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作者:卡比丘      更新:2020-07-07 14:05      字數:3505
  湯執不知回答什麽,便抬頭對徐升說:“謝謝。”

  接到律師電話後,湯執一直沉浸在虛無的喜悅當中,因為好的消息來得實在突然。湯執會提前準備很多事,但好像永遠都準備不好迎接好運。

  “不用謝這麽多,”徐升對他說,“是你自己換來的。”

  湯執看著徐升,徐升沒看他,拿起醒酒壺,很輕地晃了晃。

  徐升有著適合扮演深情角色的外表,卻很浪費,好似根本沒有感情。

  不過他說得也沒錯,確實是湯執用很多自己的東西換來的。

  所以湯執回應:“嗯。”

  餐廳中隻開了餐桌上方的長吊燈和環燈,湯執還是可以看見落地窗外黑色的草木和山影,但是看不清星星。

  徐升倒了一杯酒,湯執自己也倒了一杯。兩人沒有向對方祝酒,徐升不會,湯執也沒有這種想法。

  湯執喝了半杯,有些微醺,突然發現徐升的杯壁上好像有一點髒汙。

  他懷疑自己是酒勁上來,神智不清,很想去把汙漬擦掉,抬手向徐升的杯子伸去。

  徐升反應很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靠近。

  “怎麽?”徐升微皺著眉頭,問湯執。徐升力氣有些大,手很熱,沒有馬上鬆開,還是牢牢地握著湯執。

  湯執微微愣了愣,對徐升說:“你的杯子有點髒。”

  徐升還是沒鬆開他,將杯子轉過來少許,皺著眉頭看了幾秒,問湯執:“在哪兒?”

  湯執靠過去看了看,才發現自己大概把桌上什麽物件的倒影看成了髒東西,對徐升認錯:“對不起,我看錯了。”

  徐升好像在確定他是真的看錯,還是在動什麽歪腦筋,看了他片刻,才鬆開他。

  放下酒杯,徐升先上樓了,湯執左手的手殘還殘留著一種怪異的力度,但過了一會兒,也就沒有了。

  兩天後,管家和廚師終於通過了篩查,來報道了,家裏也恢複了往日的規律和整潔。

  這兩日,徐升過得還算太平,徐謹則不盡然。

  濱港的期貨市場暴跌,徐謹的合同讓他欠下大筆債務。江言從主宅打聽到的小道消息稱,徐鶴甫在家大發雷霆,摔了一個上月剛拍得的瓷杯。

  但說徐鶴甫對徐謹簽的期貨合同毫不知情,徐升是不信的。徐鶴甫氣的不是徐謹投機,而是失利。

  周四早上,徐升陪徐鶴甫打球時,在場還有一位濱港銀行的高管。

  一場球結束後,高管先走了,徐鶴甫把徐升帶去了休息室,與他說了徐謹的事。

  徐升聽著,沒有評判。徐鶴甫便又繞到了別的話題上。

  濱港形勢瞬息萬變,徐鶴甫早有轉移資產的打算,也在境外秘密購置了許多物產。

  他要徐升去一趟未來他打算移居的目的地之一,與一家汽車生產公司做收購談判。但情勢未定,不可聲張,徐升必須秘密出行,不能帶太多人。

  徐升選了兩個集團裏的談判人員,徐鶴甫同意了。

  時間已近十二點,徐升以為他和外祖父的話題已結束,徐鶴甫卻突然提起了一位已移居海外的富商。

  “他的寶貝孫女比你小兩歲,長得很漂亮,”他說,“下個月回來祭祖,有空可以見一見。”

  徐升心中沒什麽起伏,看著徐鶴甫,說:“好。”

  徐鶴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說:“以後整個家都要交到你手上,但是——犧牲還是很難避免的。”

  徐升做出誠懇的姿態,實則有些敷衍地點了點頭,突然想起會在等他陪外祖父打球時跑去吃蛋撻的湯執。

  不論蛋撻是否好吃,生活是否順利,湯執總是生動的,每一個肢體語言、每一個表情都在告訴觀察者,他很自在地活著。

  徐升不渴望愛情,但有時向往自由。

  第20章

  這天徐升的球打得特別久,湯執和司機等得也特別久。

  從八點等到十點,他們下車走了走。

  在灰色的水泥承重柱旁,司機告訴湯執:“徐先生今天可能要很晚才會出來。”

  他摸出了煙想抽,但最後又放了回去,

  湯執一直看著他,他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問湯執:“湯先生抽煙嗎?”

  “會抽,”湯執說,“不過沒癮。”

  幾年前在缺乏娛樂的漁船上,每天傍晚收完網,湯執跟著船員們蹲在甲板抽煙。

  落日中,灰白的煙氣鬧騰地攏在一起,能把徐可渝很討厭的腥氣驅走。

  湯執對大部分難聞的氣味都談不上討厭。

  沒什麽能比人類欲望的氣味更討厭。

  司機怕身上沾了煙味,進車裏徐升聞出來,因此最終還是沒抽;湯執雖然餓,也不敢吃東西,因為徐升八成也能聞出來。

  兩人隻能一邊聊天,一邊在停車區晃了一小圈,探頭探腦看了看外頭的天。

  到了十二點半,徐升終於出來了,高爾夫球車上沒有徐鶴甫和其他人,隻有徐升。

  他上了車,讓司機往家開,湯執也發信息要廚師備菜。

  剛把消息發出去,徐升在後座開口:“下個月和我一起出境,去MI州的溪城,你找時間把簽證辦了。”

  湯執抓著手機,愣了一下,問徐升:“去多久?”

  “十天半個月,”徐升道,“事辦成就回來。”

  湯執說“好吧”,頓了少時,又對徐升說:“徐總,婚也結完了,下周我想去看我媽。”

  徐升在後頭安靜了少時,才說:“挑個事少的日子。”

  湯執有些高興,向他道了謝。

  湯執找了徐升陪他外祖父去登山的一天探監,本來準備和以前一樣,自己步行搭地鐵轉公交去女子監獄,但到山腳下的路實在太遠,他還是拜托司機送了他一程。

  湯執在等車時,徐升也坐在起居室等徐鶴甫的司機來接。

  “晚上我不回來吃飯。”徐升忽然告訴他。

  湯執說好,又祝徐升:“登山開心。”

  徐升動了動嘴唇。

  湯執知道徐升想讓自己不必說得這麽親熱,但可能因為他馬上要出門,所以懶得說出來。

  去監獄的路有點遠,湯執有少許焦心。

  從一月離開濱港算起,他已有近四個月沒見過母親。鍾律師替他和母親說過,他最近有很多事要忙,因此耽誤了探監,也向他傳遞一些他母親的情況,例如母親身體健康、中氣十足。

  監獄的外門很舊了,牆麵用霧藍色的小長瓷磚片貼成,磚片中間的水泥都發黑了。一樓上頭上用鋼築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字,“程山女子監獄”。

  停了車,司機和湯執打了個商量,他太太臨時有事,想代她去接他女兒下課,再送女兒回家。

  湯執想著反正徐升晚餐不回家,自己也沒什麽要緊事,便與司機約定三小時後仍舊監獄門口見。

  他走進監獄,站在門口的男警官是新來的,他沒有見過,便說“我來探席曼香”,對警官出示了預約碼。

  警官便用對講機找了同事出來帶他。

  程山女子監獄關的都是重犯,檢查很嚴,湯執把包和手機都寄存了,又過了一道安檢,才來到探監區。

  探監區很小,分出四個格子,供探監者與犯人通話。

  湯執母親的還沒到,獄警帶他到三號格坐下,他身邊的兩個格子都已經坐了人。

  在等待時,身邊人的輕聲細語繞過兩邊隔著的木板,傳進湯執耳朵裏。

  “兒子很好,”他右手邊的男子對女囚犯說,“上周英文和物理都考了滿分。”

  “……以後想做律師。”

  湯執受到感染,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他自己以前也跟他媽說“我以後想當律師”,上高中那會兒,現在沒有當成,希望這個英文物理滿分的男孩成功當上。

  幾秒後,探監區另一邊的門開了,母親終於來了。

  她頭發剃得很短,穿著灰色的囚衣,比湯執上回見好像稍胖了點,精神很好。

  席曼香外表比同齡人年輕不少,湯執和她有五六分像,不過她的眉眼更女性化些,眉毛高高揚起,十分英氣。席曼香在女性中算是很高大的那類,力氣也大,幾年前就自稱已是獄中某個幫派的領袖,讓湯執不必擔心。

  兩人都拿起話筒,席曼香先在那頭叫湯執“寶寶”,對湯執說:“鍾律師說你最近忙得要死,連見我都沒空。”

  “是有點忙,”湯執對她笑了一下,“下個月還要跟老板出國。”

  “媽,我好想你。”他說甜言蜜語。

  “你想個屁,”席曼香說,“要是鍾律師沒來,我還以為你欠一屁股高利貸跑路了。”

  湯執噎了一下,她又問:“你替鍾律師給徐家打工?是那個徐鶴甫的公司嗎?他早幾年給我們捐了電視機,放在食堂裏,每天中午晚上打開,都是他自己拍的宣傳片。”

  “算是吧。”湯執說。

  畢竟徐升也是徐家的一分子。

  “喔。”席曼香突然沉默了一會兒,隔著厚重的透明玻璃看著湯執,欲言又止了少時,說:“寶寶長大了。”

  “也厲害了。”她說。

  席曼香看湯執的眼神飽含母愛、信任和關懷,湯執覺得全太陽係可能隻有她把湯執當寶貝。

  “嗯,”湯執衝她笑笑,“一般厲害。”

  兩人又隨意地說了幾句,席曼香突然換了話題:“寶寶,你談戀愛了嗎?”

  湯執搖頭:“沒。”

  “是不是因為我……”她說,“……有好的女孩子也不敢接觸。”

  可能是在監獄待得久了,她的語言都很直接,抓著話筒,很認真似的看著湯執,好像如果湯執說是,她就馬上跟湯執斷絕母子關係。

  湯執哭笑不得:“你別亂說。”

  “怎麽亂說了,碰到也喜歡你的好女孩兒,你就去談戀愛,”她固執地說,“馬上去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