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601
  越王悠悠歎了口氣:“她柔弱中帶著冷靜,落落大方,細致貼心,不卑不亢,隱忍亦有度。正因發自內心欣賞她,才不樂意破壞她原有生活,更不想委屈她,希望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秦茉明了。

  她從未打聽過有關越王府後宅,一來尊卑有別,二來衢州離長寧鎮相距甚遠,三來越王是一位極其低調的藩王。

  但有一點,她清楚明白,像越王這類皇子,早在成年時便已娶妻納妾、開府建牙。以魏紫的庶民身份,若跟隨越王左右,充其量隻能成為姬妾。

  天家有天家的規矩,複雜利益,後宅爭鬥,真不適合魏紫。

  越王有權有勢,隻要他想,大可無視旁人議論,收了魏紫,然而他沒有。

  他用最迂回曲折的方式,獲得獨門秘方的同時,賠了魏紫一盒玉蓮水晶糕,又派遣下屬,輪流守護她,且不讓她得悉個中緣由。

  秦茉清澄明眸倏然起水霧,嗓音微啞:“王爺,您這又是何苦呢?”

  “我……本王生於皇家,不好繁文縟節,更不愛勾心鬥角,己所不欲,絕不輕易施壓於人。”他笑得坦蕩,長眸不經意流露幾絲悵然。

  他身為天潢貴胄,有求必有得,卻選擇了“不求”。

  相較而言,她更幸運,起碼,她與容非之間,隻隔著一道即將作廢的婚約。

  秦茉回望容非,凝視他腫起的額角,眸光平添溫柔之意。

  她素來愛獨立行事,不熱衷與人交流,不論待誰,即便心存善念,也鮮少表露。

  在與容非相處時,她一再考慮自己和顏麵,實則並沒顧及容非的感受。

  他拋下該忙活的要務,長期滯留在鎮上,無所事事,花費時間做小木雕哄她,就算被她冷落在旁,也不過撒撒嬌、埋怨幾句。

  而她,在外不光竭力掩蓋,私下亦未曾承認,對他的喜歡與信賴。

  心底深處,她寧願暴風雨一來,他便反悔離去,因而死活不肯公開他們之間的情誼。

  他是否因此而不安?

  沉思中,一行人穿過果林,行至古樸高階下,秦茉快步上去敲門。

  秦園仆役開門,見她以散步為由,一去大半日,還帶回八|九名男子,本已無比驚詫;再觀馬背上趴著的那名狼狽男子,竟是上次來過的容公子,更是驚得掉了下巴。

  越王顧存秦茉麵子,說是在附近撿到外出作畫遇襲的容非,又碰巧撞見秦茉,才將病人送來秦園安置。

  秦茉恭送越王等人,隨即請老大夫替容非診治。

  秦園上下聞風而來,七嘴八舌,皆對容公子屢受劫匪的傷害而表示憐惜。

  於是,先前“姑娘帶回一位沒穿外裳的俊俏公子”的版本,迅速升級為“姑娘再度帶回那位沒穿外裳、內衣被扯爛、昏迷不醒的俊俏公子”。

  眾人紛紛感歎,這位容公子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竟一再惹禍;又究竟修來多少福,能得姑娘兩次相救。

  彎月擦過屋簷,朦朧清暉投落於花木雅致的秦園內,仆役奔進奔出,送水遞東西,應接不暇。

  大夫施針過後,小廝們為容非除下破裂中衣,擦淨汗漬與汙泥,換上幹淨袍服。

  期間秦茉未曾回避,一直緊盯著,確認容非無礙,仍坐在房中角落。

  翎兒等丫鬟見她一副心事縈繞的模樣,未敢驚擾,捧了膳食入內,垂首候立。

  靜默了將近一盞茶時分,秦茉飲下半碗綠豆粥,無心細嚐,擺手道:“都下去吧!”

  餘人互望一眼,收拾餐具等退下,又默契地掩上房門。

  秦茉蓮步移向床畔,眼見容非平躺在床,額上、手上的傷口皆塗藥膏,一塊青一塊紅,愈發映襯出他肌膚的潤澤質感。

  他呼吸平緩而均勻,如大夫所述,中了麻痹性極強的迷藥,需要一到兩個時辰才會醒。

  隔著衣裳觸摸一陣,她確認鑰匙還在,忽而冒出一念頭——直接取下,趁容非未醒,去試試能否開啟她那妝奩。

  她一手托住他脖子,另一隻手探進他結實的胸膛。

  大抵是因她的手過於冰涼,摸索在他溫熱的胸肌時,激得他“嗯”地哼了一聲。

  見鬼!適才被人以濕布擦身都沒醒,怎這會兒摸兩下就醒了?

  秦茉嚇得連忙抽手,容非腦袋砸在枕頭上,瞬即睜眼。

  他剛從漫長夢境中醒來,動了動手腳,隻覺酸麻無力。

  指腹所及,不再是他記憶中最後接觸的沙土泥石,而是柔滑細膩的絲棉布帛。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雕工考究的檀木架子床,以及柔柔傾垂的紗幔,這是……他上回在秦園所住的房間?

  正好,他可以光明正大找燕鳴遠提及的匣子。

  垂眸見自己身上蓋著薄薄的軟衾,隻穿了貼身小衣,領口處鼓起一塊,憶及方才胸前似有涼意,他茫然轉目,對上秦茉怯赧雙眸和僵在半空的左手。

  早說了,這姑娘就愛在他睡著時為所欲為!

  看她換過新衣裙,重新梳了發型,還有心思非禮他,應該沒受傷吧?

  記憶中,那棕色衣裳的男人中針摔倒……南柳去了何處?有跟來嗎?

  容非腦中從混沌逐步清明,見房中僅餘他們二人,正欲開口,秦茉搶先問道:“……醒了?”

  嗓音喜中帶驚,驚中摻羞。

  “沒,沒醒,”他本就頭暈,自暴自棄地閉上眼,“你……你繼續。”

  ——繼續摸吧,隨你摸。

  秦茉伸手戳了他兩下,“什麽感覺?”

  “難受,”他撅著嘴,慢吞吞拉過她的手,搭在自己胸口,“你如何把我弄回家的?那人呢?”

  “那人是刺客,被、被官府的人逮住了,順道送咱們回來。”秦茉記起越王及手下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惱怒地推了容非一把。

  她明知中針昏迷非他所願,仍禁不住抱怨道:“現在人盡皆知,背後不知該如何編排我倆。”

  容非定了定神,支起身子,倚傍床頭,挽起她的手,目視她緋霞沾染的耳垂如紅玉瑩潤,低笑道:“我今兒牽馬從西苑出來,碰到你家的人……他們個個笑得神秘,估摸著已猜到,我準備外出尋你……”

  “你、你不早說?”秦茉急忙抽手。

  “不如,痛快認了吧!我倆就是有一腿。”

  容非笑哼哼展臂,繞過她肩頭,將她圈入懷中。意外的是,秦茉再沒爭辯與推拒。

  被他軀體的熱力包圍,秦茉有片晌懵懂,心疼他無緣無故中毒混倒,由著他摟了一陣。

  原是美好的小約會,經曆打鬥、掉落上坡、故人重逢後,彼此心跳逐漸平伏。

  猛然驚覺已入夜,不該逗留,她輕輕掙開他的束縛,站起身來,正色道:“你且在此住下,我讓人伺候你,有任何事,第一時間讓人知會我。”

  容非見她馬上要離開,既不舍,又無奈。

  兩次皆以受傷為由入住心上人家中,他自覺丟人,事已至此,幹脆厚著臉皮住下,伺機而動。

  秦茉後腳剛步出房外,小廝已端來膳食和湯藥。容非吃了碗素麵,喝完藥,轉而去浴室沐浴。

  被冷水衝刷全身,他的意識更為清晰,但左手麻痹感尚存,不由得慨歎他這多災多難的左手。

  仔細回想,匣子裏的針當真厲害!秦茉見他撿匣子時,表情極為古怪,隨後喊了一句,“正對他扳動機關”。

  她如何得知那玩意藏有暗器?

  看來,此物或多或少與她有關。

  洗浴完畢,屏退下人,容非端坐床前,輕吹一聲口哨。

  屋頂當即傳來兩聲短暫回應。

  “下來。”容非理了理衣裳。

  矯健黑影躍進房內,如鬼如魅,正是南柳。

  南柳進入賀家五年後,成為拔尖護衛,與北鬆暗中輪流守衛容非,已達十年之久。雖每日相隨,卻沒太多交流。反倒是來長寧鎮,容非交際圈大大縮小,楚然又不在身邊,無需南柳成天藏匿,主仆二人偶爾扯上兩句。

  “南柳,誰帶走了刺客?”

  “越王。”

  “越王?又來了?”容非一驚。他暗覺越王的目標並不是秦茉,但終歸未曾證實。

  回想秦茉之言,他又問,“秦姑娘是否已知對方身份?”

  南柳點頭。

  越王可是知曉容非乃賀家家主之事,不曉得有否跟秦茉談及?依照秦茉剛才的情態,按理說,尚未知情。

  容非雖知,從寡言少語的南柳嘴中套話,必定問不出所以然,仍忍不住道:“他們說什麽了?”

  南柳搖頭:“聽不清。”

  容非料想他怕被對方覺察,不好緊隨,遂吩咐他,速去速回,連夜讓東楊調動其餘護衛。

  南柳在容非默許下,拿走桌上的芝麻餅,悄然消失在暗沉夜色中。

  容非親自關上窗戶,靜聽秦園夜靜如水,一顆心卻狂跳不息。

  賀家諸事,早已交由柳蒔音打理,依照慣例,容非跑開一兩個月,那丫頭基本能應付。隻不過,他來日回杭州,得等她獅子開大口提條件。

  眼下青脊、盜門,還有未知勢力,將長寧鎮重重包圍,單憑他一人之力,無法確保秦茉的安全。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提前布防。

  他翻出胸口的鑰匙,不知是藥效未退,還是燭火突突躍動晃得他眼花,有一瞬間,他心神恍惚。

  挪步至案前,他順手把紗籠燈罩放回原位,柔和了那道刺目錐心的亮光,也柔和了他心頭的銳意鋒芒。

  作者有話要說:

  【換個地點繼續撩。】

  大家最近不愛留評了?嗚嗚嗚~是因為容小非不夠萌麽?(對的,一切都推他頭上!誰讓他是男主?)

  特別鳴謝:左兒投了1個地雷。

  第六十六章

  七月, 初秋氣息融入蕭疏細雨,率先溢滿郊外的秦園。

  一連兩日,容非於床榻上靜聽秋雨的漸泣漸歇, 見秦茉沒有請他搬回西苑, 幹脆大搖大擺以“養病兼作畫”的名義留下。

  南柳往返鎮上, 給他帶來一大堆黃楊木和雕刻工具, 還有常用衣物、文房四寶等,為他做好長住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