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作者:卡比丘      更新:2020-07-07 14:05      字數:3923
  男男女女的哄笑聲在山道回蕩,湯執回頭看了一眼,還看見有人拿著手機對著他們拍。

  湯執背著徐可渝,一聲不吭地往上走,走了一小段,覺得徐可渝在發抖,就很輕地對徐可渝說:“別怕。”

  他不清楚自己背著徐可渝走了多久。看見洋房的時候,他的雙腿和肩膀都很酸痛,眼前黑影重重。

  管家在門口站得筆挺,見兩人出現,立刻向她們小跑而來。

  說不清是怎麽回事,看見房子的刹那,湯執突然有一種安心的感覺,而徐可渝摟緊他的手也鬆弛下來。

  就好像他和徐可渝都是戰時在屋外玩鬧、遇見空襲的孩童。

  回到由徐可渝的哥哥統轄的領空,他們就安全了。

  湯執想徐升可能很漠然,但也可靠,而他的無視和輕蔑,至少都不真正傷人。

  傍晚,徐升回來了。

  他難得回家用餐,餐桌上的菜微妙地變了口味。

  餐後,湯執要陪徐可渝出門去試紗。他們的婚期訂得倉促,來不及從頭開始定做婚紗,便預訂了今晚去婚紗館試成品,再按她的尺寸加急定做。

  換上甜點時,徐可渝忽然支支吾吾地問徐升:“哥,你晚上有事麽?能不能陪我們一起去試紗?”

  徐升聽徐可渝說完,立刻看了湯執一眼,仿若正在懷疑是湯執搞的鬼。

  湯執十分冤枉,他一整天都沒有聽徐可渝說提過這件事,十有八九是徐可渝臨時起意。

  為表清白,他對徐升做口型解釋:“不是我。”

  徐升好像難以接受湯執和他交換信息的方式,有點鄙夷地皺了皺眉,撇開了目光,不知有沒有相信,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在暮色黃昏裏,他們來到了市中心的婚紗館。

  婚紗店在一間商場門口,玻璃很亮,櫥窗中掛著白紗禮服,燈光忽明忽暗地打在禮服上,模仿新娘對婚禮的隱秘夢想。

  店長在門口接他們,徐可渝挑中的款式已經掛在試紗室。接待小姐帶她走進去,拉上了厚重的簾子,徐升和湯執便各自坐在沙發的兩端沉默著。

  沙發很長,徐升用平板電腦看文件,湯執見他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也低頭用手機看起新聞。

  湯執剛打開一條萌寵類新聞,想仔細閱讀,卻聽見徐升的聲音響起來:“你們早上碰到徐明悟了?”

  過了少時,湯執才反應過來徐升問的是誰,他轉過臉去看徐升,徐升的眼睛盯著隔著他們和徐可渝的天鵝絨簾子,手上的平板屏幕已經暗了。

  “是。”湯執說。

  “你背她回去的?”徐升又問。

  湯執不清楚徐升知道多少,也不確定自己該說多少,便隻是說:“嗯,她說累了,要背。”

  徐升微微有些警惕地問:“沒摔到她吧。”

  湯執沒想到徐升如此不信任自己,立刻否認了,又順口說了一句:“不過徐小姐看著很瘦,背著倒挺重的。”

  徐升並沒有為湯執的付出而感動,冷冷地說:“應該不是她體重的問題。”

  湯執忍不住笑了,他覺得徐升這個人護短之餘,勝負欲也未免太強,便舉手示弱:“好吧。”又說:“是我力氣小。”

  徐升看著湯執,像是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又突然說告訴湯執:“她試婚紗出來,你記得誇。”

  徐升說話時唇角很平,看不出情緒如何。

  可能是因為徐升對別的所有人都很冷淡,時時刻刻都不想和湯執沾邊,此刻忽而成為一個想要關懷妹妹卻有心無力的哥哥,湯執便覺得有些好笑。

  湯執自己除了在獄中的媽媽,已經沒有別的親人,母親入獄後,湯執就沒有充當過被關愛的角色。

  他書沒能念完,不敢告訴母親,從退學那天開始,每次去探監,都要對母親現編他的大學生活,出海打工裝作是拿獎學金去國外交換,曬黑了還說加州陽光太烈。

  他覺得命好命爛實在是種玄學,而徐可渝的精神問題更像一種富貴疾病,患病後就有人關心,再不合理的願望,都有人會想辦法替她買單。

  徐升還看著湯執,好像對湯執遲遲不回答而感到不滿,湯執就馬上對徐升說:“好。”

  徐升的要求總是很高,所以在等待時,湯執打了不少讚美的腹稿,準備過會兒徐可渝換上婚紗時用。

  隻是不知為什麽,幕簾遲遲沒有拉開,湯執便又走了神,重新看起了新聞。

  徐可渝穿著第一套白紗出來的時候,湯執的萌寵新聞還沒看完。

  聽見徐升在一旁的清嗓提醒,他嚇了一跳,驚惶地抬頭,下意識地對徐可渝說:“你太美了,像仙女下凡。”

  徐可渝和接待小姐都笑了,湯執有些尷尬,又加了一句:“這件很適合你。”

  徐可渝抿起嘴唇,說:“還有好幾套呢。”

  “那再試試別的,”湯執順著她說,“或許還有更適合你的。”

  徐可渝點點頭,接待小姐又把簾子拉了回去。

  湯執內心忐忑,看了徐升一眼,徐升也看著他,眉宇之間帶著一些不悅:“太浮誇了。”

  “敷衍。”徐升又評價。

  “我是發自真心的,”湯執辯解,問徐升,“難道徐總覺得徐小姐不好看嗎?”

  徐升不說話了,湯執又對他笑笑,道:“我覺得徐小姐美得很特別。”

  他看見徐升扯了扯嘴角,沒說話,一時嘴快,問徐升:“徐總不信我?”

  徐升這才又看了他一眼,過了少時,合上手裏的雜誌,不怎麽感興趣似的說:“徐可渝和你比,倒確實是獨特一點。”

  湯執沒能完全理解徐升說話的意思,不知道徐升是說他醜還是說他不夠特別,隻知道自己有些自討沒趣。

  不過他前幾天又見了鍾律師一麵,心情很好,此刻也沒生氣,裝作沒有聽見他方才的諷刺,專注地看著徐升,低聲下氣道:“徐總,過兩天我想去探視我媽。很久沒去了,怕她擔心。”

  徐升重新拿了一份報刊,讀完頭版,才頭也不抬地說:“婚禮結束。”

  不知算不算錯覺,湯執覺得氣氛比徐可渝在時輕鬆了一點,沒那麽壓抑。但湯執一慣擅長苦中作樂,徐升又一言不發地翻著報紙,他便覺得或許真的是錯覺。

  沒過多久,徐可渝換了一套新婚紗,簾子又打開了。

  湯執臆想出的輕鬆就像清晨初陽底下的霧,稍稍不注意,就無影無蹤了。

  第7章

  徐可渝的晨跑計劃取消了,但運動計劃照舊,健身教練每周三次準時到訪。

  湯執陪她練了一次,她覺得自己大汗淋漓的樣子不好看,不願讓湯執陪著,湯執便白得了一些自由的時間。

  三月中旬,離婚禮還有兩周的一個下午,江言突然通知湯執,說後天晚上徐升表妹的十八歲生日,要湯執和徐升、徐可渝一起去參加他們舅舅的家宴,還發了一份很大的文件給湯執,要湯執熟讀背誦。

  湯執打開一看,文本前半部是是些令人頭大的繁文縟節,後麵大多是晚上宴會會出現的主人、賓客的身份、相片,最後附上了湯執自己都沒見過的湯執簡曆。

  濱港大學法律係畢業生,曾在某大律師事務所實習。

  湯執給江言回了一個電話,江言接起來,湯執對他說:“江助理,我大學真的沒畢業。”

  “湯先生,沒有關係,”江言那頭好像有什麽事,輕聲告訴湯執,“不用擔心,就按上麵的記。”又告訴湯執:“已經按您婚禮西服的尺寸,給您拿了一套成衣,晚上帶來給您試穿。”

  還再一次叮囑湯執,一定要將主客的資料記熟,以免出錯。

  湯執沒參加過此類場合,想起晨跑那天見過的徐可渝的親戚,便又將相片的部分翻了一遍。

  徐明悟的照片拍得比本人好看一些,也更像徐升一些,或許是照相館精修過。

  而那名要過生日的十八歲女孩兒,曾經帶著不自知的尖酸,衝徐可渝喊“教教我馭夫之道”。

  湯執記性很好,翻閱一遍,就記得差不多了,徐可渝也午睡醒了,要湯執陪她看一部電影。

  這天徐升回來的比往常都早,徐可渝還在樓上上課,江言跟在她身後,手上提了一套西裝。

  他把西裝遞給湯執,讓湯執先試一試,如果尺寸不合適,還要再改。

  不知是西服偏小,還是湯執最近在徐可渝家過得太舒服,胖了一些,襯衫和西裝都還算合身,隻是褲子的腰勒得不太舒服。

  他走下樓,看見徐升坐在沙發上,江言站在一旁,兩人或許在說湯執聽不得的公事,因為見到湯執下來,江言立刻噤聲了。

  湯執也不在意,隻是告訴江言:“褲子有點小。”

  江言盯他,頓了一會兒,才說:“小嗎?”

  “小,”湯執把西裝脫下來,挽在肘間,不太舒服地說:“很緊,可不可以放大。”

  “有嗎?”江言看著他,又頓了頓,才問。

  “嗯,”湯執低頭,按著貼在胯骨的西褲,招呼江言,“你看這裏——”

  江言便仿佛有些猶豫地走到湯執身邊,低聲問他:“哪裏?”

  其實褲子小得不明顯,隻有脫下西裝,靠得近一些,才能看見湯執的胯骨有些突起。

  “穿著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因為江言聲音變輕,湯執也下意識放低了音量,好聲好氣地問江言,“能帶去改改嗎?”

  “喔……”江言聲音更輕了少許,“明天讓人帶去——”

  “——不用改了,還有兩天,”徐升突然開口,“你可以少吃幾口。”

  “……”湯執莫名其妙地轉頭看徐升。

  徐升低著頭在看文件,根本沒看他,大概也不清楚他穿到底合不合身,說的話倒是理直氣壯。

  可是湯執不太敢跟他唱反調,剛想說幾句好話,讓他通融通融,徐可渝和教練從樓上下來了。

  她看見湯執,呆了一下,而後慢慢向湯執靠過來。

  徐可渝的眼神讓湯執有些不適。他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對徐可渝說:“我先上樓換衣服。”

  “不要換啊。”徐可渝小聲地說。

  她貼近湯執,細聲細氣地叫他:“老公。”

  湯執渾身緊張,又退了兩步,退到壁爐邊,不能再退。

  他一把就能把她推開,可是不敢推,隻好和坐在沙發上的徐升遙遙對視著,露出求助的表情。

  但徐可渝的哥哥並沒有開口製止,他的眼神很平靜,就像在表達,湯執被徐可渝逼到牆邊是應該的。

  既然拿了好處就要幹活,湯執在所有場景,都應當用語言或身體取悅徐可渝,反抗則決不被允許。

  徐可渝抱住了湯執,說:“你好像在和我求婚啊。”

  女孩子的身體很柔軟,但抱湯執的力量出奇的大,幾乎要把湯執勒得喘不過氣來。

  起居室裏隻開了環燈,天色暗得很快,湯執的背緊貼著冰冷的大理石牆麵,眼睛從徐升臉上移開,看著紗質窗簾外灰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