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作者:啟夫微安      更新:2020-07-07 18:56      字數:5654
  楊秀娥照常跑去楊氏跟前哭訴, 誰知從來都順著她的姑母這次沒有哄她,反而斥責她做事不講腦子:“你再厭惡那賤婢私下裏出出氣就得了, 如何能將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她丟醜?”楊氏難得疑心楊秀娥是不是被她寵壞了,居然一點道理都不懂, “你這麽把那家人弄去前院, 叫那賤婢丟醜是不假,但傷得最重的可是周家的臉麵!”

  周家給你吃給你穿,你有什麽氣出不了, 非豬油蒙了心得拉著一家子丟臉?

  不過這麽重的話楊氏倒沒說, 就是臉色不好看。丟下一句,你好好靜靜,轉頭就離開了。

  夏家這邊跟著楊秀娥的丫鬟來回了一趟, 心裏更茫然了。最後還是楊秀娥胡亂出招, 把一家子送到了玉明軒院門前,正巧碰上了夏淳準備回去。

  夏淳看著盛裝打扮的夏家一家子, 目光犀利地落在夏老漢臉上:“是誰領你們進來的?”

  夏玲鐺被夏淳不善的眼神盯得心頭發慌,立即低下頭去。倒是夏誌文乖巧地開口:“是楊家的姑娘接我們進府的。說是今日是外甥和外甥女的周歲宴,爹娘想著來看一看孩子。二姐, 我還準備了兩個金鎖……”

  說著, 他趕緊伸手進袖子,掏出了兩個小巧的金鎖。

  夏淳眉頭擰了起來。

  她當然不會被兩個小金鎖糊弄過去。今兒夏家人能進周家,還走到了玉明軒, 整件事就透著一股不尋常。周家什麽時候規矩這麽鬆散了?陌生人都可以隨意地走來走去。不過夏誌文當麵直接把楊秀娥捅出來,夏淳一想立即就明白了。

  楊秀娥到今天為止還在跟她過不去。

  夏老漢夫妻茫然地看著兒子又看看女兒,似乎不曉得兩人在說什麽。什麽外甥外甥女?這貴人家中龍鳳胎周歲,跟他一個低賤的下人有什麽關係?

  但夏誌文既然都這般說了,夏老漢就算糊裏糊塗的,也點頭肯定。

  夏淳歎了口氣,扭頭看了一眼張嬤嬤。張嬤嬤搖了搖頭,小聲道:“小公子小姑娘都睡下了,今兒一天累得夠嗆。”

  “下次有機會再見吧,”別怪夏淳冷血,她實在不覺得這家人能對她的孩子生出多少骨血親情的疼愛,“今日就到這裏,都隨我出府吧。”

  夏老漢不知道怎麽答話,就扭頭去看夏誌文。

  夏誌文麵上露出了些遺憾,但也沒堅持,乖巧地點點頭:“都是一家子骨血,早晚有機會見的。我們今日貿然進來確實不大妥當,二姐你也莫為難了,我們這就跟你出府。”

  這話說得軟硬恰當,夏淳挑了一眼夏誌文,倒是有點詫異了。

  夏誌文迎著夏淳的目光也不閃躲,笑得略有些靦腆。

  夏淳點了點頭,就要帶一家子出府。說來也是湊巧,少傅今夜也是要去夏宅的。原本就在外院,隻是久等不到夏淳的人影,親自過來瞧瞧。

  今日是龍鳳胎的好日子,少傅自然是十分重視。一身緋紅的錦衣,腰間束玉帶,身高腿長,烏發盡冠,芝蘭玉樹,風度無雙。此時立在台階之上,那雙沉靜的眸子穿過眾人落在夏淳身上,仿若天神垂憐眾生一般叫夏家一家子瞬間就看傻了眼。

  少傅目不斜視,如山間清泉的嗓音潺潺道:“怎麽這麽久?還不快過來。”

  夏淳幾乎下意識地去看夏玲鐺,果然在那張熟悉的臉上看到了毫無底線的沉迷。夏淳不知為何,一瞬間火從心頭起,捏緊了手心。

  相伴兩年,夏淳的心又不是石頭,怎麽可能毫無察覺?周卿玉對她好,潤物細無聲的愛護,夏淳都一一看在眼中,她就是再白眼狼也早被感化了。

  事實上,夏淳從未在意過旁人對少傅起心思並非不喜歡他,隻是她素來知曉周卿玉性子疏淡孤高,等閑不會留意過哪個女子。她不在乎陌生人少女慕愛,但夏淳無法忍受夏玲鐺頂著她的臉打她男人的主意。

  少傅沒注意到夏玲鐺,隻微微垂著眼簾,耐心地等著夏淳過去。

  雖然那張沉靜的臉上看不出太多神情,但眾人就是能從少傅沉默的態度中感受到了獨屬於夏淳的溫柔。

  夏淳收回了視線,抬眼對著周卿玉便是一個燦爛的笑臉。然後不等伺候的下人,穿過人群,一溜小跑上了台階,直接撲到了少傅的懷中。

  周卿玉身子細微地一僵,低低地叱了她一句沒規矩,手卻穩穩當當地圈住了夏淳的腰。

  夏淳抓著他的一隻手,順著他的修長手指,強硬地擠進他手心裏。而後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說了什麽。少傅白淨的臉頰上浮現了極淡的粉,看也沒看台階下的人,攬著人便率先走了。

  夏家人覺得空前的震撼。夏老漢激動得嘴唇都在哆嗦:“剛,剛才那位貴人……”

  “是我家公子,”張嬤嬤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態度恭敬道,“公子是個冷清的人。也就對著姑娘和孩子會笑一笑,楊家姑娘到了公子麵前,提鞋都不配。”

  “哦哦,”夏老漢腦子裏嗡嗡地響,雖然不曉得出了什麽事,但本能地意識到今日他們似乎做了一件錯事。他身子也顫,腿也顫,求救地看向夏誌文:“那,咱們還怎麽出府?”

  夏誌文眼睛亮得出奇,盯著前方早已遠去的背影漫漫道:“跟上去。二姐方才不是說過了?她會送我們回去的。”說著他回過頭,突然對張嬤嬤笑了一下:“多謝嬤嬤提醒,以後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我們夏家一家子已經不是楊家的奴婢,往後不會再聯係了。”

  張嬤嬤這才真誠地笑出來:“這般也好,楊家也不是什麽體麵人家。”

  夏老漢不曉得兒子在跟張嬤嬤打什麽啞謎,聽說楊家不是體麵人家,惶恐的同時腳底下有些飄。看剛才那貴人對二丫的態度,難不成他一家子雞犬升天了?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夏老漢突然覺得腰杆子挺直了。他拽了一下鵪鶉似的老妻,又拍了一把夏幺妹的腦袋,抬起腳就腳下生風地追上去。

  夏誌文扭過頭客氣地與張嬤嬤李嬤嬤笑了笑,狠狠一扯跟木頭人似的僵住的夏玲鐺,似笑非笑道:“大姐,還不走?”

  夏玲鐺這時候才仿佛活過來,心髒撲通撲通地跳。

  她沒計較夏誌文扯得她手腕子生疼,滿腦子都是方才見到的出塵絕豔的貴公子。她沒讀過什麽書,也不會什麽詩詞,但此時就想到了一句話‘陌上人如玉,世無雙公子’。夏玲鐺就這麽一路沉默著回到住處自己的屋裏,才終於恨起了夏淳。

  要不是她生病換了人,是不是二丫的今日就該是她的?二丫的一切都是偷了她的福氣!

  夏淳自周府回來就不知發了什麽瘋,勾著少傅沒羞沒臊地耍起了花樣。

  少傅十分詫異,雖然不曉得她到底受了什麽刺激,居然將跑歪的心思又放到他身上。但不否認少傅對此覺得十分高興,刺激得好,省得整日眼裏看不到人。香肉送到嘴邊,哪有不吃的道理?少傅任由夏淳解了他的腰帶。先是矜持地推拘了一下,然後欣然享受起來。

  又是一年十一月份,夏淳的火鍋鋪子整頓後重新開張了。

  因著那日上官府鬧得一出,夏淳的火鍋鋪子名氣大得很。正巧‘夏氏麗人妝’日進鬥金,夏淳不差銀子,索性就多開了幾家。

  現如今大半的京城人都知曉夏氏火鍋背後站著周家,再沒人敢斷她的原料。兼之夏淳試種的辣椒種活了。她買下的京城城郊的大片田地,也收成了不少辣椒原料。各類香辛料,夏淳幹脆跟那個西域商人簽了長久的合作協議,包他的所有香辛料。

  夏淳的生意紅火,夏家人來了京城許久不知道,卻在去過一趟周家後突然耳聰目明了。

  夏老漢如今不僅僅是腰杆子筆直,連使喚奴婢嗓門都大了不少。夏誌文巴結夏淳巴結得更殷勤了,但是他這人也有些小聰明。知道夏淳跟夏家人分開得太久,沒什麽情分,便是上杆子他也做得很小心翼翼,並未讓人反感他。

  反而這一家子最令夏淳糟心的,是她從一開始就另眼相待的夏玲鐺。

  夏玲鐺自周家百歲宴後,不顧大雪紛飛,頂著寒風已經跑了夏宅十多次。哪怕夏淳不是每次都會見她,她也樂此不疲。

  她來呢,也不說其他的,就老送一些針線活計給夏淳。荷包,絹花,手帕都有,針腳和刺繡做得很精致,確實可以算得上別出心裁。姐妹情分她不太提,隻巴巴地告訴夏淳這些貼身物件兒是她和夏婆子親手做的。希望夏淳別嫌棄,偶爾能佩戴一下。

  夏淳不好說她用的東西有繡娘做,收下東西就反贈她一些衣裳料子,首飾,玉器。夏淳的東西當然都是頂好的,畢竟少傅塞到她的小金庫裏的東西。

  夏玲鐺摩挲著這些好東西,又想起了顧家的那位貴女跟她說的話——你想不想取而代之?

  之後一次也沒見過周卿玉,但那張臉在她心裏生了根。夏玲鐺覺得,如若可以保住夏家今日的富貴,她取而代之也未嚐不可。她也生得很美不是麽?比起二丫生過孩子,她還是個黃花閨女。

  心裏有了定論後,她遞了信給楊秀娥。

  作者有話要說:  吃飯吃多了,撐

  第八十二章

  顧長楹跟楊秀娥攪和在一起,是楊氏也不清楚的事。楊氏近來在替周銘宇相看, 周銘宇翻過年也弱冠了, 再不議親總是不像話的。況且周銘宇議親之事得了老夫人的應允,楊氏心思都被兒媳婦占了, 沒餘力去管楊秀娥。

  就算楊氏知曉她與顧長楹來往,估計也覺察不出楊秀娥在被人當槍使。

  周家這兩天很是熱鬧。每年臘月, 總是有絡繹不絕的來客送節禮。周卿玉陪夏淳在住了小半個月, 就因急事匆匆趕回了周家。他本想帶著夏淳一起回去,畢竟周歲宴夏淳也算被溫氏帶著正式見過客了,周家內外對她的存在心照不宣。

  夏淳不想去, 雖然去了周家也不一定要如何, 她就是覺得待在自己的地方自在。

  少傅難得生了悶氣。

  從來都老成持重的人,總是在夏淳身上受夠氣。這不,一大早寒著一張臉, 一言不發地打包了兩箱書離開。彼時夏淳還窩在被窩裏睡眼朦朧, 連起身送一送的丁點兒自覺都沒有。張嬤嬤李嬤嬤先前還誠惶誠恐,如今見多了也習慣了, 甚至有些好笑。

  大公子孤清了二十多年,可總算遇著一個熱鬧過日子的人。

  天一冷,夏淳就不大樂意出門。

  往日她自然可以窩在府中, 但自從那一攤子生意鋪開, 便不能隨意任性。夏淳在屋裏貓了幾天冬,不情不願地做起了店鋪巡查的工作。抱著手爐看車廂外撲簌簌的大雪,她心道, 還是缺了親信和人手。若是有能全心信任的親信,今日巡查鋪子這事兒就能甩出去。

  巡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馬車上走了一上午,夏淳又後悔自己鋪子與鋪子之間間隔太遠。水都沒喝一口,她一上午就跑了兩間鋪子。

  夏淳實在受不住,馬車搖搖晃晃的,晃得她腦漿都要打漿糊了。

  才去完兩家奶茶鋪子,就到了午時。早膳起得晚沒吃兩口,夏淳也餓了。正好路邊就是一家不錯的酒樓,夏淳幹脆打發了護衛去開個包間。

  大雪天,酒樓的生意冷清得很。夏淳一行人進來,整個一樓廳堂裏一個人都沒有。掌櫃的縮在櫃台後頭翻看賬本,小跑堂搓著手小跑過來,喜笑顏開前頭引路。夏淳囫圇地掃視了一圈樓下,點點頭就隨他上樓了。

  夏淳上樓沒多久,樓下就響起了一陣喧鬧。

  守在門口的兩個護衛對視一眼,蹙了蹙眉頭,沒有下去看。隻是這喧鬧聲越演越烈,從樓下就一路鬧到了樓上。

  夏淳的包間兒在走道的第一個。一行人鬧哄哄地就很快鬧到了夏淳的門邊兒。兩護衛本不想管的,但冷不丁一瞅,瞧見一群人之中被拉扯得尖叫的,是主子的娘家姐姐夏玲鐺!兩護衛心裏一悚,轉頭就敲響了夏淳的門。

  夏淳才點了單還在等著上菜,揚聲便問了何事。

  這時候一群人早已從夏淳的包間兒門前過去,一路往裏走,插.進回廊都不見了蹤影。護衛心道壞事了,於是趕緊把剛才瞧見的事兒說出來。

  裏頭夏淳心頭一緊,匆匆起身便走出來。

  護衛張望著走道盡頭,夏玲鐺不知是被人堵住了嘴還是打昏過去,已經沒動靜兒了。夏淳眉頭一皺厲聲道:“趕緊下樓去找掌櫃的,問問看剛才那群人在哪個包廂!”

  護衛一激靈,拔腿就往樓下去。

  夏淳心裏有些不高興,倒不是被打擾,而是覺得這個頂著她臉的夏玲鐺太多事兒。她雖然也喜歡惹事,但她惹出來的事都能自己解決。夏玲鐺沒能力解決,偏生就夏家一家子就屬她最不安生。

  張嬤嬤也心驚肉跳,安撫地勸夏淳道:“姑娘莫慌,護衛親眼看到,就這麽一會兒出不了什麽事兒。等一會掌櫃的上樓,就能找著人了。”

  夏淳沒說話,耐著性子等。

  與此同時,夏玲鐺被拖進了一間帶床榻的雅間。

  她驚恐地縮在床榻裏頭發抖,色厲內荏地叫囂道:“你今日膽敢冒犯我,周家不會放過你的!我二妹很是得少傅的寵愛,她還生了周家唯一的曾孫子,信不信今天你動我一根手指頭,少傅便能叫你方家一家人下大牢!”

  姓方的青年人生著一雙三角眼,眼底青黑,很是凶戾的長相。此時他惡狠狠地瞪著夏玲鐺,身上的衣裳被踹了好幾個腳印子,臉上也帶了抓痕,正準備抓夏玲鐺過來。

  聽到夏玲鐺叫囂,他抓人的動作有些猶豫。

  夏玲鐺眼疾手快,趁他猶豫的空檔兒反手又給了他一巴掌。

  方悅氣得要死,脾氣一上來,衝上床榻就要撕扯夏玲鐺衣裳。

  夏玲鐺手腳齊用地掙紮,尖銳的指甲亂抓亂摳,沒一會兒將方悅抓得血肉模糊。方家下人都看傻了眼。還是方悅一聲怒吼驚醒了他們,他們才一窩蜂撲上來按夏玲鐺的手腳。

  說來今兒這事兒,還要從顧長楹說起。

  夏玲鐺自從那日遞了信兒給楊秀娥,莫名其妙就入了顧長楹的眼。顧長楹是真正的天之驕女,夏玲鐺一個心高氣傲又沒什麽見識的小地方姑娘,一下子就被貴女圈子的富貴迷了眼。兼之顧長楹言語的引導,夏玲鐺漸漸地都忘了自己是誰。

  她惦記著周卿玉不說,仗著美貌愛嬌和夏淳給她的那些撐場麵的金銀首飾,越發的飄飄然,膽大妄為地消遣起了圈子裏的紈絝。

  京城皇帝腳下,什麽都沒有貴人多。夏玲鐺時常跟著顧長楹去各種貴女組織的宴走動,還真的被她釣上了幾個見色起意的紈絝。方悅就是其中一個。

  但夏玲鐺見過最好的,如何能瞧得上他?

  一麵想要人家送的好東西,一麵又不願意委身,欲拒還迎地叫他們不能得手。紈絝們也是賤的,得不到手的就是好的。見過多少女人都是逆來順受的,夏鈴鐺這樣吊著他們還真戳了他們胃口,一時間都頗吃這一套。但是方悅不一樣,方悅是戶部尚書家中幺子,祖輩溺愛,性子霸道跋扈得一般人都繞道走。

  夏玲鐺不曉得內情,見他哄她最嘴甜,也舍得花銀子。隻當他跟其他人一樣,隨意糊弄了就能驅使他做事。

  事實上,方悅還真的替她做了不少事。甚至夏玲鐺眼紅夏淳生意做得大,也想搞個鋪子露一手。方悅也給她置了鋪子。

  夏玲鐺嚐到甜頭後,自然口頭上給了他一些承諾。

  方悅得了承諾就立即不客氣地索要回報了。他雖然混賬,人卻也不傻。長這麽大,從來都是他從別人手裏頭搶東西,還沒有人不付出代價拿他東西的。方悅要回報的方式也很直接,就是把夏玲鐺納入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