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06 16:04      字數:6861
  ……那酒,定有問題。

  宇文泓在心中確定了這一點,隻是不知沉璧是受何人唆使或是威逼,他在心中盤點著有可能的幕後人選,闔眼想著想著,發現不止沉璧異常,他的這位娘子,今夜也有些不對勁。

  之前夜裏的她,似無心事掛懷,總是上榻不久,即能入睡,但今夜,卻是輾轉反側,遲遲沒有入眠。

  宇文泓耐著性子,一直闔目假寐,直等到身邊女子終於沉入夢鄉,方側過身去,借著榻燈攏帳的暗紅色光輝,凝望著身邊人夢中猶然微蹙眉尖的玉白麵容。

  ……倒是沒見過她這般,哪怕是要嫁給他這樣不堪的男子,要與他這樣的“夫君”,同床共枕,過上一世,都沒見她為此夢中蹙眉不安……

  ……她這樣的異常,與沉璧今夜的反常,相連嗎?

  幽靜的暮春深夜裏,宇文泓深望著身邊女子,回想著自與她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繁亂的心緒,在無邊的夜色中,如絲如縷,沉沉浮浮。

  第一次聽到“蕭觀音”這三個字,是從母妃的口中,母妃笑說要安排他娶妻,對女方的“容德甚美”讚不絕口,道此乃金玉良緣,不管他如何設法推拒,都非要他成親不可,他越見母妃定要促成這樁婚事,便越覺這婚事背後另有隱情——足以威脅他性命的隱情,也許天下間其他母親為孩子選挑良人,都盼著孩子婚姻美滿,但母妃親自為他選定的婚事,定是百害而無一利,暗埋暗淵,或能叫他一腳踏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起先,他以為蕭觀音是母妃調|教出來的人,心機深沉,暗有手段,但,與她成親這段時間以來,他暗中觀察,各種試探,卻發現她似就隻是位世家小姐,雖然性子很怪,但沒什麽心機手段,就像日光下的一汪清水而已,不是什麽深不見底的暗淵。

  但,既是清水,明明該一望見底,為何卻總覺看不透她……是否是她裝得太好太好,藏得太深太深,騙過了他這雙眼睛……

  暗寂的深夜裏,宇文泓眸色轉深,他無聲地望著身邊人,見睡中亦蹙眉難安的她,朱唇輕動,似在呢喃夢語。

  夢語最易流露真實心思,他早已訓得自己睡夢無言,看來她,還做不到這般,宇文泓低首靠去,仔細辨聽,起先幾句夢語,太過輕低含混,他依稀隻聽她似在輕輕喚什麽“娘、娘”,及後一句,她聲音微高了些,他聽得清楚,她是在喚一個人——“玉郎表哥”。

  ……玉郎表哥?

  宇文泓聽她喚出這個稱呼後,微蹙的眉眼,如聚攏起無盡的淡淡愁煙,好似這個“玉郎表哥”,纏結著她最深最重的心事,讓她心魂繞牽,睡夢難安。

  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夢喃,落在宇文泓耳中,有了不一樣的意味,他在暗色中凝望蕭觀音許久,又回想起沉璧的反常,靜躺半晌,終是動作輕微地起身下榻,趿鞋撩帳,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裏,悄探那壺定有問題的美酒去了。

  這壺助情之酒,沉璧自那夜晚膳擱置下來後,便沒再往公子和夫人的食案上端,一直拖著,直拖過了兩三日,到這一天,在陪公子夫人遊園時,恰遇見了正在賞花的王妃王爺,王妃笑同公子夫人說了幾句話後,讓他們繼續遊賞園中春景,獨將她留下問道:“事,可成了?”

  沉璧立就給王妃跪了,連聲慌道“奴婢無能”,王妃聞言柳眉冷豎,正要斥責沉璧時,一旁宇文燾負手問道:“什麽事?”

  王妃看向宇文燾,語氣中透著對孩子的無奈和寵溺,“泓兒都成親好些時日了,還未與新婦圓房,我沒辦法,就讓這婢子給他們呈壺助情酒,幫他們早日成就好事”,說著神色轉為不滿,冷冷看向沉璧道,“哪知這麽點小事,這婢子都做不好,這般無能,留著還有何用?!”

  沉璧慌懼不已,忙不迭磕首告罪,宇文燾聞言靜默須臾,對身邊妻子道:“來日方長,都才十七歲,有什麽可急的,何必弄這些旁門左道,任其自然就是了。”

  王妃見宇文燾竟記得蕭觀音年紀,不著痕跡地微微一笑道:“我這不是盼著泓兒早有子嗣。”

  宇文燾對此嗤道:“先盼盼清兒還差不多,泓兒有何好盼,別盼出個傻孫兒出來,徒增笑柄……”

  他說著見蕭觀音抱了隻狗走過來了,止了這話,等她走近,和聲問她道:“怎麽了?”

  原身在遠處花叢中的蕭觀音,是因瞧見沉璧跪在王爺王妃麵前連連磕頭,以為她犯了什麽事,在受責罰,心中擔心,遂走過來看看,小心問她的公公婆婆道:“沉璧她……怎麽了?”

  “哦,沒什麽事”,宇文燾抬手示意沉璧起身,又含笑看向蕭觀音道,“怎麽才一會兒,就變了一隻狗出來了?”

  雍王爺說話風趣,蕭觀音輕輕咬唇一笑,邊撫摸著懷中的小黑狗,邊溫聲回道:“這是我養在長樂苑的小狗,本來是留它在苑裏睡覺的,剛剛他自己醒了,跑到這兒來找我了。”

  宇文燾見她懷中的小狗,不是當世貴婦好養的雪獅子犬,而是隻黑不溜秋的斷尾土狗,正欲問其來曆時,見自己那傻兒子,從花叢中冒出一顆頭,邊迎風揮舞著一束紅色野花,邊朝這兒跑來喊道:“母妃!母妃!你看我找到了什麽好東西!!”

  原是遍植奇花異草的雍王府,因園丁疏漏,某一角落長了一束不知名的紅色野花,被看慣牡丹芙蓉的宇文二公子,當成了絕世奇花,高高興興地采摘了拿與母妃看,還要給母妃插個滿頭。

  雍王妃任二兒子給她插了兩三支後,笑著勸攔道:“好了,別都給母妃,留些送給你的娘子。”

  宇文二公子聽話地將手中剩下的紅色野花,通通遞給了蕭觀音。

  蕭觀音淺笑著伸手接過,“謝謝。”

  這束“絕世奇花”沒了,宇文二公子還要繼續搜尋其他的,立又鑽進了花叢裏,越跑越遠,宇文燾望著傻兒子遠去的背影,眼角直抽,再看身邊蕭觀音,竟是在認認真真地賞看那束紅色野花,還低首輕嗅了嗅,再想起她那句“十全九美已是極好”,心中翻想起年輕時的舊事,不由心神微恍。

  他這廂微恍心神,蕭觀音告退離去,宇文燾是雍王府中第一忙人,出來賞了陣花,已算偷閑,再與夫人散步沒一會兒,便回正廳處理政務去了,而他的兒子,宇文二公子,算的是府中第一閑人,成日瘋玩,承安等侍從本是跟侍著二公子,但沒多久,在王府裏也把公子跟丟了,因這是常有之事,他們也不著急,隻等著日薄西山,若天快黑了公子還不回長樂苑吃飯,那時再急著找人也不遲。

  日薄西山之時,王府花園內一處假山裏,沒人找的宇文二公子,人躺在一道青石板上,耳邊回響著不久前聽來的丫鬟輕語。

  “王妃命人杖責了負責牡丹苑的園丁,說是他份內的活兒沒有做好……”

  “是沒把名種牡丹照料好嗎?”

  “不知道究竟是為哪件事呢……”

  ……究竟是為哪件事……

  ……是因為本該隻有高貴名種的花苑裏,竟長出了不知名的卑賤野花,這野花,還被她最憎惡的兒子摘了,插在了她烏亮如綢的鬢邊,卑賤之人,卑賤之花,此舉在母妃看來,定覺受到玷汙了,回到房中的第一件事,定是命令侍女伺候沐發吧……

  ……他自己,本也似一眾名花中的一株卑賤野草,在意識到母妃對他的恨意殺意後,十歲那年,西苑圍場的重重一摔,叫他明白,原來不僅僅是母妃盼著他死,原來身邊沒有可信的親人,俱是豺狼虎豹,等著啃食他的血肉,那些重傷昏迷的日夜裏,在無盡的黑暗和劇痛中,在一次次徘徊在鬼門關時,他有想過這般為世人厭棄地活著,不如死了算了,可終究不甘,不甘如此就死,旁人越要他死,他越要活,好好地活著,總有一日,活得最好……

  ……想要現在能活著,想要未來能活好,就必得小心排除一切可能的危機,蕭觀音是他身邊的一道雷,可怕的是,他感覺自己看不透她,也完全查不出她將帶來怎樣的災劫,隻是憑著對母妃的了解,知道這道雷一旦炸開,他很有可能被炸得血肉模糊,所有過往的隱忍,所有對未來的謀劃,都將隨之灰飛煙滅……

  ……如何解雷,他成親以來一直在想,如今,心底已有計較,母妃賜助情酒,大哥常共用晚膳,他又是個癡傻之人,巧合之下,那酒入了大哥與蕭觀音口中,因此發生些什麽,大哥聲名受損,蕭觀音也無法再做他的妻子,他不僅可身邊清淨、排除隱患,也可予完美無瑕的雍王世子重重一擊,可謂是一舉兩得……

  不是沒想到此計將會為蕭觀音帶來什麽,但宇文二公子終是黑心狗肺,他知道她平日對他這“癡兒”還算不錯,但,母妃也是像她這般待他“很好”,表麵功夫無一不足,背地裏卻極厭惡,人前笑著任他戴花,一轉身不知將花扔在何處,踩踐成泥,他還是個幾歲的小孩子時,會被她們這種偽飾極好的“關懷”所欺騙,可現在,他已不是那個傻乎乎地相信別人愛著他的宇文泓了。

  他不信愛。

  這世間,無人會愛他。

  連他自己,也並不愛他自己,苟活於世,隻是不甘。

  天擦黑時,宇文泓回到了長樂苑,他找了個由頭,將沉璧打發離苑,將那裝有助情酒的如意紋酒壺取出,再命侍從將廚房新做好的晚膳一一捧出候在門外,而後,走入主室。

  室內,他的娘子蕭觀音,正跪坐在漆案前,將一隻剔紅圓盒仔細闔蓋上,見他走入室中,小心翼翼地將靠在她膝上、睡得正香的小黑狗,抱放到一邊,而後起身迎近前來,柔聲問他道:“餓了沒有?要傳晚膳嗎?”

  宇文泓點點頭道:“我想今晚在澹月榭用膳,這樣可以一邊吃一邊看水中的月亮。”

  二公子小孩心性,常有些這樣那樣突然的想法,習以為常的蕭觀音,也未覺察有異,含笑道:“那便在澹月榭用晚膳吧。”

  宇文泓又道:“我已叫人將酒菜都準備好了,你先帶侍從過去,我去喊大哥一起來吃。”

  因為宇文清得閑便會來長樂苑共用晚膳,蕭觀音都已習慣了此事,聽宇文泓這樣說,提醒他道:“公主殿下也在雲蔚苑中,應叫殿下一起。”

  宇文泓點頭應下,卻等蕭觀音與捧膳侍從一走,即對承安吩咐道:“悄悄地去請大哥到澹月榭用晚膳就好了,不要驚動公主大嫂,公主大嫂凶巴巴的,不喜歡。”

  承安應聲去了,安排好一切的宇文泓,慢慢走至案前,將那隻蜷睡在茵席邊上的小黑狗,一把推了下去。

  小黑狗因這一推驚醒,睜大了烏圓的眼睛,見燈火熠熠的室內,沒有美麗的主人,隻有這個可怕的壞人,忙嗅尋著氣味,撒腿跑出房間,尋找主人去了。

  宇文泓望著門外夜色中黑狗越跑越遠的身影,心中冷嗤。

  ……愚不可及的畜牲,隻知可憐巴巴地追尋著表麵的溫暖,不知那溫暖背後盡是冷漠,所謂的關懷,皆是虛情假意,他送她的那束野花,他甫入室時,即以眸光掃看,遍尋不著,想是早已被她轉手扔了,就似他的母妃……

  冷心冷肺的宇文泓,將房門闔上,一個人待在室中,邊飲著涼茶,邊靜望著夜色愈發黑濃,任時光一分分流逝過去,等待著澹月榭那裏,一切如他所想。

  本是該靜等塵埃落定的,可涼茶喝在口中,卻為何漸漸心燥難安起來,平靜不再,宇文泓幾次試圖鎮定心神,卻越發心浮氣躁起來,放下茶杯,在室內來回走了幾步,仍不能排遣這種浮躁之感,愈發心氣難平時,目光無意間落在了案上那隻剔紅落花流水紋圓盒上。

  ……他進來時,她正闔上這剔紅圓盒的盒蓋……

  或許是權當無事找事做、幫自己壓下這心浮之感,也或許是有幾分鬼使神差,佇站原地許久的宇文泓,終是走近前去,拿起了這隻剔紅圓盒,打開看去。

  在看清盒中物事的一瞬,他這一生的心跳,都似漏了半拍。

  ……是細沙、棉花,還有一片片完好無缺的殷紅花瓣……

  ……這是製作保存幹花之法……她是要將他送的野花,如此仔細地全都保存下來……

  好似真有一道驚雷從天劈下,震得宇文泓宛如石雕木像,他愣站在案前,保持著打開剔紅圓盒的姿勢,一動不動,雙目也似看木了,眨也不眨,整個人似已失了心魂,就連未上門栓的房門,被忽起的夜風猛地吹開,烈風吹得他衣袖翻飛、吹得室內幕簾浪潮一般,也沒有絲毫反應。

  麵上和身體沒有絲毫反應的宇文泓,心潮卻是一波接著一波。

  ……假的……是假的……她是故意的……

  ……她故意這麽做,故意在他進來時蓋盒蓋,引他注意……她哄騙人的手段更厲害,比母妃更高明……

  宇文泓在心底一遍遍地這樣告訴自己,可心卻還是像被風吹得簇簇跳動的燈樹火苗,一寸寸地狂曳起來,他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該去,可身體卻背叛了他,在某一刻,急切地轉了過去,大步跑出房門,衝入了夜色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秒:我們狗子沒有良心!

  下一秒:良心好像有點痛……

  兩更是一萬字,相當於三更的量,今天就到這兒了,明天繼續~

  感謝在2020-03-14 03:11:49~2020-03-14 16:28: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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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飲酒

  不知夫君心之黑、肺之狗的蕭觀音, 以為這隻是一次尋常晚膳,將宇文泓備好的酒菜, 攜侍帶到澹月榭, 選定一處臨水賞月的佳地, 與侍女們布置好食案茵席後, 便邊倚窗賞景,邊靜等著夫君和世子夫婦的到來。

  來的, 自然隻有世子宇文清,他人踏入榭中,正見蕭觀音倚窗望月的窈窕玉影, 銀霜般的月色清輝,沐照得她周身似有煙霧朦朧, 一襲素紗縷銀拖地長裙恍若月光迤邐, 清纖肩背處披圍著的銀泥輕容紗帔,似一道淡淡煙紫色的霞光,在花香浮漾的夜風輕拂下, 曳曳飄飛, 令她人立在紅塵之中,卻似姑射仙人, 意態高潔, 仙袂如翼,就將要羽化而去,直如天上明月,隻可仰觀, 不可褻瀆。

  莊子有雲,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宇文清眼望著不遠處的絕世佳人,想及眉嫵的匯報,想他那二弟,竟對這般人間絕色,無絲毫慕色動心之舉,不由有些要真信二弟心如稚童,一直以來是他多想了。

  ……或者,是他這二弟,比他想得更為深沉可怕,忍耐力遠非常人可及……

  宇文清不知還有一種黑心狗肺、不知妻美的可能,見蕭觀音聞聲轉看過來,含笑微一頷首,執扇走上前去。

  蕭觀音見隻有世子殿下來,如儀見禮後,不解問道:“怎不見公主殿下?”

  也是湊巧,承安在奉公子之命,去請世子殿下至澹月榭共用晚膳時,升平公主恰好不在雲蔚苑中,他遂也沒用得著按公子的囑咐,特意避開升平公主,直接大大方方地隻請了世子殿下,宇文清也就更加沒覺這頓晚膳有何異常——想邊看水月邊用晚膳算什麽,他這二弟,還能捧著隻碗,坐在月下屋脊上吃呢。

  麵對蕭觀音的疑問,宇文清如實笑答道:“公主她,去萱華堂陪母妃用膳了。”

  說來這事也有些稀奇,他的這位公主夫人,向來對他們宇文家人,是性子微傲的,對她的婆母,也沒怎麽作為兒媳侍奉過,這般主動去陪婆母用膳,是極少見的,宇文清心覺有幾分奇怪,但有美在前,暫也不多想這事,隻與蕭觀音邊坐下說些閑話,邊等著二弟的到來。

  從眉嫵處知曉蕭觀音日常喜好的宇文清,有意“投美所好”,閑說了幾句後,便將上次沒送成一隻紫檀佛手紋方盒,自袖中取出,遞與蕭觀音道:“總來叨擾用膳,我這做大哥的,也有些過意不去,常想送些回禮給二弟和弟妹,但二弟視金玉如無物,弟妹是不染凡塵之人,我也不知該送什麽,思來想去,拖了這麽些時日,在近日得了件物事,勉強算是好物,送給你……和二弟,權當謝禮。”

  蕭觀音原要推辭,但怎敵得過宇文世子辭令玲瓏,最終隻能道謝收下,打開檀蓋看去,見盒內裝的是瑞龍腦香,片片狀如雲母,潔白如雪,饒是她出身大家,也未見過這般品相極佳者,這一盒瑞龍腦香,哪裏是世子謙說的“勉強算是好物”,分明是世所難見,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瑞龍腦香,可做禮佛的上等供品,拿這麽一盒極品用來禮佛,放眼北雍,恐怕隻有宇文家和皇室能夠做到了,蕭觀音再次謝過世子殿下,見他輕搖著扇子著道:“這謝禮這般放著,弟妹中意,二弟可能不喜,但將這香換一種用法,二弟許就歡喜了。”

  他含笑對她道:“等到了炎炎夏日,取這瑞龍腦香磨成粉末,再加水晶飯、龍睛粉、牛酪漿,調和完畢,放入提缸,垂下冰池冰鎮,等到冷透,再盛出食用,不僅滋味清美,亦有解暑之效,二弟應會喜歡的。”

  蕭觀音聽宇文清所說的,是秦時《京都時錄》中所記的“清風飯”烹飪方法,不由微微一怔。

  宇文清見她這般,開玩笑問:“可是弟妹不舍拿這禮佛之香,用來調飯?”

  蕭觀音回過神來解釋道:“是我隻以為大哥通讀經典,不知大哥也看這些閑書的,心中驚訝,失禮了。”

  宇文清聞言微靜須臾,眸光輕漾,噙笑望著對麵的女子,“這麽說,弟妹也是看過這些閑書的。”

  蕭觀音不由雙頰微紅,宇文清看著身前微羞的女子,拊掌笑道:“不瞞弟妹,我幼時不但愛偷著看這些書,還會偷偷照著書上去做,這‘清風飯’,我是有試著做過的,隻是滋味一點也不像書上所說清美,隻吃了半口,就叫我悄悄倒了。”

  輕曳的燈火,落在他的眸中,璨璨流光,如能溺人,風度翩翩的玉麵郎君,靜望著一案之隔的女子道:“其實,我送弟妹這瑞龍腦香,也是有私心的。”

  蕭觀音微一愣,又聽宇文清含笑道:“我自己做不好這飯,就盼著別人做與我吃,等到夏日裏來“蹭飯”時,不知食案上,能否出現這道‘清風飯’?”

  蕭觀音見宇文清說的是這“私心”,笑著應下,道等夏日來臨,讓長樂苑廚子一試,如此二人又閑說了好一會兒話,依然不見宇文泓的身影,宇文清隔簾吩咐隨侍去長樂苑催請,又見夜風忽烈,吹得榭內簾幕如飛,也不喚簾外侍從進來,站起身來,親自去關那一排臨水敞開的花窗。

  食案前靜坐的蕭觀音,因已閑話許久,微覺口渴,便自倒了一盅酒,抿了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