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外的警車上，許琅坐在駕駛座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臉色陰沉，而樊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也緊蹙著眉頭看著許琅。

  “琅哥，我覺得趙淑珍肯定知道些什麽。”樊陽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說道。

  “我知道。”

  許琅悶聲悶氣的回了一句。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要不要去找她兒子和女兒問問看？”樊陽提議道。

  許琅搖搖頭，沒有說話。

  樊陽剛才說的情況，許琅何嚐不知道呢，邱繼明是車禍客車司機，而秦友亮死於那場車禍，雖然意外的因素很大，但是，邱繼明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而秦友奇作為秦友亮的弟弟，親人，於情於理他都不應該如此不遺餘力的幫助邱繼明的家屬。

  秦友亮當初的老婆喬娜，現在成為了秦友奇的妻子，而秦友亮和喬娜的孩子秦亮，也是他們撫養長大的，可是，在辛辛苦苦撫養了十幾年之後，卻突然讓其消失，當成寵物狗一般圈養起來，這本來就透著一股怪異的味道。

  哥哥的孩子，導致哥哥遇害的肇事者的家屬，孰輕孰重，隻要是個人都分得清，可是，現在的結果和情理卻完全相反，趙淑珍作為邱繼明的妻子，這三十多年來一直都備受秦友奇的照顧，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而許琅他們也知道趙淑珍知道一些真相，問題是，趙淑珍一口咬定她不知情，許琅他們在沒有充分的證據情況下，也不能對趙淑珍采取什麽措施。

  當年，導致車禍發生的是邱繼明，而邱繼明在那場車禍當中遇害了，現在，三十多年過去了，真相到底是什麽，已經不得而知了，但是，那場看起來純屬意外的車禍，可能另有隱情，趙淑珍可能知道真相，但是，她不肯說，至於為什麽不肯說，肯定有她的顧忌，就算許琅他們現在懷疑三十三年前的那起車禍，不是意外，而是人為製造的，跟趙淑珍也沒有什麽關係，她跟案件本身無關，但是，她和兩個孩子卻是最大的受益者。

  許琅和遠在雲南市的羅佳妍的想法是一樣的，有著同樣的猜測。

  三十三年前，導致多人死亡的意外車禍案，可能不是車禍，而是人為設計的，甚至，可能邱繼明的死，都是提前設計好的。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的話，結合目前調查到的線索來看，一條大致的脈絡就出現了。

  秦友奇跟邱繼明認識，在秦友奇和秦友亮在回到雲南市辦完事之後，原本應該一起返回的兩個人，卻沒有乘坐同一輛長途汽車，當時，雲南市那邊連續下了半個多月的暴雨，導致山體滑坡，多處出現了泥石流，在秦友亮車禍發生前，就發生過幾起類似的車禍，不過，當時沒有死人，而秦友亮的車禍死了人，有了前車之鑒，很多人最多也就覺得秦友亮他們這些死者是自己倒黴罷了，這是當初那起車禍被定為意外的最大原因。

  邱繼明在從雲南市發車之前，跟秦友奇一起吃了飯，喝了酒，作為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司機，邱繼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要開車，不能喝酒，而秦友奇也不可能不知道，邱繼明要開車，但是，他們依舊喝了酒，這明顯是故意的，這可能是秦友奇和邱繼明商量好的，也可能邱繼明什麽都不知道，真相如何，邱繼明已經死了，隻有秦友奇知道。

  車禍發生的地方，是之前發生過一次車禍的地方，按理說，之前發生了車禍，司機應該更加注意謹慎才對，避免車禍再次發生，可是，意外還是發生了，客車被泥石流衝到了公路外麵，而邱繼明沒有采取急救措施，導致有人死人，而邱繼明為什麽沒有采取緊急措施，可能跟他疲勞駕駛和醉酒有關，也可能是他故意沒有采取行動的。

  車禍被認定為意外，邱繼明死了，秦友亮死了，秦友奇娶了喬娜，也就是現在已經在雲南市遇害的喬麗娜，而邱繼明死了，但是，他的老婆孩子都被秦友奇照顧著，這一照顧就是三十多年，趙淑珍他們一家三口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說許琅的猜測成立的話，那麽，‘意外’的車禍是人為製造的話，目的可能就是殺死秦友亮，但是，問題也隨之出現了。

  第一，當年，秦友亮才結婚沒多久，已經返回S市的他，為什麽又要和弟弟秦友奇再次回到雲南市呢？回去做什麽呢？而且還是兩兄弟一起回去的？

  第二，在返回的途中，秦友奇為什麽沒有一起回去呢？

  第三，邱繼明在這起事故當中，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受害者，還是知情者，亦或者是直接的參與者？

  第四，如果這起事故是秦友奇精心設計的，那麽，他的動機是什麽？目的又是什麽？為了喬娜那個女人嗎？

  第五，趙淑珍作為邱繼明的妻子，她到底知道些什麽？知道真相為什麽不說出來？

  前麵兩個問題，需要羅佳妍在雲南市那邊繼續深入的調查，而第三個問題，知道的隻有秦友奇了，除非他親口說出來，不然，許琅他們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而最後一個問題，也十分的關鍵，許琅必須想辦法從趙淑珍身上打開突破口，從而知道內情。

  但是，該如何下手突破呢，這又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剛才樊陽提議去找趙淑珍的兩個孩子打探情況，許琅卻拒絕了，他的理由很簡單。

  一來，當年邱繼明去世的時候，兩個孩子都還小，一個才五歲，一個也才三歲，都是才剛剛認識這個世界，他們能知道什麽，更何況，現在三十多年過去了，小時候的事情怎麽可能還記得呢，二來，就算他們知道什麽，肯定知道的也不多，而許琅他們去找到趙淑珍，如果趙淑珍真的想要隱瞞的話，估計，在許琅他們離開她家的時候，趙淑珍的兩個孩子就已經接到電話了。

  有了這兩個理由，就算許琅他們現在過去找到他們，估計結果也是和現在一樣的，還是要把重點放在趙淑珍身上，從她的身上打開突破口，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辦法了。

  當年的幾個人，秦友亮、秦友奇、喬麗娜、邱繼明、趙淑珍，還有現在的秦亮和秦奮，一共七個人，現在活著的也隻有三個人，秦友奇、秦奮還有趙淑珍，可是，對於秦友奇是否還活著，許琅還需要打個問號，而趙淑珍什麽都不說，問題也很難辦。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找到秦友奇，對其進行審訊，讓他告訴許琅他們真相，但是，秦友奇現在在哪都不知道，怎麽可能審訊呢？

  羅佳妍在跟許琅匯報邱繼明情況的時候，也提到了雲南市對秦友奇和秦奮的搜捕工作的結果，結果就是沒有結果，秦友奇和秦奮已經不在雲南市了，所以說，許琅他們還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秦友奇身上，然而，想要突破趙淑珍，該從哪裏下手呢？

  趙淑珍已經六十二歲了，到了退休的年齡，她現在已經退休了，兩個孩子也都各自成家立業了，有了自己的家庭，趙淑珍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牽掛的了，在來找趙淑珍之前，許琅也調閱了趙淑珍的相關資料，資料很簡單。

  趙淑珍曾經是跟邱繼明在用一個客車公司上班，結婚之後，她就成為了家庭主婦，後來，邱繼明去世了，她也帶著兩個孩子搬家了，去了秦友奇的工廠上班，一直到退休，其沒有犯罪記錄，也沒有官司，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太太而已。

  想要從趙淑珍的身上打開突破口，必須找到她和秦友奇之間的關係，他們應該不是情人關係，這一點兒，從之前的調查當中就可以確定，如果，趙淑珍和秦友奇是情人關係，三十多年過去了，外人可不能一點兒都不知道，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如果不是情人關係，那麽，肯定就是利益關係，可是，到底是什麽樣的利益關係，可以讓他們這樣維係下去呢？甚至在秦友奇失蹤之後，趙淑珍還要替他隱瞞下去呢？

  想到這，許琅決定去調查一下趙淑珍和秦友奇之間的經濟來往，對機械加工廠的一些跟趙淑珍差不多年齡的老工人進行走訪調查，或許，從他們那裏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從而發現其他的東西，進而就可以根據這些東西，來突破趙淑珍了。

  許琅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之後，樊陽想了想，點點頭同意了，於是，兩個人兵分兩路，許琅去銀行調取兩個人之間的銀行流水，而樊陽則重新回到工廠，去調查那些退休工人的情況。

  ————

  意外總是在人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到來。

  就在許琅去銀行調取了秦友奇和趙淑珍的銀行流水的時候，一個來自五馬市的陌生電話打了過來。

  打電話來的是五馬市的刑警一隊的隊長，姓李，李隊長告訴了許琅一個好消息，也可以是一個壞消息。

  秦友奇找到了，但是，找到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具被撞爛的屍體。

  本來，在得知找到秦友奇的時候，許琅是很興奮的，畢竟，現在許琅他們調查的案件，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秦友奇，隻要找到他，一切的疑問都迎刃而解了，可是，在得知秦友奇遇害之後，許琅剛剛產生的興奮勁，頓時煙消雲散，一顆心也沉入了穀底。

  意外？還是蓄謀？

  這是許琅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最大的疑問。

  李隊長在電話裏告訴許琅，秦友奇的屍體現在就在五馬市，希望許琅可以過去一趟，許琅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

  掛斷電話之後，許琅就駕車回到了CSY，把查到的東西交給了呂星，讓他繼續跟樊陽配合，完成接下來的工作，而許琅本人則通知了秦明月，兩個人一起離開了CSY，乘坐最早的飛機，趕往五馬市。

  在飛往五馬市的飛機上，許琅心情非常的糟糕。

  一開始，秦亮死亡之後，許琅他們還覺得，這起案子沒有之前的三起案件複雜，可是，隨著調查的深入，許琅他們最想看到，也是最不想看到的情況出現了。

  秦亮的死隻是一個開始，秦奮的離家出走，秦友奇和喬麗娜的離開，然後就是喬麗娜的遇害，秦友奇和秦奮的失蹤，現在又是秦友奇的遇害，而這一切都和三十三年的那起早已經被定性為意外的車禍案有關，這完全和許琅他們之前調查的案件沒有太大的關係，可是，想要弄清楚，秦亮到底是意外猝死，還是被人設計謀殺的，就必須要弄清楚秦亮和秦友奇他們之間的複雜關係，而想弄清楚這些關係，就必須調查清楚三十三年前的車禍案。

  想到這，許琅的臉色陰沉的可怕，他自從上了飛機之後，就一直看著窗外。

  在飛機沒有起飛的時候，許琅還能透過窗戶看到機場附近的建築，而在飛機起飛之後，許琅看到的隻有那近在咫尺的雲朵而已。

  想著秦友奇的死，許琅希望秦友奇是死於意外，因為，這樣就可以排除秦奮的嫌疑了，但是，許琅心裏也很清楚，秦友奇在這個時候死亡，而且還是從雲南市回S市必經之路的五馬市死亡的，這肯定不是簡單的意外那麽簡單，而且，李隊長在電話裏雖然沒有具體的說明秦友奇死亡的具體情況，但是，許琅還是感覺到，秦友奇的死肯定沒有那麽簡單。

  想到了秦奮，許琅的心情就更加的糟糕了。

  秦氏家族，從秦友奇他們那一輩算起，兄弟姐妹五個人，現在還活著的隻有那個二姐了，而且，根據羅佳妍說，秦友奇二姐的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畢竟，年紀大了，而秦奮和秦亮兩個人，一個已經死亡了，一個處於失聯狀態，到現在都無法確定，秦亮到底是意外猝死，還是被人蓄意謀殺的，而秦奮在這一係列案件當中，到底扮演著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在得知喬麗娜遇害的消息之後，雖然從現場的種種跡象來看，殺害喬麗娜的是秦友奇，但是，秦奮畢竟也在場，後來，秦奮和秦友奇都失蹤了，而現在，秦友奇的屍體卻在五馬市被發現了，秦奮卻不知所蹤，這本來就很不正常秦友奇的死是不是跟秦奮有著直接的關係呢？

  盡管許琅不願意那麽去想，但是，從目前的事情來看，這一切都跟秦奮有關，他是知情者，也是參與者，甚至，他很可能是那個作惡者。

  “哎......”

  許琅沒來由的歎了口氣。

  坐在許琅身邊的秦明月在聽到許琅的這聲歎息之後，就轉過頭看向許琅，但是，他沒有開口。

  許琅也沒有解釋的意思，依舊看著窗外，他希望飛機可以快一點兒到達五馬市，這樣，他就可以更早的知道秦友奇的情況，從而根據秦友奇的情況分析出秦奮下一步想要做什麽。

  飛機已經起飛，從S市抵達五馬市，需要一個來小時，許琅最近很累，他就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休息一下。

  ————

  在許琅和秦明月接到從五馬市打來的電話，乘坐飛機趕往五馬市的時候，一輛布滿灰塵的轎車從國道上駛入了S市。

  從車子的情況來看，車子應該去了很遠的地方，而車子上的人，也十分的疲憊。

  開車的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甚至還十分稚嫩，他臉色微白，雙眼通紅，裏麵布滿了血絲，嘴唇幹裂，在嘴唇上方是一圈青澀的胡子。

  轎車下了國道之後，沒有進入市區，而是開到了一個汽車修理廠。

  年輕男人在把車鑰匙交給汽車修理廠的老板之後，對他說了幾句，然後，就從車上拿下來一個旅行包背上，接著，就離開了汽車修理廠，站在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因為現在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街麵上打著空車顯示牌的出租車不少，就在年輕人揮手攔車的時候，一輛出租車就立即開到了年輕人麵前。

  年輕人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拉開後排的車門，取下旅行包放入車內，然後，他也進入了車內。

  關上門之後，年輕人看著窗外，輕聲的說道：“去公安總局。”

  開車的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年輕人，皺了皺眉頭，放下顯示牌，計價器立即開始滾動起來，啟動車子，朝著市區開去。

  在許琅他們乘坐的飛機起飛之後沒多久，搭載著年輕人的出租車就停在了公安總局門口，年輕人拿出了一張百元大鈔遞給司機，說了句不用找了，就拿起旅行包下了車。

  司機看著這個有些怪異的年輕人，沒有立即啟動車子，而是看著年輕人的背影，他發現，年輕人沒有去公安總局，而是去了隔壁的CSY辦公大樓，和讓司機更加的覺得年輕人有些怪了，不過，他沒有在待在這裏，開車離開了。

  在司機離開之後，年輕人已經進入了CSY辦公大樓，他來到呂星麵前，放下背包，語氣平淡的說道：“我殺了人，我是來自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