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639
  容非先前一直猜不到這人的身份來曆,對應東楊所言的“賊眉賊眼”、“輕功了得”,估摸其十之八|九是盜門的人。

  如此人來自盜門,也不難理解,畢竟二十多年前,盜門隕落時,外界相傳“風影手”帶走了一大批寶藏以及秘笈。時至今日,有了“風影手”的音訊,盜門的門徒潛伏於長寧鎮,不足為奇。

  容非意識到一個事實,他近水樓台未得月,背後有人盯著,試圖捷足先登。

  他原想獨自騎馬去赴會,屆時拖延時間,待入夜後可借機留宿秦園。如今嗅出一絲危險意味,他放心不下,命東楊叫上北鬆,留在西苑,暗中保護主院的魏紫、小豌豆。

  東楊領命後,容非轉而對南柳道:“你明日隨我一道去。”

  南柳默然頷首。

  容非壓低嗓音:“離遠一點,不許看。”

  ——不許看他調戲佳人。

  南柳又點頭。

  “不許聽。”

  ——不許聽他說肉麻情話。

  南柳遲疑:“我盡量。”

  “什麽叫‘盡量’?”容非蹙眉。

  南柳一臉嚴肅地提醒他:“小點聲。”

  “……”

  次日,容非將貼身衣物卷好,連同作畫工具,放進那尺來長的楠木提匣,對鏡清理胡茬,自問儀容儀表沒什麽可挑剔的,才帶上幹糧,牽馬而行。

  他本就姿挺拔俊秀,走在道上尤為吸睛,再加上一匹雪色灰鬃駿馬,備受鎮民矚目。他怕會撞上隨時隨地造訪的賀祁與孟涵鈺,特地往西行繞了一大圈,才趕往約定所在。

  臨近隅中,馬蹄所至,山明水秀,綠草茵茵,薔薇爭豔。

  兩山之間的山穀,飛瀑潺潺,溪流涓涓,蜿蜒而下,匯成波紋漣漪的溪池。

  半山築有一座小竹亭,亭中端坐一淡青裙裳的妙齡女子,聽聞馬蹄聲是,驀然回首,但見姿容昳麗,花顏極盛,正是秦茉。

  看樣子,她先一日回家,隻為赴約。

  容非既驚且喜,快馬疾衝至亭邊,翻身下馬,韁繩隨手往樹枝上一掛,奔入亭內,“就你一人?”

  “這兒離秦園不過兩裏路,我出來散步,他們自然不攔我。”秦茉桃花眸含似水柔情,亦隱藏了幾分得意。

  她悠然起身,見容非額角滲汗,順手掏出絲帕遞給他。

  容非笑道:“這兒無旁人,你替我擦一把唄!”

  秦茉的手剛抬起,訕訕縮回,嗔道:“說好假裝路遇,既然是路遇,豈可一見麵便替你擦汗?”

  容非退後兩步,略一躬身,行揖禮,一本正經地道:“今日天清氣朗,容某外出作畫,不慎擾了姑娘賞景之雅興,內心惶恐難安,唯有以身相許,姑娘切莫嫌棄。”

  秦茉起初暗笑他拿腔作勢,聽到“以身相許”四字,登時紅了臉,“還貧嘴!”

  她謹慎四處張望,問:“你的護衛呢?”

  “與佳人作伴,帶護衛做什麽?煞風景!”容非努嘴笑道。

  秦茉語帶戲謔:“嗬,你不怕像上次那樣,被人綁去當壓寨相公?”

  “有大名鼎鼎的秦姑娘在,誰敢綁我?”他笑吟吟地上前兩步,補了句,“誰敢搶姑娘的相公?”

  秦茉拿起帕子,正欲給他輕輕擦擦汗,聽完最後那句,手上力度加重,在他額頭上連戳了兩下,“連嘴上便宜也不放過!”

  容非不滿:“我還沒占‘嘴上’便宜呢!”

  秦茉微微一愣,見他眯眼湊近,似要親她,慌忙用手帕捂他的嘴,“前天誰答應過,會規矩些的?”

  “見了心上人,抱抱親親才是規矩。”

  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秦茉被他慪得不輕,心底甜蜜與懊惱混合在一處,頰畔緋雲彌漫,疑心他真要抱過來。

  幸而,他隻是拉了她的手,與她同坐。

  相看片晌,各自一笑。

  秦茉拿出兩個桃子,一小盒點心,一袋子幹果堅果,訥訥地道:“我借散步之名出門,沒好意思拿太多吃的,你湊合著應付一下。”

  “有美景和佳人,誰顧得上食物?”他環視周邊,“你膽子夠大的!一姑娘家獨行郊野,不怕被歹人欺負?”

  “敢欺負我的,除了你,還有誰?”秦茉慍道。

  “明明是你欺負我!欺負我不能欺負你!”容非拿起點心,憤懣往嘴裏塞。

  二人吃了點東西,容非取出畫具,又到溪邊舀水,研墨作畫。

  他隨意勾畫了些山石,或許是意中人在旁,頗有幾絲別扭。

  秦茉閑坐無聊,拿扇子給他扇扇風、以汗巾為他抹抹汗,自個兒吃零嘴的同時,又偶爾給他塞點核桃仁之類的,彼此眼神交換,個中親昵之意,不言而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容非筆下已完成一小稿,山石以淡墨勾皴,層層渲染,山巔流淌淡薄煙雲,江南地潮濕溫潤感躍然紙上。

  時間長了,秦茉有些坐不住。

  她印象中附近有農家,也有五穀輪回之所,便假意說坐累了,想去轉悠一圈。

  容非叮囑她別跑太遠,她唯唯諾諾,提起裙子往北走。

  沿途山色清幽,行出兩三裏路,覓得一小村落,她尋了個地方淨手,又向農家討水,掏錢請人煮幾個雞蛋帶走。

  老人家慢吞吞添柴、燒水,待秦茉喜滋滋地捧了熟雞蛋折返,不知不覺已有小半個時辰。

  回到溪亭附近,雪色灰鬃駿馬猶自吃草,亭中畫具尚在,獨獨不見了容非。

  秦茉隻道他前去草木茂盛處解手,便返回亭中等待。

  然而兩盞茶時分過去,眺望來時山路兩端,哪有容非的影子?

  秦茉心中一沉,愈發不安。

  他該不會……真被抓去當壓寨相公了吧?

  她知容非雖生得高大,但以習文為主,與人打鬥就那麽兩三下板斧,倘若他真沒帶護衛,又遇到會武之人,恐怕撐不了多久。

  而她自詡步伐輕巧靈捷,自恃眼力佳、丟東西準頭好,此外再無多少防身技能,若陷入敵手,後果不堪設想。

  該放聲大喊嗎?萬一招來其他路人,她與他私會之事,豈不穿幫了?

  矛盾之際,遠處隱約傳出兵刃相交的爭鬥聲。

  秦茉呼吸如堵,不及細想,邁開步子,循聲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鳴謝:左兒扔了1個地雷

  第六十三章

  驟風乍起, 送來低沉吆喝,被密密層層的草木過濾了部分,仍可清晰送入秦茉耳中。

  她跑出二十餘丈, 緩下步子, 側耳傾聽, 辨別此為你來我往的交手聲。

  雙方均會武功, 她反而稍覺安心,至少, 與人爭鬥的,不像是容非。

  她狠不下心不管不顧,卻沒敢走太近,暗自祈求容非隻是跑開了,未受牽連。

  矮躲在草叢內, 她一點點向前挪步,隻聽得“啊”一聲低呼, 又夾雜骨折、摔倒的悶響,有人輕聲說了句“快回去,莫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聲音略微耳熟。

  緊接著, 長草飛掠出兩道灰影, 奔往另一側山坡,眨眼間隱匿在林中。

  秦茉懸著的一顆心頓生狐惑,靜聽四下再無異響,朝打鬥處悄然挪近。

  她必須確認, 傷者不是容非。

  三步並作兩步, 她快且謹慎,抵達一處丈餘寬的空地。

  周邊半數草木受外力而折損, 地上有不起眼兩滴的血跡,秦茉隻覺此處頗為眼熟,慌亂之際沒記起自己何時在這兒待過。

  正要撥開亂草看是否受傷,忽聞北邊小道有人疾奔而來,她轉身回避,藏匿於樹後,見來者一襲素淡緞袍,並無血跡,氣喘籲籲,玉容如畫,竟是容非。

  他孤身一人,一臉焦灼,薄唇翕動,似隱忍想大聲喊叫的衝動。

  秦茉飛身竄出,一把拉住他,小聲埋怨:“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容非目光來回打量,確認她不曾受傷,欣慰擁她入懷,“你嚇死我!跑哪兒去了?”

  他在竹亭畫得差不多,見秦茉遲遲未歸,丟下逐物沿來路找尋,大概秦茉剛好在山坡下的小村子煮雞蛋,他徑直走過頭了,返回時聽聞此處有動靜,急匆匆趕來。

  “我怕你餓,去弄了點吃的。”秦茉輕輕推了推他,推不動,隻得由他圈在懷內。

  容非緊揪的心,因胸前溫軟而徐緩落回原處,更為她的體貼而感動,遂捧起她的臉,在頰畔深深一吻。

  “別……”秦茉親眼目睹附近有人交戰,且傷者下落不明,無心纏綿,扭頭避過。

  偏生她紅透了的臉蛋惹人遐思,雙手綿軟無力抓住他胸前衣襟,容非隻當她欲拒還迎,固著她的下頜,噙笑貼往她的唇。

  “咱們……”秦茉想帶他遠離是非之地,張口解釋,卻被他的氣息圍繞,心跳欲裂,沒來得及講明因由,已被他堵住了嘴,“唔……”

  容非自那夜“夜探書齋”後,隻偷偷摸摸親了一下,此際景致宜人,佳人在懷,又明顯覺察她對他的嗬護與關切,一時情動,吻得愈發癡纏。

  他的情誼與欲念綿長而稠密,網住她的呼吸和脈搏,勾引她從被動轉為回應。

  明知此地不宜久留,她心不在焉,抵住他倒退了兩步。

  她的退縮總能引發容非的霸道之心,這一次也不例外。他步步逼近,窮追不舍,不料秦茉忽地尖叫,整個人蹦了起來,卻又被什麽束縛住,嚇得死死抱住他,拚命跺腳。

  他急忙擁住她,低頭見長草叢內不知何時伸出一隻大手,正拽住秦茉的腳踝!

  不論她如何亂踢亂踹,皆死不鬆手。

  如此一來,不光秦茉嚇傻,容非也被這防不勝防的一下給驚到了,他慌忙抬腳去踹那胳膊,那人竟越攥越越緊。

  容非無暇細想這兒何來一男人趴在草內,見邊上有幾塊尺餘長的大石頭,掄起便砸向那人腦袋,試圖砸暈對方。

  那人中了掌力,氣血凝滯,外加刀劍創傷,半昏半迷,全憑本能死活握緊秦茉的腳,被容非猛踩幾下,倏然睜目,放脫了秦茉,側身一滾,躲過容非手上的石頭。

  他捂住胸口,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容非這才注意到,這人三十來歲,穿的是棕色緊身短褐,胸前淌血,腰間掛有空刀鞘,應是與人惡鬥後被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