。櫻唇輕啟,遲疑地喊他:“三、三叔?”

  顧長鈞撐著桌案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