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645
  堂堂家主,對姑娘家隨身攜帶的絲帕,起了覬欲,羞恥啊!羞恥!

  回味她適才之舉,他隱約覺得,她似想親手為他抹汗?

  就憑素手輕抬這一微小動作,容非深覺,徹夜未眠、馬不停蹄趕回長寧鎮,值了。

  他張口欲致謝,卻聽得秦茉問道:“左臂的傷……還沒好?”

  事實上,臂傷基本痊愈,隻要傷處不直接受力,便無痛感。

  他忽然想博取一丁點憐憫,作出努力忍耐狀:“好些了,就是使不上勁。謝過姑娘關心。”

  秦茉原本擅長察言觀色,無奈意亂神迷,未曾覺察他的小把戲,當下柔聲安撫幾句。

  與楚然匯合,三人回到主院。秦茉立即吩咐,將西苑僅剩的閣樓打掃幹淨。

  期間,楚然牽馬入西苑安置,並留下來協助。容非無所事事,沒敢厚著臉皮去找秦茉,取出小套筆墨紙硯,在小院落中畫了幾個小畫稿,不知不覺,黃昏又至。

  傍晚涼風吹散白日悶熱,晚飯後,西苑幾名租客坐到花架下納涼,包括兩名山貨商,還有在此長租的一家五口。

  燕鳴遠從井水中撈出一個大西瓜,切了分給大夥吃,樂嗬嗬無半點架子。

  容非見狀,笑道:“燕少俠用蓋世刀法切西瓜,教人大開眼界!這西瓜修來多少福氣,才盼得燕少俠這雄渾有力的幾刀?”

  “我不擅長使刀,刀法平常得很,切瓜,不冤。”燕鳴遠笑嘻嘻給他遞了塊大的。

  眾人各自吃瓜,誇讚瓜甜,聊著天氣與瑣碎小事,容非偶爾插上幾句,大多數時間笑而不語。

  正聊得熱火朝天,燕鳴遠霎時收斂笑容,朗聲道:“進來。”

  餘人愕然,半晌後,院門被人推開,一嬌小瘦削的黑衣姑娘緩步而入,踏足處悄無聲息。

  她蒙了半張臉,隻露一雙明如寒星的眼睛,徑直行至燕鳴遠跟前,俯首抱拳行禮,以嘶啞嗓音道:“小師叔。”

  容非已然猜出此乃青脊中炙手可熱的指揮使杜棲遲,萬萬沒料到,她瘦小得如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他與租客們一同放下西瓜,起身對杜棲遲行揖禮。

  杜棲遲無任何反應,隻等燕鳴遠發話。

  “麻雀,你且隨我來。”燕鳴遠收起平素的擠眉弄眼,瞬即變得嚴肅冷漠,隻可惜手上被啃得歪歪扭扭的西瓜出賣了他的隨性。

  聽聞他叫杜棲遲“麻雀”,容非記起那晚,他喝多了,被人攙扶回西苑時,嘴裏曾叨念過“麻雀”二字,心下了然。

  “是。”杜棲遲抬頭,眼角餘光掃向容非,似是略微驚訝,禁不住上下打量他。

  燕鳴遠不悅,皺眉道:“別看!人家有主。”

  容非想笑又不敢笑,唇角一拉,以示不為意。

  待燕鳴遠丟了瓜皮,擦淨雙手,當先邁步進屋,杜棲遲垂首跟在他身後,畢恭畢敬。

  對於燕鳴遠莫名擺了臭臉,容非深感不解。

  一名男子在半醉時呼喚了姑娘的小名,分明是放在心尖上疼的,可喝來喝去,又不像那麽回事。

  孤男寡女入夜後共處一室,於禮不合,然則這二人打小一塊長大,既是不拘小節的學武之人,又差了輩分,大抵無人敢妄議。

  礙於他們一人江湖地位極高,另一人在朝為官,容非無論如何也不敢聽牆角,隻得亂猜。

  約莫過了兩盞茶時分,租客們收拾果皮殘渣,陸續回屋。容非卷起畫紙,正與楚然穿過院落,卻見杜棲遲冷著一張臉,從燕鳴遠那屋大步走出。

  主仆二人回避不及,隻好硬著頭皮打招呼:“見過杜指揮使。”

  弱光之下,杜棲遲口鼻處蒙了一塊非絲非棉的罩子,顯得她極其動人的眉眼銳氣大盛。

  她如飛刀般的目光於容非和楚然臉上來回掃動,良久,沉聲應對:“賀七爺好閑情。”

  容非登時如被人潑了一頭冷水,自上而下,寒徹入骨。

  她認得他?他們見過麵?

  轉念一想,何需見麵?青脊對朝野內外有影響力之人定是盯得極緊,留存他的畫像,甚至關注他身邊的人,也未嚐不可。

  “杜指揮使說笑了,草民姓容,”容非自知瞞不過,低聲補充道,“至少,眼下是。”

  “容?”杜棲遲若有所思,眼神一凜,“敢問容先生,到長寧鎮所為何事?”

  “閑來作畫,並無旁事。”容非隻覺背上冒了一層密密細汗,粘膩難受。

  眼前人並非一般密探,而是杜家莊與鑰華閣兩大頂尖門派的傳人,於現今狀況而言,這謊撒得絕不高明。

  “噢?既然如此,”杜棲遲細眉微微一揚,眸瞳乍亮,“明晚,容先生可否為我繪一畫像?”

  容非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如遭雷劈,目瞪口呆,僵立在地。

  僵持中,半敞院門口傳來四五人的腳步聲,“吱呀”聲起,當先進門者一襲秀雅青綾裙,嬌顏若春華,舉手投足自有一身旖旎風情,卻是秦茉。

  她半日沒露麵,忙於接待入住東苑的青脊要員,其後心神恍惚,直到用過晚膳,才想起容非的私物尚在書房。

  因當中藏有價值不菲之物,她放心不下,領了丫鬟,親自監督仆役搬運。

  進門前,杜棲遲最後那句話恰恰飄入耳中。

  什麽?她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明晚?繪一畫像?為杜棲遲?作畫,為何要挑夜晚?諸多不合常理因素堆砌在一起,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這冷若冰霜的指揮使,該不會被容非的皮相勾住了吧?

  容非驀然轉頭,見秦茉站在門口,踟躕不前,他抽離的心倏然狂跳。

  當著秦茉的麵,答應一女子的邀約,意味什麽?

  拒絕?衝那句“賀七爺”,杜棲遲顯然不是找他畫像,更像要借機問話,他如何婉拒?

  痛定思痛,再耗下去未必有好結果,他勉強一笑:“難得杜指揮使有此興致,容某定當從命。”

  “那……”杜棲遲眼角如有詭秘隱笑,“明晚戌時過後,有勞容先生,親赴秦家東苑擷翠堂。”

  “好,一言為定。”容非退無可退,唯有強笑應承。

  杜棲遲略一頷首,足下如行雲流水,掠向大門,於秦茉局促施禮之際,淡淡發話:“秦東家無需多禮。”

  她半眯眼,狹長眼眸瀲灩出一息間的審視,擦過眉目低垂的秦茉,隨後如虛無處旋生的冷冽幽風,黑衣飄飄,無聲無息融入門外夜色。

  作者有話要說:

  秦小茉:他們有女幹忄青!生氣氣!

  吃瓜群眾:嗯?換CP不?

  容小非:哭唧唧!我剛吃了顆糖啊!小燕子快管管你家麻雀啊!不帶這麽玩的!

  小燕子哇的一聲哭出來了:我要找媽媽,有苦難言啊!

  特別鳴謝:獨家讚助 吃瓜群眾瓜子魚 扔了1個地雷

  感謝小仙女們的熱情灌溉:

  讀者“耶!耶!串串香!”,灌溉營養液 +11

  讀者“郭郭”,灌溉營養液 +2

  讀者“ann”,灌溉營養液 +5

  【如無意外,晚上會掉落第二更,但可能會稍晚一些,麽麽啾!】

  第三十八章

  薄雲遮半月, 影影綽綽的清輝於頃刻間散去,僅餘細碎光華,彌漫在天地間。

  西苑空曠處, 氛圍如凝。

  秦茉呆立門內, 諸事煩擾如纏藤緊束, 捆縛得她喘不過氣。

  容非回過神, 向她擠出一個不大好看的笑容,“姑娘來了?”

  秦茉心頭微涼——她這不速之客, 果然來得不是時候。

  一擺手,讓人將樟木箱篋抬入,她解釋道:“此為公子留在東苑的私物,請清點看有否缺漏?”

  容非無心理會瑣碎小事,“不必, 信得過姑娘。”

  秦茉一時無話。

  縱然再多的好奇、疑問、糾結,乃至絲絲縷縷的醋意, 她亦自知與容非之間,未到可隨意過問私交的地步。

  聽聞杜指揮使容色驚人,為免同僚分神,不得不遮擋麵容。那是何等驚世駭俗的豔色?單從那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 已令人為之動容。

  秦茉盼容非辯解兩句, 譬如說,並非剛回長寧鎮就與年輕美貌的指揮使勾搭上,單純隻是畫肖像而已;或者,他是位技藝精湛的畫師, 名動天下, 連杜指揮使也有耳聞……可他緘默不言,朗目暗沉無光。

  她心頭一陣刺痛, 河岸邊那溫軟馨蜜、細致溫柔,被風散得無影無蹤。

  待下人把箱篋搬上樓閣,她向容非淺淺一福,臉上掛笑離開。

  容非追出數步,送她出西苑大門,千言萬語,欲言又止,最終化作一句“姑娘路上小心”,暗恨自己嘴笨。

  但他又能如何?總不能說,杜指揮使一眼看穿他的身份,“作畫”之舉定然另有所圖。

  萬一他被問話,乃至審訊或刑拘,秦茉是及時與他撇清關係,還是會急不可耐?

  道別時,她疏離的笑意盤踞他的心,他又禁不住懷疑,她對此事隻字未提,是不在乎之故?

  留下楚然鎖門,容非獨自回屋,正要進門,暗角處一清冽的嗓音冷冷發問:“她幹嘛找你畫像?”

  這是少年特有的啞嗓,淡去幼時的清脆,又未及成熟沉穩的厚重。

  容非望向燕鳴遠黑黝黝的臉色,聳肩道:“或許是……找我畫疑犯的畫像?”

  “沒這麽簡單。”燕鳴遠一手扯下牆邊攀緣的一串忍冬,金花銀花紛紛飄落,灑在二人身上。他視若無睹,手裏揪著花兒與葉片,補了一句:“她要什麽人沒有?非要你去畫?”

  容非無奈:“我真不知,我還想請你替我去探一探口風。”

  “沒門!”燕鳴遠氣鼓鼓地撕落一地花瓣,與杜棲遲寡淡的對話,再度浮現在腦海。

  閃爍燭火下,他訥訥地問道:“麻雀,讓師叔看看你的臉,可好?”

  杜棲遲眸光一滯,垂目道:“小師叔,我不敢怨你。這事,我連爹娘也沒說,從今往後,請你別再幹涉我的行動。”

  當他追問她,不遠千裏來長寧鎮的目的,她以公事保密為由拒答,雙方不歡而散。

  她變了,再也不是鑰華閣中的小麻雀,振翅高飛,擁有自己的天地。

  他不論做什麽,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