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作者:啟夫微安      更新:2020-07-07 18:56      字數:5268
  秋香初春幾個都跑了,整棟小樓就隻剩夏淳一個人。她看了眼漆黑的夜色思考了幾息,滿腦子的瞌睡讓她無法集中思考。夏淳揣著兩隻手蹲樓梯上,心裏在去看熱鬧和回屋睡覺之間反複拉扯,最後還是困意戰勝了吃瓜,迷迷糊糊地又爬回了房間。

  半個時辰之前,睡到半夜的正屋突然間鬧出了動靜。

  周卿玉伏在床榻上,神誌頗有些不清醒,屋外兵荒馬亂。

  正屋裏,周卿玉重重地喘息著,一聲一聲吐出難捱。隻見青紗帳中,修長的身影艱難地翻動著,最終糊裏糊塗地喚著:“要水。”

  滿頭烏發披散開來,流水一般鋪滿了後背與床榻,周卿玉一手化開了紗帳,低垂著腦袋往屏風外頭看。隨著他的動作,偶有幾縷垂下來,沉甸甸的顯得極為絲滑。素來衣襟整齊的人撐著床柱半坐起身,此時領口被扯得亂七八糟。燭光搖晃,晃得人更眼緣。周卿玉一雙狹長的眸子半睜半閉,跌跌撞撞地走下來。

  淩雲淩風聽到動靜,趕緊進來扶人。

  周卿玉別看清瘦,實則常年習武,肌肉結實,骨骼沉重。淩雲小心地將他扶上榻,周卿玉仰頭靠在上麵,口裏幹涸得要冒煙。他半睜著眼,指了指茶壺。輕飄飄一眼掃過來仿佛能將人心神攝住,迷離又惑人。

  淩雲於是趕緊去倒水,隻是一壺茶水都飲盡了,主子沒有半分好的跡象。看這樣子他們哪裏還不知發生了何事?顯然他們主子中招了!

  淩雲急得不行,心裏恨居然有人膽敢給他們主子使這等下三濫的招數。一麵有急得不行,不曉得該怎麽辦:“主子這個模樣,是傳喚小樓那幾個?還是喚太醫?”

  “這模樣!十之八九是小樓那幾個人幹的!你有沒有腦子,若是主子清醒了,指不定如何發怒!如何能叫她們逞得!”

  “可是傳太醫……”

  “這個時辰如何能喚到太醫?”莫不是真急糊塗了!淩風被他氣得不輕,抬腳就給了他一腳,氣惱道:“去外頭請大夫!”

  淩雲一拍腦袋,丟下一句:“你看著主子。”扭頭用輕功往外飛。

  然而他才出了門,就被人給攔住。

  是溫氏院子的管事嬤嬤,戰嬤嬤笑眯眯站在廊下。抬手衝他做了個請的動作,輕言細語道:“淩雲小哥這是往哪兒去?大晚上的外院都落了鎖,就不要往外頭跑了。夫人聽說大公子這裏出了事,急急忙忙就趕起來,此時正在花廳裏等著,淩雲小哥不若隨老奴走一趟?”

  淩雲躲不過,但還是堅持:“公子這裏等不及……”

  “等不及便尋小樓那邊兒的幾個丫頭來照看,”戰嬤嬤不慌不忙地打斷道,“老夫人特意鬆了四個丫頭過來,可不能光吃不幹活,你說可不是?”

  淩雲:“……”這還哪有不懂的。親娘下的手,公子您自求多福。

  淩雲幹笑著,這就被請去了花廳。

  沒一會兒,屋裏伺候的淩風也被叫出來。戰嬤嬤笑眯眯地與他闡述了周家不該養閑人的道理,指了手邊一個丫鬟,麻溜地去小樓傳人。

  淩風僵硬地去到花廳,與站在角落裏的淩雲淩空一對視,立即就啞了火。

  溫氏捧著茶杯正在飲茶,身後兩個小丫頭不緊不慢地打著扇子。她瞥了眼兩人,慢條斯理地飲了幾口,直誇玉明軒的茶葉不錯,便是夜裏喝著也挺叫人舒心。淩雲淩風兩人欲言又止的,僵硬得仿佛兩根柱子。

  雖說夫人此舉是好意,但公子心中不願,這般勉強怕是要惹惱公子。

  溫氏擺擺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戰嬤嬤領著下人全部退下,溫氏才放下杯盞緩緩開了口:“玉哥兒這毛病,又不是什麽致命的大事兒,總不能一直慣著他!轉眼就二十有二了,京中似他這般年歲的哪個沒娶妻生子?總不能因著聞不慣女兒香就一輩子不沾女色!”

  隱隱綽綽的燭光下,素來溫和的溫氏眉眼神色極為堅定:“四個丫頭且不論身世如何,容色是都不錯的。等玉哥兒越過這個坎兒,後頭娶妻生子就都使得。”

  說來,周卿玉身邊不用丫鬟是有原因的。

  事實上,周卿玉這人,天生嗅覺異於常人,聞不得女兒香。幼年便早現端倪,直說年輕女子身上有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兒,聞了便幾欲作嘔。在尚不能走的時候,除了溫氏自個兒,誰都不能抱他。

  不是沒想過辦法。看過大夫,也找過大師,試著給伺候周卿玉的丫頭分發遮味兒的香料,也試著給丫頭們規定的吃食。隻是再好的香料,再清淡的吃食都無用,甚至於香料與女兒香混在一處,叫周卿玉更加不能忍受。玉明軒由此便多了一條規矩——年輕丫頭切莫不知輕重,往大公子跟前湊。

  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周家瞞得緊,無人說,周卿玉平日裏表現得也平常。以至於除了一些伺候過的老人知曉,大多人都不知曉,隻當大公子天生冷清。

  溫氏一直為此容著兒子,他不願碰女人,她們便也不勉強。隻是這日子一天天過,年頭一年年過去,周卿玉都沒有收斂的跡象,反而愈發的寡淡了。溫氏與周老夫人這不就著急了?總不能叫周卿玉絕後。

  兩人於是再不能慣著他,想盡法子選了人送來。

  說來夏淳初春幾個被選來,除了容色要好之外,體味淡也是經過嬤嬤檢查的。隻是男子的鼻子與女子的鼻子嗅到的味道不一樣,這四個姑娘至今沒人進周卿玉的屋,溫氏哪裏還坐得住。可不得下手去推一把。

  “外頭人可到了?”溫氏揚聲問。

  戰嬤嬤出去瞧了一個來回,回來便麵露笑意。

  溫氏到底是大家族出身,雖說迫不得已對兒子下了狠手,但也做不來聽兒子牆角的事兒。言辭激烈地與淩風淩雲強調了事情重要,她便留下戰嬤嬤回蒹葭院了。

  戰嬤嬤與張嬤嬤眼神交換一個來回,張嬤嬤歎了口氣,指了個丫頭去廚下燒水。

  第一個到的自然是初春。

  侍寢這等好事,衝在第一個的當然少不了她。秋香這時候倒是恨死了自己柔弱的身子骨,若非柔弱,慢了一步,她如何叫初春搶了先。

  初春一來,就被小丫鬟引著去耳房洗漱。

  雖說這幾個人選本就體味極淡,但周卿玉那個極刁鑽的鼻子,一點點味道不順,他就不能忍受。戰嬤嬤吩咐了下麵人,幾個姑娘進屋務必都沐浴更衣一遍。

  初春被引去耳房還有些奇怪,見後頭到的秋香、暖冬都去沐浴便恍然大悟。大家公子規矩多,尤其他們主子愛潔,怕是覺得她們身上髒汙下不去嘴。於是進了淨房,便下了大功夫去洗漱自個兒。

  “還有一個呢?”戰嬤嬤對如花印象極為深刻,畢竟這是老夫人和夫人都看好的一個,她不免也多留心,“怎地不見如花姑娘?”

  初春已經進去沐浴了,留下的秋香和暖冬麵麵相覷,搖頭直說不知。

  “怎會不知?”戰嬤嬤蹙起眉頭,“你們幾個不是住在一處?起身之時,怎地不曉得喊一喊?”

  秋香低下頭,暖冬臉漲得通紅。

  這還不明擺著,如花的容色最出色,最得主子賞識。她們有這等好機會,哪裏願意叫如花知曉。分明是聯手瞞著,不叫最具威脅的人拔頭籌。戰嬤嬤是多少年的老人,如何不曉得其中彎彎道道,深深看了一眼兩人,擺擺手,叫來兩個丫鬟。

  “你們再去安排幾個沐浴的,”大公子頭一回,她們無論如何得做得叫公子滿意。否則有了陰影,往後更不樂意碰女子了,夫人可不得愁死!“香料就莫用了,花瓣也別撒,弄得幹淨些便是。”

  這般一交代,秋香與暖冬也下去沐浴。

  正當幾個人在仔仔細細沐浴之時,半夢半醒的夏淳突然一個激靈,被渴醒了。

  她迷迷蒙蒙地爬起來,屋裏燈火還燃著,一個人沒有。

  下榻喝水,夏淳注意到對麵的初春還沒回來。不僅如此,開了門走出來,隔壁的屋子也空著。夏淳喝著水,腦子這時候突然回神了。她想起來,之前半夢半醒中似乎聽到正屋那頭出事兒,頓時瞪大了眼睛。

  對哦!周卿玉出事兒了!

  周卿玉出事了,她睡忘記了!夏淳一想壞了,四個人就她沒去,完蛋了。於是顧不上梳妝打扮,夏淳趿著鞋子就趕緊往正屋跑。

  天色黑沉沉的,耳邊的蛙聲一陣一陣的,顯然還是半夜。夏淳跑得飛快,她這俱身體也就這點特別驚奇,靈魂又不怕累。

  小樓到主屋走路得一刻鍾,夏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愣是一炷香就給跑到了。

  燈火通明的氛圍讓人有些害怕,夏淳怕她一進屋就是三堂會審的場麵。想了想,幹脆繞到屋後去。周卿玉有不關窗的習慣,先去後頭看看。

  她繞到爬了不知多少次的那扇窗,窗戶果然是開著的。

  夏淳見狀一喜,匆忙之中身手是非一般的靈活。平素她費老鼻子勁才爬上去的牆,這回刺溜刺溜地就爬上來。屋裏亮閃閃的,似乎沒什麽人在。夏淳披頭散發的也看不清楚,一腿搭上窗棱,另一條猛地一踢,整個人就跟個烏龜翻身似的翻了下去。

  落地的瞬間,她砸到了一個火熱的懷抱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敲碗求收來了

  第十章

  清涼的夜風與身下會喘氣的肉墊子。

  夏淳腦子裏浮現‘啊,砸到人了’的意識,下意識地說了句對不起。然後七手八腳地就要爬起來,才起身,就被人抓著又給按下去。

  是周卿玉,神誌不大清醒的周卿玉。

  他靠著牆半坐在地上,修長的腿一條微屈膝蓋支著一條展開。兩隻滾燙的手箍在夏淳的後腰,一雙從來都平靜淡漠的眼裏蕩漾著幽幽的水光。他一聲不吭地凝視著從天而降的人,眼睛間或一下的緩慢眨動著,神色很平靜氣息卻急促又燙人:“如花?”

  夏淳撓了撓後腦勺,點頭:“公子。”

  周卿玉聞言垂下了眼簾,長睫在他的眼瞼下暈出兩團青黑的影子。黝黑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落在夏淳臉上,似乎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公子?公子你怎麽了?”夏淳左顧右盼,淩雲淩風都不在,這回屋裏真正就隻有周卿玉一人。她嚐試動了動,然而才一動,就被人箍得更緊。夏淳,“公子你不若先放開奴婢?奴婢扶你起來。”

  夏淳無奈,隻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夜色沉如墨,眼前之人微微抬起眼簾,某種寂靜這時候有一股危險的味道。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夏淳,忽然傾身靠得很近,嚇了夏淳一跳。

  然而他隻是將鼻尖湊過來,停在夏淳臉側就不動了。夏淳眨了眨眼,耳邊隻有呼吸聲,一下一下地浮動著。夏淳微微側過頭,周卿玉表情很沉靜,但除了沉靜之外,還有周卿玉一雙看似清醒卻茫然失措的眸子。

  夏淳覺得這個時候,不能跟個腦筋不清醒的人講道理。而且她這個人也不適合講道理。拍拍周卿玉的胳膊,夏淳拗出一個極其反人類的角度,準備強行從周卿玉懷裏起來。

  然而她才剛一動,安靜坐著的人表情一變,突然就發難。

  素來清雅疏離的人,凶猛地就襲擊了她。

  夏淳雖然有些摸不清狀況,但周卿玉這種情形用腳指頭想也猜到怎麽回事。想到傍晚大夫人叫她送的那盅雞湯,夏淳就好特麽的心虛:“對不住對不住!公子,奴婢當真不是故意的,那盅雞湯是夫人命奴婢帶來的,奴婢隻是奉命,你若是醒來,千萬莫要怪罪與我……我,不是,奴婢是無辜的……”

  “沒有,沒有難聞的味道,”周卿玉清悅的嗓音全是沙啞的味道,在這四下無聲的夜裏格外的撩人。夏淳在他耳邊叨叨叨,他全然聽不見,隻鼻尖在夏淳的頸側周圍不停地確認。他呢喃,“沒有難聞的味道……”

  說著,忽地翻身起來,直接將夏淳給壓在了地上。

  “哎!等下,哎!公子!”夏淳的驚呼都被掩在了喉嚨裏,“唔唔唔,我,不是,那啥,等等公子,地上好他媽髒,換個地兒,等下,啊……”

  ……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夏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家給辦了。

  等初春洗漱完畢,滿臉嬌羞地由丫鬟引著往周卿玉的屋裏去。就聽見緊閉的門裏傳出一道婉轉綿長的女子嬌啼。緊接著,低沉的男音馳騁的凶狠與女子破碎的啜泣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綿綿不間斷。令人聞著臉紅心跳,聽著麵紅耳赤。

  意識到裏頭正在發生什麽,初春仿若一道驚雷劈在頭頂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身邊人,身邊人比她更震驚。兩人都不敢相信,不過一個沐浴的功夫,裏頭就換了這幅陣仗!

  初春回過神來,甩開丫鬟的胳膊就要去拍門。然而不知何時來此的戰嬤嬤冒出來,冷冷地抓住了她的手。

  “嬤嬤!裏頭狐媚子她搶了我的……”

  戰嬤嬤立即喝斷,壓低了嗓音道:“什麽你的我的?公子歡喜誰,就是誰!”

  “可,可明明是我!”初春當真氣得淚都流出來。“是我先來的!是我!嬤嬤你明明叫奴婢第一個去沐浴,這個狐媚子她……”

  “初春姑娘!”戰嬤嬤怒了,十分惱火此人的不識趣,難得主子自己拉了人進屋,誰敢進去打斷她活撕了誰,“到底你是主子,還是裏頭那位是主子?主子願意抬舉誰就是誰,你這還沒承寵呢就這麽大的心,還不趕緊退下!”

  初春不甘,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可戰嬤嬤隻管她們家大公子終於開竅欣喜若狂,哪會管個下人樂不樂意。

  手一擺,上來兩個人,拉著初春就走。

  後麵晚些的秋香和暖冬,別說過來主屋了,直接被人遞了話回小樓去。

  三人懷中一腔歡喜來,帶著滿心忐忑與憤恨走。雖不知裏頭搶先的小賤蹄子是誰,但初春秋香等人是徹底將人給恨上了。三人幾乎是嘔血的心情回到小樓。初春一回屋,發覺夏淳不在,借題發揮地哭罵了起來:“這個蠢貨又去哪兒了?大半夜的,不在屋裏,該不會有趣抓青蛙?”

  她一麵罵一麵抽噎,抓起床上的枕頭就往地上砸去:“抓個勞什子的青蛙!生了一幅妖精皮囊有屁用?關鍵時候不在,還不是被外頭的小賤蹄子給搶了先……”

  說著說著,她撲到床上就哭了起來。

  夏淳是被人折騰到天外大亮才得以苟延殘喘。蒹葭院的夫人下手真的是太狠了,這虎狼的藥性,是恨不得叫周卿玉一次性把多年未曾使過的精力都使出來嗎?

  從未掉過淚的夏淳不僅被折騰哭了,到最後,哭到嗓子都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