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作者:望三山      更新:2020-07-06 18:16      字數:3855
  他歪頭想了想,“舔舔就不難受了。”

  *

  裴雲舒被氣到了。

  他頭一次有這麽大的怒火,從水中跑出來後,不顧一身的水跡,濕淋淋地往林子中跑。

  無數股水流在他身邊討好地為他擋去樹枝尖刺,他往哪個方向走,這些水流就往哪個方向開路,裴雲舒往哪裏看都能看到這些水流,最後氣到低著頭,看著地麵,不管不顧地往前衝。

  水流不敢攔住氣頭上的他,隻能把他身上的水吸走,跟在他的身邊保駕護航。

  不知走了有多久,裴雲舒才恢複了些許理智,他原地抿唇待了一會,無視那些水流,打算先找一些能用的靈植。

  他在無止峰上的小院中就種植著許多靈草靈樹,在關在院中的那些年,每一株靈植的長相和習性,裴雲舒都記得清清楚楚。

  隻是附近一些藥性好的靈植已經被原先待在這兒的妖獸吃去,裴雲舒走走停停,也隻采了三四根可以加固靈力的靈草。

  行至斷崖盡頭,裴雲舒一點點看去,突然瞧見半山腰上有一朵迎風盛開的白花。

  花如臉盆般大小,花瓣前端微粉,下部潔白,在寒風中冰清玉潔的招展,像冰雪雕刻那般的晶瑩剔透。

  這花有一個分外多情的名字,叫做白岺花。

  裴雲舒格外驚喜,他小心上前,踩著一塊塊巨石,去摘這朵不易見的白岺花。

  水流想要替他摘取,卻被裴雲舒搖頭拒絕,他認真看著水流,叮囑,“水不能碰的。”

  水流委屈的退下了。

  這花開的有些高,但並不是無法夠到,裴雲舒爬得足夠高時,將自己外衫脫下,用衣角裹著手,去摘這朵挑剔十足的花。

  所幸這花的根部紮得並不深,裴雲舒輕輕一拔,花朵就整根落在了他的外衫上,連帶幽幽的清香,也朝著鼻端竄去,隻讓人神清氣爽。

  裴雲舒抱著花,小心翼翼地下了山,腳剛剛落地,便趕忙看看懷中的白岺是否還完好。

  “師兄。”

  一道沙啞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裴雲舒猛然一驚,他倉促轉身,就看到雲忘端坐在滔天獸的背上,飛在半空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雲忘那張豔若桃花的臉龐此時卻像是經曆了不少風霜,他的眼中布滿血絲,唇瓣幹燥得裂口,一身本該潔白的道袍也不知為何沾染上了不少塵埃,倒顯得比裴雲舒還要狼狽了。

  雲忘定定看了裴雲舒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才驅使滔天獸飛下,從滔天獸身上走了下來。

  “師兄,”雲忘的聲音低低,“你到哪裏去了?”

  裴雲舒收緊了懷中的外衫,朝著他點了點頭,“小師弟。”

  卻避而不答。

  雲忘的眼神暗了暗,他一步步走到裴雲舒的麵前,嘴角掛著笑,不過在看清了裴雲舒之後,他嘴角的笑意就僵了,目光死死盯在裴雲舒的唇上,“師兄,你的唇是怎麽回事。”

  裴雲舒蹙眉,抬手撫上了紅腫破皮的唇,刺痛感襲來,他輕輕的“嘶”了一聲。

  “……”雲忘攥緊了手指,良久,他才重新笑了起來,麵若芙蓉,眼含秋波,“原來師兄即使在斷崖之下,也能有良人陪伴。”

  笑容雖美,但這句話中卻說得刺耳。

  裴雲舒冷聲道:“師弟慎言。”

  他轉身欲走,雲忘卻陰沉著臉擋在他的身前,那幾股水流想要上前攻擊,卻被滔天獸攔住,滔天獸仰天一吼,金色豎瞳裏興致滿滿。

  “師弟,”裴雲舒,“你想做什麽?”

  裴雲舒不知他又是發了什麽瘋,怕是周圍隻有他們二人在,小師弟也不打算再裝成喜歡他的樣子了。

  他隻穿著一身潔白的裏衣,與在無止峰上時的模樣無甚差別,唯獨那紅豔豔的唇,看著就叫人戾氣橫生。

  雲忘忽而輕輕笑了,目有波光流轉,情似桃瓣綿綿,他雙目靈動,滿是喜悅之意,“師兄,將你唇弄成這樣的可是那位將你帶走的蛟龍?雲忘好奇極了,不若師兄帶著雲忘一同前去,也好讓雲忘認識認識傳說中的蛟龍是個什麽樣子。”

  裴雲舒靜靜地看著他。

  斷崖下明月清風,他與燭尤在這斷崖下待了三日,雖是無法動用靈力,卻覺得輕鬆舒暢無比。除了燭尤偶爾的……

  便有再多苦難,也是覺得自在的。

  再見到雲忘時,卻隻感到了滿腔的疲憊。

  裴雲舒輕輕道:“小師弟。”

  滔天獸和水流搏在了一起,但水流不是燭尤,終究會在火屬性的滔天獸腳下化成煙霧。

  雲忘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裴雲舒道:“你既討厭我,又何必裝出這幅樣子。”

  雲忘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師兄,我怎麽會討厭你。”

  裴雲舒勾了勾唇,不再和他多說,正打算繞過他原路返回,雲忘卻從背後猛得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腰,雲忘雖是比裴雲舒矮,但力氣卻大得很,“師兄,你先跟我回去宗門,雲忘會好好和你解釋的。”

  不待裴雲舒說話,他便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枚丹藥塞到裴雲舒的口中,丹藥入口即化,幾乎不給裴雲舒抵抗的時間。

  手腳發軟,逐漸沒了站著的力氣,裴雲舒咬著牙,用最後的力氣將懷中衣衫扔給涓涓水流,“快走,不要讓水碰到花瓣!”

  燭尤還未蛻完皮,白岺花無論是對人對妖都有奇效。

  水流承擔起生平最重的壓力,捏著外衫的衣角,匆匆從枝葉中穿過。

  雲忘抱著裴雲舒,眼神卻盯著水流的方向,晦暗難辨。

  等到裴雲舒徹底的昏睡過去之後,他才將裴雲舒移到了滔天獸的背上,滔天獸盯著林中深處,高聲吼了一聲。

  隨即,山林中就傳出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一股洶湧的波濤水流席卷一切樹木草植朝著斷崖下衝來。

  雲忘立即翻身坐到滔天獸的背上,“跑!”

  滔天獸騰空一躍,朝著斷崖上飛躍而去。

  *

  山洞中,三位師兄不在,隻有一隻棕黃色的狐狸縮在角落之中。

  雲忘把雲舒師兄從滔天獸的背上抱起,輕輕將他放在石床之上。站在床邊,垂眸看著昏睡過去的裴雲舒。

  聽師兄們說,帶走雲舒師兄的是一隻蛟,剛剛用水流來追擊他們的人,也必定是那隻蛟龍。

  雲忘伸出手,撥開裴雲舒臉上的黑發,捏著他的下巴,那腫起的唇就格外明顯起來,雲忘自言自語,“三月櫻桃,鮮如初摘。”

  說完這句話,他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去。

  從儲物袋中掏出藥物,看著這被吮的好似稍稍用力就能裂口的唇,雲忘冷著張美人臉,指尖抹上藥膏,肆意在裴雲舒的唇上塗抹。

  他用的力氣很大,被親到成熟的唇瓣不堪重負,細小的鮮血從傷口中流出,染紅了一半的藥膏。

  雲忘看著這血液,手上抖了一抖,他的動作開始放輕,乳白色的藥膏在不停的塗抹下逐漸變成了透明的色澤,等為裴雲舒上完藥之後,雲忘的手指上也縈繞了藥膏和血液的味道。

  雲忘將這隻手背在身後,眼中看著裴雲舒。

  即便是暈睡過去了,雲舒師兄的眉間也還在皺著,好似心中揣著事,連睡都睡得不安穩。

  雲忘看著看著,他好似著了魔似的,彎著腰,低頭去靠近裴雲舒,藥香味從床上的人嘴唇上傳來,縈繞在鼻端不散。

  敷上的那一層透明的藥膏,讓三月櫻桃成了剝了殼的嫩肉。

  牆角的狐狸突然一聲嚎叫,驚醒了還要往下的雲忘,雲忘猛得站直,他驚慌失措地看著床上的裴雲舒。

  他剛剛是想做什麽?

  雲忘轉身跑出山洞,腳下踉蹌,猶如猛獸在身後追趕。

  滔天獸睜開眼看了跑出去的雲忘一眼,也跟著從地上站起來,往外走去。

  待山洞中徹底沒人了,牆角的狐狸才往石床邊走去。

  “美人,”狐狸走到床邊,小聲喊著裴雲舒,爪子推晃著他,“快醒醒啊,美人。”

  裴雲舒呼吸淺淺,對他的呼喚沒有反應,花月眼珠轉了幾下,用好不容易剩下的妖力,從儲物袋中掏出一顆通體瑩白的丹藥,小心翼翼地放在裴雲舒的唇中。

  這顆四月雪樹的內丹可是了不得的解毒療傷聖物,狐狸喋喋不休,“美人,你醒來之後可得把這內丹再還給我,三千年的樹妖內丹可不好找呢。”

  “當然啦,如果美人和蛟龍大人願意讓我做小,四月雪樹的內丹送給美人也不是不可以。也不知道美人你何時能醒來,我們要趕快逃走啊,”狐狸幽幽歎了口氣,真情實意道,“你的師兄們太嚇人啦。”

  他獨自說個不停,自己也不覺得寂寞,可見這幾日是憋得很了。

  狐狸說著說著,突然低下身在裴雲舒身上嗅個不停,小小“哇”了一聲,“都是蛟龍大人的味道!”

  他順著這味道移動著腦袋,欣慰地點點頭,看樣子美人記住了他的話,懂得在這狐族秘境裏,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元陽。

  蛟龍大人也真是了不起,麵對著雲舒美人也能守好自己的元陽,這等氣魄,真是他這等小妖怎麽也比不過的。

  花月由衷升起了敬佩之心。

  *

  狐狸陪著裴雲舒直到太陽下山,裴雲舒也未曾睜開眼,眼見雲舒美人的師兄們就要回來了,狐狸沒辦法,隻能探頭在裴雲舒的耳側叮囑:“美人,你記住了,醒來後千萬不要睜開眼睛。”

  他來來回回說了好幾遍,直到聽到有禦劍聲音傳來,才從石床邊移到了牆角。

  下一刻,就有人飛至了山洞中,大師兄從劍上下來,一個抬眼,就愣在了原地。

  “師弟……?”

  石床上的人恍若未聞,大師兄屏息走進,直到走到床旁,這才真的相信雲舒師弟回來了。

  便是雲景一向沉默寡言,此時也不免激動,他定定瞧了裴雲舒好一會兒,才克製地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層薄被,輕輕蓋在裴雲舒的身上。

  為雲舒師弟蓋好被子後,雲景便坐在他的身側,為他撿去床上的枯葉。待枯葉撿完,他才緩緩道:“師弟回來就好。”

  裴雲舒閉著眼睛,聽不到他說的話。

  雲景卻不覺得傷心,他專心致誌地用目光描繪雲舒師弟的樣子,另一隻手輕輕順著裴雲舒的黑發。

  黑發散在身下,襯得師弟麵色蒼白,一張臉上,唯獨唇紅如桃瓣。

  大師兄看到了,站起身道:“師弟喜潔,我去池中為師弟取些水來擦麵,就在洞口不遠處,師弟且安心等著。”

  花月蹲在牆角,心中不禁嘟囔,這幾日還真沒看出來,原來雲舒美人的大師兄也和他一樣,是個自己能跟自己說話的人才。

  第20章

  大師兄舀了些淨水,又沾濕了手巾,方才回到山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