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作者:卡比丘      更新:2020-07-07 14:05      字數:3526
  席曼香麵容嚴肅,湯執老老實實地“哦”了一聲,她仍然不滿意,問他:“你是不是聽不進去我的話。”

  “沒有,”湯執否認,裝作乖巧地敷衍她,“我聽的。”

  席曼香看起來並不相信,懷疑地看著湯執,說“是嗎”,又問他:“那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真的沒談過戀愛啊?”

  “沒有,”湯執發愁地說,“沒有,媽,你在裏麵缺什麽嗎?我想辦法給你送進來。”

  “我能缺什麽,我什麽都不缺,”席曼香並不吃他那一套,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們這兒新來一個姐們兒,兒子和你差不多大,說什麽女朋友換了十幾輪了,還有什麽炮——哎,我也不懂,你有嗎?”

  她看著湯執,眼中的期待讓湯執感到頭大。

  他知道他媽是想說炮友,又不知道該不該在他麵前說這個不雅的詞。

  “沒有,”他幾乎數不清自己短短二十分鍾說了多少個“沒有”,“我哪有空找。”

  他媽以為他是個濱港大學畢業的優秀白領,性取向很大眾。

  然而別說湯執沒有炮友,就算有,應該也是男的。

  說完這句話,湯執突然之間想到徐可渝。他終於想起其實自己在法律上已經結婚了,和一個家庭很好的女孩兒。

  女孩兒或許算有一點喜歡他吧,可能很需要他,可是他不喜歡。

  湯執心好像一個衝滿四十度熱水的氣球,水冷不下來擠不出來,而且很重,不住往下掉。

  在這一刻,湯執看著母親的眼睛,忽然有一種很狂熱很荒唐的反叛渴望。

  他想告訴他媽他是個同性戀。但隻不過下一秒鍾,他就泄氣了,過了半晌,幾乎是有些故意地對她說:“老媽,我才多大,現代社會哪有二十二歲結婚的。”

  忽而間,站在她身後的獄警手裏的小鍾響了,發出刺耳的鳴音。

  探監時間三十分鍾到了。

  他媽的嘴動了動。他觀察到她有些幹的玫瑰色的下嘴唇,眼角細微的褶皺,看見她明亮的眼睛,抓著話筒因不想放下而微抖著的手。

  她的右手手肘靠在快裂開的木頭桌麵上,死死盯著他,好像看一個人越用力,就會越慢忘記。

  “寶寶,”她突然說,“我愛你。”

  獄警替她掛了電話,湯執沒有來得及說話,仰臉看她站起來往回走。

  等對麵的門關上了,湯執也走出去。

  他拿出手機看看時間,離司機來接他還要一個半小時,他便在監獄大堂的鐵椅子上坐了一會兒。

  湯執不想看手機,也不想思考,呆呆坐著,坐了許久,看探監的人進去了出來,進去又出來,他才站起來,走到監獄旁邊的小賣部裏買了包煙、一隻火機。

  打火機是紅色的,透明塑料殼子,油在殼子裏晃來晃去。

  湯執不顧形象地蹲在滅煙台旁邊,拆了煙,拿出一支點了,吸了一口,看著眼前灰色的柏油路,和道路兩麵森森的鬆樹。

  天氣太差了。湯執想。

  灰白色的煙氣嫋嫋在他手指間走上來,穿過他上下睫毛縫隙往上飄,把他眼睛熏痛了。

  抽了半支,來接他的車緩緩開上坡,湯執走到滅煙台旁把煙滅了,坐進車裏。

  徐升白天陪外祖父登山,晚上又與外祖父的登山夥伴們在橋牌俱樂部待了大半個晚上,回到家時,已經接近十一點。

  管家右腿走路還不是很利索,但替他守門。

  徐升上樓洗了澡,準備上床之前,突然之間想起讓湯執去房產公司拿回來的幾份文件還沒簽字,便撥了湯執房間的內線,想讓湯執送過來。

  等了許久,湯執不接,徐升有些不耐煩,又打了湯執手機,還是不接。

  管家去睡了,徐升想到他腿沒好全,不想把他叫起來,親自走到了湯執房間門口敲門。

  敲了幾下,門開了。

  “幹嘛。”湯執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看著徐升。

  “我睡著了。”他又對徐升說。

  湯執聲音輕輕的,帶著困倦,尾調拖得有點長,就像在跟人撒嬌。

  徐升看著他,不為所動地說:“讓你拿的文件呢?”

  湯執想了想,告訴他:“在書房裏。”

  “帶我去拿。”徐升說。

  湯執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好吧”,趿拉著拖鞋磨磨蹭蹭往書房的方向走。

  徐升跟在他後麵,走到書房門口,看湯執的手按上門把,把門打開,再開了燈,往裏走。

  湯執的動作幅度都不大,懶懶散散地,舉手投足都很慢,好像還沉浸在夢裏。

  他走到自己的台子邊,拿了文件,遞給徐升。可能是不想讓徐升挑他的刺,湯執遞得很小心,一點都沒碰到徐升。

  徐升看了一會兒文件,簽了兩個名,抬頭看了看湯執,湯執眼神有些失焦,好像快站著睡著了。

  “湯執。”他叫了湯執一聲。

  湯執陡然驚醒,眼睛睜大了,看著他,有些吃驚地問:“怎麽了徐總。”

  徐升隻是隨便叫的,沒有任何事要問他,因此怔了一下,才不假思索地臨時問了個問題:“你下午探監怎麽樣?”

  湯執或許沒想到徐升會關懷他,也愣了愣,說:“還好。”

  “還是以前那樣。”他說。

  徐升“嗯”了一聲,低頭繼續簽名,過了少時,湯執小聲說:“不過今天突然想讓我交女朋友。”

  徐升抬起眼看他,他沒看徐升,眼睛看著窗口,說:“我沒跟她說起徐小姐,就是差點衝動出櫃了。”

  湯執下巴尖削,脖子細長,他站著,徐升坐著,徐升要仰視他。

  徐升收回目光,沒有接話。

  過了許久,他把文件都簽完了,發現湯執閉眼站得晃來晃去,頭一點一點地,又叫了一聲:“湯執。”

  湯執的表現和上一次不同,無精打采地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看上去又不大高興。

  “走吧。”徐升說著,站起來。

  湯執再一次慢吞吞向外走去,走到關著的門口,差點一頭撞上去,徐升地拽住了他。

  湯執的身體很溫暖,睡袍下的手感有些柔軟,他被徐升拉回來,又在徐升身上撞了一下,才恢複了一些精神。

  徐升低頭看著他,但他沒抬頭,麵頰離徐升不到十公分,再過來一點,下巴會碰到徐升的肩膀。

  “喔,沒開門。”湯執意識到徐升拽他的原因,抬手把門打開了,沒有停頓地走了出去。

  第21章

  他們在當地晚間十點抵達溪城機場,舷窗外一片漆黑。

  MI州氣候濕冷,湯執跟在徐升身後,走到機艙門口,五月微冷的風貼著麵孔和脖子吹過。

  湯執微微縮了縮,徐升回頭看了他一眼。

  環境的亮度與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很像。徐升還是這麽高、英俊,又很傲慢。

  湯執旅途疲憊,盯著徐升眼睛中間,假裝在與徐升對視,心裏既覺得徐升好像跟他熟了一點,也覺得沒有。

  徐升可能是真的看了他一會兒,才說:“你發什麽呆。”

  “跟上。”然後轉頭往下走。

  湯執也跨了一步,走出艙門,站在白色舷梯的鋼板上,向外看。

  與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濱港國際機場相比,溪城機場很小,飛機也不多,顯得暗淡而靜謐。

  湯執搭著舷梯的扶手往下走。

  對方公司派來的兩台轎車停在不遠處,水泥地麵的顏色深深淺淺,像是剛下過一場小雨。

  徐升與迎接的副總魯伯特握手問好,一同上了第一台車。

  湯執便主動地和隨行的一位談判人員鄧明煦一起,往後頭的車上走。

  因為在飛機上時,徐升曾要求另一位名叫羅謙的談判員在下飛機後和他共坐一台車。

  徐升說他翻閱資料時,需要羅謙在一旁,及時回答他的問題。

  一台車隻能坐三個人,湯執理所當然地把位置讓給了羅謙,自認為十分周到。

  但坐進車裏後,前方的車卻等了一陣才啟動。

  湯執有些奇怪,給羅謙發了短信,問他怎麽回事。

  羅謙很快回複:“不知道為什麽過了一會兒才說走。”

  湯執想了片刻,沒想出所以然,不再為難自己。

  轎車越過機場通道,轉彎開上公路。

  溪城的路很寬,路燈不算明亮,或許因為夜深了,公路上的車不多。

  司機們開得很快,隻用了二十多分鍾,經過樹木茂密的郊區,進入兩邊有矮籬與房屋的市區街區,沿著寬闊的、慣穿整個溪城的河流前行,最後來到酒店門口。

  徐升下車後,便與格蘭德一起走進大門,湯執也急急忙忙走下了車,跟了進去。

  此行兩位談判專員各一間房,湯執與徐升住在頂層套房,因為徐升排斥與太多人同宿。

  從下飛機後,一直到進酒店房間,徐升都板著一張臉,沒和湯執說話,很明顯在給湯執臉色看。

  湯執一頭霧水,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哪裏做錯,還是溪城天氣哪裏惹徐升的生氣,覺得徐升的心思簡直天下第一難猜。

  徐升回了自己的房間,微微用力地關上了門。

  湯執站了少時,也先回房了。

  洗漱後,湯執回到客廳,將溪城格林汽車製造集團傳給他的行程單拿出來,等待徐升出來確認。

  徐升遲遲不出來,湯執等得無聊,先是走到窗邊看了一會兒夜景,而後坐回沙發,打開電視機,開著靜音探索本地頻道。

  電視機的遙控器不怎麽好用,湯執隨便按了一通,竟然按到成人收費頻道。

  他覺得徐升短時間內還不會出來,順水推舟想看幾眼,沒有想到隻看了一點點,就聽見徐升冷冰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湯執,你自己房裏沒電視機嗎 ?”

  湯執嚇了一跳,按了關機,屏幕黑了。他回頭,看徐升臉色也黑黑的,又馬上解釋:“不小心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