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作者:望三山      更新:2020-07-06 18:16      字數:4268
  且築基之勢不小,甚至稱得上是有些驚人了。

  雲城本就是擔憂情隨蠱會情動,才會先行一步來到妖鬼集市,誰曾想到,他這一步還是來晚了。

  裴雲舒身上的香味由著風吹散開來,又被風卷在這一片空間。

  定力不夠的花月已經被百裏戈點成了石頭扔在了一旁,而正抱著裴雲舒不肯撒手的燭尤,百裏戈卻是沒有辦法了。

  一身戰甲的狐妖將軍隻能同他好好說話,“府後就有一方天然水池,你抱著雲舒隨我來。”

  燭尤抬眼看他一眼,他此時的臉上已經布滿了妖紋,眼中的波濤洶湧的獨占欲望,地動而山搖,仿若誰碰他懷中寶物一下,誰就會在這地動山搖中而亡。

  龍乃萬獸之長,百裏戈笑著退後兩步,率先朝著水池的方向而去。

  裴雲舒炙熱的呼吸噴灑在燭尤的頸部,聲音低弱,“難受……”

  燭尤抿直唇,抱起他追著百裏戈而去。

  府後的池水旁空無一人,百裏戈在這一處布下了結界,又去為裴雲舒找能將蠱蟲引出來的藥材。

  水池彌漫著冷氣,裴雲舒剛觸到水,便猛然打了個寒顫,他從失神中回過了一瞬的神,就見燭尤脫去了衣服,也踏入了水中。

  他脫衣作甚?

  腦中反應遲鈍,裴雲舒去摸身上的腰帶,他為何還穿著衣衫?

  冷水從四肢往著體內衝去,剛把燥熱壓下,下一刻燥熱又猛得燃起。

  裴雲舒彎下腰,全身沉在水中,還是覺得內裏發燙得難受。

  好不容易理智的黑眸又失了神,燭尤剛剛走進他的身邊,裴雲舒便茫然無措地看著他。但燭尤靠近他一步時,他又戰戰兢兢,害怕地踩著水退後了一步。

  燭尤皺起了眉,“怕我?”

  裴雲舒還是後退著,縱使體內火燒般的難受,縱使香味縈繞在鼻端,他還是害怕地退後著。那雙眼已經認不出來眼前人是誰了,全隨著本能,不敢讓人靠近,遠離任何離他近的人。

  “莫怕,”燭尤不上前,隻是讓水波推著裴雲舒,等人到了麵前時,他覆上裴雲舒的雙眼,低頭在他唇上輕啄一下,“不交尾。”

  裴雲舒的睫毛在燭尤的掌心劃過,帶起幾分癢意,他未聽懂燭尤的話,但雙手卻抬起,握住了燭尤遮住他雙眼的手臂,依賴地讓燭尤繼續捂住他的眼睛。

  百裏戈從房內走出來後就瞧見了這一幕,他看了一會兒,就走上前去,“這情隨蠱需要用大妖的內丹給引出來,若是你不肯,那便由我來引。你在一旁看著,若是情隨蠱跑了出來,你便用這東西將情隨蠱捉住。”

  他將一個小小木盒放在了岸邊,燭尤看了這木盒一眼,抬眸看著百裏戈,“我來。”

  百裏戈挑了挑眉,“你不怕我趁機奪取你的內丹?”

  世間皆知龍不可殺,但蛟龍卻是可殺,還一身是寶。

  燭尤嗤笑一聲,百裏戈就不再說著玩笑話了,他對著天道發了誓,斷不會在這時去傷害燭尤和裴雲舒二人。等做完這一切,百裏戈就讓燭尤喂裴雲舒吃了一顆丹藥,嚴肅了麵容,“來吧。”

  燭尤化作蛟身,大蛟一出,溢滿的水池就往外衝出了水,裴雲舒失了蒙住眼的東西,膚色泛著粉意,愣愣地看著這條漆黑的大蛟。

  蛟低著頭,一顆通體閃著金光的內丹便從他嘴中跑出,徑自來到了裴雲舒麵前。

  裴雲舒的目光瞬間放在了這顆內丹之上,這東西讓他有想要吃下的欲望,他不由張開嘴,想要去含下這顆內丹。

  水波割傷了裴雲舒的指尖,內丹在裴雲舒的唇前晃悠幾下,便朝著他的傷口而去,裴雲舒越發焦急起來,過了片刻,他的唇內竟然也跑出了一個瑩白的內丹,這內丹伸出綠色的枝條,想要去夠飛來飛去的金丹。

  百裏戈來不得多做詫異,就見情隨蠱已被金丹給引了出來,當下拿著木盒,將這小小蠱蟲抓在了盒中。

  再回頭一看,愕然。

  隻見那瑩白內丹已經用枝條抓住了金光閃閃的蛟龍丹,金丹也不反抗,兩個內丹離得越來越近,白光和金光閃爍,最後竟然交融在了一起!

  裴雲舒神智逐漸恢複,在他清醒的一瞬,交融過的兩顆內丹分離,染上一層金光的四月雪樹內丹饜足地回到裴雲舒體內,在樹妖內丹歸位的一瞬,裴雲舒便覺得手腳發軟,摔倒在了重新化成人形的燭尤懷中。

  *

  花月驚恐地看著雲城進了府中。

  這個人類修士提著劍,身後也飛著數十根細而薄的長劍,他應當是用了某種陣法,因為花月剛剛還是看不到他的,但下一刻,這人就現身在了花月麵前。

  花月被百裏戈點成了石頭,沒有半點抵抗之力,他不知雲舒美人的師兄為何會在他麵前顯形,但總是沒安好心的。

  雲城聞著空中彌留的情隨蠱的香味,對著花月輕輕一笑,一句話未說,利劍就覆上了靈力,從花月的心口穿心而過。

  花月瞪著眼睛,人形石頭重重摔倒在地。

  “若是那日在狐族秘境外就殺了你,”雲城看著這狐狸,道,“想必也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順著香味而去,身後的細劍換了陣法,這一下,又沒人能看到他了。

  但走至半路,雲城突然停住了腳步,下一刻,他的嘴角便留下了鮮紅的血。

  五髒六腑遭到了反噬,情隨蠱的母蠱死了。

  雲城咳出了幾口血,他握著利劍的手已經升起濃重的殺意,但手指顫抖,他如今這幅模樣,是怎麽也殺不了那條帶壞師弟的蛟龍的。

  他從衣中掏出一塊木牌,壓下血腥味,用靈氣灌注其中,道:“弟子有難,還請師父速來。”

  第31章

  裴雲舒隻覺得全身也無一絲力氣, 他神智清醒, 卻隻能癱在燭尤懷中。

  百裏戈將裝著情隨蠱子蠱屍體的木盒放在一旁,卻忽的俊眉一蹙,察覺到了有人闖入府中。

  “怪事,”百裏戈稀奇道,“百年以來,這倒是第一次有人敢闖我的府。”

  裴雲舒問的費力,“是誰?”

  “一個小小修士,”百裏戈不知看到了什麽, 神情倏地一冷,“糟糕,小狐孫!”

  他轉瞬就朝外飛去,裴雲舒一聽這話, 心中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扯著燭尤的衣服,“燭尤……跟上去……”

  燭尤抱著他飛起, 追著百裏戈而去。

  凜冽的風吹過臉頰,寒風勾起心底不安,手腳發冷, 心沉大海。

  裴雲舒被燭尤遮住了視線,黑暗沒有之前那般的令人安心, 反而讓人不斷地去想會發生什麽樣的糟糕事情。

  但等看到摔落在地上, 心口缺了一塊的花月時, 裴雲舒還是猶墜深淵。

  他愣愣地看著花月, 想要湊到身旁去看一看,燭尤卻抱著他猛得朝後退了開來。水流分成股去攻擊剛剛站的那一片地,隻聽清脆劍聲一響,那裏就出現了一個人。

  雲城身後的數十根利劍被水流衝亂,他自己卻並不在意,隻是轉身看了一眼劍陣,就繼續去看裴雲舒了。

  “師弟,”他長身玉立,一手負在身後,黑眸迎著殘月,笑道,“許久未見了。”

  裴雲舒寒意從心底而起,他死死盯著雲城,雙手緊握發抖,“你殺了花月。”

  他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雙眸轉也不轉,眼中情緒萬千,紅了眼圈,這幅樣子,倒是比情動的時候還要美。

  雲城挑挑眉,還未說話,他身後的細劍就擋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擋去百裏戈的一擊。

  百裏戈手握長槍,高發無風自動,他眉眼寒肅而銳利,白銀盔甲威風凜凜,見這一擊被雲城擋去,他二話不說,再次攜著長槍上前。

  隻是這一擊被一道袖口遮住,百裏戈手中長槍被一青劍反擊,這劍逼至百裏戈胸口,尖端裹著符咒,堪堪碰到了百裏戈,就被百裏戈閃過。

  “閣下為何傷我徒兒,”淩清真人的聲音淡淡傳來,“給個緣由來。”

  淩清真人站在高處,剛剛那裹著風雨之勢的一劍,也隻是憑空擊去,去救雲城一命而已。

  他衣袂飄飄,眉目冷而淡,目光在下方這群人身上一一掃過,看到在妖獸懷中的四弟子時,才微微皺起了眉。

  “雲舒,”不悅,“起身。”

  裴雲舒下意識推開燭尤,撐著無力的腿站直,但站直之後,他就被自己這下意識的反應給忡愣住了。

  “我為何要殺你徒兒,誰讓你徒兒在我府中殺了我小狐孫,”百裏戈長槍撞地,地麵就猛得顫了一顫,花草倒地,地龍咆哮,直衝對方而去,他的臉上連同身上逐漸顯出數道刀痕,這刀痕刀刀深入骨髓,但百裏戈如同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他俊美的臉上即便如此可怖,也英姿勃發,“一命賠上一命,你這小道,還不快快滾遠些。”

  白銀盔甲隨風而動,戰意被長槍引起,同聲聲風聲一起低鳴。

  燭尤護著裴雲舒,眼中蠢蠢欲動,也低低吼了一聲。

  隱隱具有龍吟的吼聲加強了山搖地動的威勢,百裏戈哈哈大笑,終於放下了心中最後的別扭,“謝夫君奸夫的助陣,戈要上前了。”

  淩清真人眼中一沉,他未使劍,而是憑空畫著符,最後一筆落下的時候,長槍已經衝到眼前,但符一亮,閃著金光朝著百裏戈而去。

  這符如有千斤之重,百裏戈竟生生被壓回地麵,地傷凹陷,符還在壓著他不斷往下。

  “你莫非是忘了你乃妖鬼,”淩清真人道,“罷了,如若真如你所說,是我徒兒傷了你狐孫之命,我也無意傷害你性命。你修為高深,生前乃是妖中大將,若是入了正道,百年便可化鬼為妖,此番為了償還你狐孫一命,我可贈你化妖之法。”

  百裏戈嗤笑一聲,手上用力,但妖鬼之身卻是生生受了不少限製,他身上有諸多傷痕,那些刀痕宛若酷刑,怪不得一滴血也未流出,原來百裏戈已成妖鬼。

  燭尤化作蛟龍,仰天怒吼一聲,尾巴一掃,壓在百裏戈身上的符咒被他打碎,金光飄散在空氣之中,轉眼就不見。

  百裏戈高聲道:“謝過弟弟。”

  淩清真人眉間皺得更深,他忽而看向府外大門處,袖袍在空中一揮,裴雲舒的兩位師兄和小師弟,便已經移到了這一片。

  裴雲舒看著師父,再看了看師兄弟們,他慢慢往後退,退至了花月身邊。

  花月的肉身逐漸從石頭變得柔軟,他琥珀色的雙眼瞪大,裏麵含著驚恐和盈盈水光。

  他未曾哭的時候,花月替他哭了;現在花月沒哭出來時,裴雲舒替他將淚水流了。

  他哭的無聲,淚水順著下頷滴落在花月身上。但哭得卻格外艱難,好似壓下去的哭聲藏著野獸,需要弓著背,彎著腰,手死死地扣著掌心的肉,才能壓下這聲。

  雲城看著他,被一道風卷至府內的師兄弟們也看著他。

  “四師弟哭什麽?”三師兄問。

  雲城看了眼地上死去的那隻狐狸,輕聲,“哭我殺了那隻狐。”

  師兄弟們就不說話了。

  雲忘剛剛築了基,他被大師兄護在身後,靜靜看著對麵的裴雲舒。

  從他的發絲看到他握緊的拳頭,再從他弓起來的背看到他的鞋尖。

  雲舒師兄是如此傷心,傷心得仿若全身都在顫抖,黑發遮住了他的側臉,雲忘無法看清他麵上的表情,卻能看到一滴滴淚珠,顆顆落在死去的那隻狐狸的身上。

  一滴又一滴,全都給了這隻狐。

  “二師兄,”雲忘道,“你不該殺了那隻狐。”

  他聲音好似被風一吹就散,“你殺了他,雲舒師兄就徹底記住這隻狐了。”

  這下好了,時光都磨不去師兄對這隻狐的記憶了。

  雲城聽他這麽一說,也皺起了眉。

  裴雲舒一哭,燭尤就怒氣洶湧,他盤旋在空中,蛟身猙獰,漆黑無比的豎瞳虎視眈眈,煞氣如銳劍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