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作者:啟夫微安      更新:2020-07-07 18:56      字數:5551
  周卿玉銳利的光差點沒把申屠淵的小心髒給刺穿:“既然殿下這般閑,不若東洲刺史一案殿下親自主持?臣近來身體不適,正好可以歇息兩日。”

  太子一聽就跳起來:“這如何使得?!一直是少傅在協助刑部處理,孤這般陡然插手豈不是會亂套?少傅可千萬莫為難孤,這一撤十分不妥。孤年紀還小,見識不足,跟在少傅身邊多看多學方是正道。”

  少傅冷眼看著他耍賴,心中不由歎氣。太子雖說天資聰穎,卻玩心太重。這兩年沉穩了些許卻仍舊改不掉萬事依賴他的毛病。

  太子一聽少傅歎氣就有些心慌,再不敢提跟去夏宅的話。

  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申屠淵嘴撅得老高:“小氣!連看一眼都不行。”嘴上這般嘀咕,他腳下卻沒敢繼續跟。畢竟少傅積威深重,五年過去,見識了少傅各種手段的太子不僅沒消除對少傅的陰影,反而更畏懼他了呢……

  少傅也懶得與他多言,領著太醫便匆匆回了夏宅。

  東宮離夏宅委實有些距離,出了宮,駕車得最也得一個半時辰才到。少傅這般時常奔波,他自己不嫌累,夏淳便也不提醒他可以回周家住。他人到門前,天兒已經黑了。老太醫坐了這許久的馬車差點沒把一把老骨頭給顛散了。

  兩人還沒到後院,就感受到院子裏一股子幽怨氣息。少傅很是莫名,與太醫麵麵相覷便匆匆去了主屋。

  兩人到時,四下裏已經燈火通明。少傅卜一踏入屋內,就看到夏淳生無可戀地躺在軟榻上流眼淚。這可把他嚇得不輕。夏淳這玩意兒跟他這麽久可是一滴眼淚都沒流過,傲得跟什麽似的。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居然把這白眼狼給嚇唬哭了。

  少傅臉色一變,抬腳便大步往軟榻走過來。

  他這廂還沒開口問呢,夏淳就憋著嘴朝他張開了雙手。

  少傅步子一頓,看著她這副絲毫不避人的親昵姿態,僵硬地立在原地。

  夏淳眼睛裏淚花閃啊閃的,胳膊還朝周卿玉的方向伸著,十分執著。太醫看這一身冰雪的少傅,又看了眼嬌滴滴落淚的夏淳,目光漸漸詭異。

  少傅耳尖忽然就燒紅了。

  他冷淡地抿著唇,一言不發。夏淳卻等不及,幹脆下了榻,徑自撲到少傅的懷裏便緊緊抱住了他的腰。那親密的小模樣,差點沒把太醫的眼珠子給驚出來。周卿玉白玉也似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尖,仿佛染了胭脂似的,醉人。他嘴裏斥了兩句沒規矩,手下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把人扶到榻便坐下。

  沉著一張臉,少傅將詢問的話咽下去,叫太醫先號脈。

  有什麽話且等人走了再說。

  太醫自是最有眼色,揶揄地掃了一眼周卿玉,肅著臉便開始診脈。

  結果跟早上李大夫的一樣,且十分肯定是雙胎:“往後得千萬注意克製吃食,這時候不狠心挨一挨,孩子養得太大,將來生不下來,反倒害了母子性命。”

  夏淳一聽這話就哭了,嚎啕大哭。

  少傅抱著她,眼神閃爍,那模樣,慌張得一旁太醫都看不下去了。隻見他木著一張臉,麵色僵硬,卻看得出顯而易見的手足無措。似乎想哄吧,顧忌著有外人在,不哄吧,看夏淳哭得跟天塌下來,他又心疼。於是趕緊給宋嬤嬤使了使眼色,宋嬤嬤立即上前招呼。

  太醫這般趕過來尚未用膳,她早已備好了飯菜,引太醫先去用飯。

  太醫笑眯眯地隨人走開,少傅滾燙的耳尖才得以喘息。他抿著嫣紅的唇,鴉羽似的眼睫顫啊顫,一把打橫將夏淳抱起來。大步進了內室,放下帷幔,低聲就問起了緣由。

  夏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越想越覺得悲劇。古代生產環境本來就挺惡劣的了,為什麽她偏要這般倒黴懷雙胎?夏淳瞪著一雙紅眼睛就怒道:“都是你!我要是一屍三命了,做鬼了也天天纏著你!”

  少傅本被她哭得心軟成一團,這一聽她說的話臉就黑了:“混賬!誰準你胡說八道!”孩子養的好好兒的,怎地就一屍三命!

  夏淳是真的怕,她上輩子糊裏糊塗就死了。這輩子才開始享受就懷雙胎,果真是老天爺要她的命。現在還沒生呢就不能吃飽,要是將來難產,她賺得這些錢豈不是全打了水漂?才開始享受到賺錢樂趣的紈絝越想越悲憤,太色果然是要遭報應的!

  少傅也是頭一回當父親,原本沉穩的心態這會兒被危言聳聽了幾句,也覺得後脊梁發涼。他嘴上嗬斥夏淳胡思亂想,自個兒低頭瞥夏淳碩大的肚子心肝兒也有些顫。好似確實有些大?旁人家裏的婦人懷胎的時候肚子有這麽大麽?會不會把肚皮給撐破?

  越想越覺得心裏虛,少傅繃著一張從容不迫的臉,連嗬帶哄地把夏淳給安撫下去。自己出門的時候卻有幾分腿軟,差點沒絆倒在門檻兒邊。

  當夜問詢了太醫好些事,次日就吩咐下去,將夏淳隻剩一半的飯又給縮減了三分之一。

  夏淳看著不夠她塞牙縫的這點吃食,心裏罵了一萬句MMP。

  夏宅這邊新手父母心驚膽戰,周府卻歡欣鼓舞。鬆和院裏得知了夏淳懷的確實是雙胎,老夫人和溫氏笑得都合不攏嘴。夜裏周老爺子得知這事兒樂了許久。素來不管後宅的老爺子破天荒地打發人搜羅了好些東西,給夏宅送去。

  夏淳很佛係,反正孩子生下來,抱去哪兒養她沒多大執念。去周家也行,放她身邊也行,所以眼眨都不眨就把東西全收下了。

  經過昨日的一通瞎哭,成功恫嚇了新手父親周卿玉,她反倒放開了。

  都說禍害遺千年,她覺得雖然這輩子作怪的機會不大多,她本質上還是個禍害。才禍害了一個周卿玉,怎麽著也不可能輕易就死,於是豁然開朗。

  少傅頂著一對青黑的眼睛幽幽地瞥了眼一臉佛光普照喝粥的夏淳,垂眸冷淡地喝著白粥,突然搓了搓後牙槽:這個不省心的玩意兒!把他嚇唬得夜不能寐,自己倒是一夜無夢。這氣死人的混賬玩意兒!

  夏淳喝了一口淡粥,咂了咂嘴:嘖,嘴裏淡出個鳥。

  第六十九章

  許是被夏淳嚇了一場,少傅對她生產格外得如臨大敵。原先配的兩個伺候月子和將來孩子的婆子奶娘, 此時都覺得不夠用了。

  不多久, 淩雲淩風就又送來了兩個醫女四個奶娘過來。

  夏淳看著這麽多生麵孔難得有些無言,就算是雙胞胎, 也用不到這麽多人伺候吧?婆子先不必說,這兩個醫女年歲不大, 約莫十六七的模樣。此時妝發齊整地立在麵前, 柳腰細眉,唇紅齒白,很是青蔥貌美。

  夏淳眯著眼打量這兩人, 扭頭看向少傅, 少傅此時端坐在窗邊。

  少傅這段時日都閑賦在家,甚少出門走動。或許是累了又或許是存了心鍛煉申屠淵,夏淳發覺他這幾日連公文都很少看。除了翻看些醫書便是在作畫。

  此時他一身朱紅的薄衫勾勒得腰肢精瘦, 腰間束著紅紗, 墜著紅玉和金器。發絲也沒有平日裏梳的齊整,額間灑落些碎發, 掩蓋了鋒利之氣。烏發雪膚,唇紅如血。他一手執杯,垂眸翻看著書頁啜飲一口, 姿態略顯閑適。察覺夏淳的目光掃過來, 他剛飲了一口茶水,唇上沾了些水色,逆光瞧著誘人得仿佛熟透的紅果。

  夏淳注意到兩位醫女的眼睛不自覺溜過去, 眼角微微挑了起來。

  少傅放下了杯盞,微抬起鴉羽似的眼睫,目光才緩緩從手中的書籍上移開。他眼瞼下兩團青黑還沒散去,想來這些時日夜裏都休息不好。少傅淡聲道:“無礙,奶娘隻會留兩個,這些隻是供你備選。”

  既然是雙胎,自然所有的安排都要按雙份來。

  夏淳隱約覺得他近來又憔悴了些,心裏暗暗嗟歎。懷個孕果真是傷啊,不僅傷母親還傷父親,瞧把大美人給憔悴的,她看了都有些心疼了:“那這兩個醫女呢?宋嬤嬤會醫術,先前你送來的兩個婆子也擅長婦科。醫女就不必了。”

  話音一落,兩醫女身子便是一僵。不過依舊低著頭,並未說話。

  “這兩個是太醫院的醫女,算是廖太醫的弟子,尤擅婦科。”夏淳那日大哭一場確實將他嚇到了。不僅為按夏淳的心也是安撫自己,少傅特地尋來兩位醫女來照看,“平日裏為宮中貴人診脈,也伺候過宮妃生產,留下是為照看你生產。”

  夏淳眨了眨眼睛,‘哦’了一聲。醬紫啊……

  再看兩人,就順眼了許多。

  兩醫女微抬起下巴,嘴角矜持地勾著,不卑不亢地衝夏淳福了福身。

  夏淳抬手示意她們起身,打量的目光就收回去了。雖說她一看這兩人就注意到所謂‘覬覦’的目光,但若為她的安全生產著想,夏淳覺得少傅還是可以往後放一放的。畢竟周卿玉雖美,她的小命更重要。

  捧著果茶咪了一口,夏淳擺擺手示意宋嬤嬤安排。

  她的肚子如今已經七個多月,懷了雙胎,孩子不大可能會足月生產。雖然不太想看到這兩個姑娘,但也就一兩個月的功夫,熬一熬就過去了。

  少傅不知夏淳心中輾轉,捏了捏眉頭,放下遊記走到夏淳身邊。

  夏淳半躺在軟榻上,不知在幹什麽突然躺倒,碩大的肚子撐著衣裳叫她起都起不來身,仿佛一個笨拙的王八。她手心裏偷偷藏了一個果脯,這是她藏了好久的東西。不多,剛好一個小荷包。剛才準備趁其人不備塞嘴裏,誰知道太興奮了沒坐穩。

  少傅用了巧勁將人扶起來,拿個靠枕墊她的身後。

  夏淳動了動身子坐得更穩當些,麵上一點不慌,就是手心裏果脯這會兒沒機會塞嘴裏吃了。她抬起頭瞄一眼少傅,少傅在她身邊坐下,盯著她肚子的目光有些凝重。夏淳心裏一虛,翻著眼皮一動不動與他對視。

  少傅緊促著眉頭,這模樣看得夏淳後背發毛:“……幹什麽?”

  周卿玉抿著嘴沒說話,表情有些奇怪。

  夏淳沒好氣:“看什麽看!你是沒見過嗎這麽稀奇?”

  周卿玉如今也習慣了她沒事找茬,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他就是突然發現,夏淳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不少。明明前些時候看還沒這麽悚人,這會兒看卻覺得一個不小心就會撐破。這麽小的肚子裏麵裝了兩個孩子,他心驚膽戰。

  少傅抿了抿嘴,幽深的眼眸裏閃著旁人看不懂的光,手也慢慢放到夏淳肚皮上。

  夏淳:“……”手心裏果脯都快捏化了,不懂他突然之間又發什麽瘋。

  “你是不是偷吃東西了?”

  夏淳臉一僵,見鬼地看向他。/公/眾/號/小/甜/寵/文/

  少傅沒注意到夏淳的不自然,手心在肚子上來回撫了兩下,感覺到溫熱的氣息。他心驟然變得十分柔軟,小聲嘀咕道:“沒吃東西的話,我怎麽覺得又大了不少?”昨夜他摸的時候沒覺得這麽嚇人,今兒一瞧怎地這般嚇人。

  夏淳聽到這話,懸起的心放回肚子裏,沒好氣白他一眼。

  雖然她是第一回 懷孕,但也知道小孩子這種東西一天一個樣。她肚子裏這兩個沒出生也免不了,估計幾天就長成另一個模樣。張了張嘴,她剛準備說什麽,突然啊喲叫了一聲,嚇得出神的少傅渾身一抖。

  來不及張口,他就感覺到手下的小家夥在拳打腳踢。

  動得很是凶,連續好幾下,頂得老父親的手,叫少傅心裏好一番激動。說來也稀奇,兩孩子長到七月,周卿玉還是第一回 親手摸到孩子胎動。

  “像我,我天生手腳靈活。”夏淳不由嘚瑟,“都是我養得好啊。”

  少傅懶得跟她計較,孩子什麽好都是像她,不好的就像他。心情愉悅地撫慰了一番孩子,少傅另一隻手不知不覺抓住了夏淳藏在裏側的手。夏淳僵持著不動,少傅勾起嘴角,目光不離肚子:“拿出來。”

  “什麽?”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夏淳穩得一批。

  “手裏的東西。”少傅別的都可以依她,就是吃食這一塊管得十分嚴。屋裏別說糕點了,夏淳多吃一筷子都不行,“我早就聞到蜜餞的味兒了。”

  這麽遠你都聞得到,你特麽是狗鼻子嗎!

  “什麽蜜餞?”夏淳恍若無辜,“這屋裏哪有蜜餞?就這點果茶。”

  少傅不跟她多言,直接將她手心裏的東西摳出來,丟到地上。不管夏淳崩潰的臉,仿佛閑庭看花般滿屋子走動了一圈,然後精準地將夏淳藏到牆縫裏的荷包給找出來。扭過頭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恥笑:“藏得還挺嚴實。”

  夏淳哭了,真的哭了,周卿玉這狗男人!

  “我都兩個月沒吃蜜餞了,就藏了這一包!給我吃一點怎麽了!”她艱難地爬起來,頂著那大肚子別提多可憐,“周卿玉你這狗男人,生兒子沒屁.眼兒!”

  少傅嘴角的笑容扭曲了片刻,抓起哭喪的人就一頓好打。生兒子沒屁.眼兒,這是在罵誰,少傅當真要被這蠢貨氣死!說白眼狼都是抬舉了她,這就是個混不吝的混賬玩意兒:“我兒子是誰生的?這樣詛咒自個兒兒子,你還有臉哭!”

  夏淳才不管,從她嘴裏奪食,她今天就跟他拚了!

  屋裏兩人好好兒的又扭打成了一團。少傅說是要教訓,肚子這麽大呢他哪裏下得去手。一手攥著夏淳的胳膊,另一隻手蜷著懷裏人的腰,反倒挨了不少的撓。兩人吵吵鬧鬧的,夏淳忽然哎喲了一聲,嚷嚷起了疼。

  少傅以為她又在耍賴,這丫頭壞的狠,準備抱著人往榻上去。隻是低頭一瞧,方發覺夏淳臉色不對,嘴唇刷一下就白了。

  “來人!”

  少傅趕緊掀了夏淳的裙擺去摸裏褲。觸手一片濕潤,知道這是羊水破了。多虧這段時日讀了好些醫書,少傅心裏雖慌,手下動作卻有條不紊。

  他彎下腰打橫將人抱起,大步朝著早就預備好的產房走去。

  外頭宋嬤嬤才安頓好婆子醫女,這頭就聽到小丫頭哇啦哇啦地叫喚。她心裏一悚,轉頭趕緊又折回去。把剛放下包袱的醫女婆子都叫出來。

  夏淳的院子不大,但這會兒走起來才發覺其實也不小。宋嬤嬤心急如焚,一麵走一麵就在問小丫頭夏淳的情況。她曾經也是伺候過宮妃生產的,知曉頭胎沒那麽容易生,將人領回主屋就趕緊下去安排起來。

  小彩蝶素來是躲著少傅的。隻要少傅在主屋,她從來都不冒頭。這會兒聽到夏淳要生產,趕緊就奔了過去。

  趕到之時一群人圍在產房門前,裏頭傳出一陣一陣的尖叫。小彩蝶火急火燎地擠進去,就看到少傅抱著人一臉冷靜地發呆。朱紅的衣袍被揪扯得亂七八糟,這會兒他也沒在意,一手被夏淳咬在嘴裏,一手還在慢吞吞地摸著她的肚子。

  “很疼?”少傅神情鎮定,聲音也沉靜得聽不出半點慌亂,如果手腕沒叫人咬出血的話。

  廢話!當然疼啊!不疼能叫這麽大聲?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扭頭就出去找宋嬤嬤。正好這時候宋嬤嬤也趕到了。她大喝一聲叫人讓開,領著人趕緊上了台階。產房的門是開著的,宋嬤嬤第一個進去,跟在宋嬤嬤身後的兩醫女麵麵相覷,幾大步走到少傅的身邊:“大人。”

  少傅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麽氣味難聞不難聞了,冷著臉叫兩人趕緊替夏淳診脈。

  夏淳小臉煞白,惡狠狠地瞪著少傅:“周卿玉,要是我今天一屍三命了,你就等著午夜夢回,老娘娘三個來找你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