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作者:當歸矣      更新:2020-07-06 15:53      字數:4832
  同行的考生朱瑜下午不知吃了什麽,上吐下瀉,直接住進了醫館。他的遠親王叔鴻回來拿了行禮,就奔到醫館前去照顧。

  十個人瞬間去了兩個,杜子敏幾人頗為唏噓,再也沒出過門。

  顧玉成:“……”

  深覺外麵的世界危險,他幹脆在房間裏宅了整三天,直到府試開考當天,才和青著臉回來的王叔鴻一起,邁進了府試的考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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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府試&院試

  廣德州的考棚比清平縣的高大上許多, 裏麵整整齊齊的全是三尺寬的號房,隻沒有門簾。

  因為地方夠大, 考生按號坐好後, 彼此中間還能隔出一個空號房, 徹底杜絕互相作弊的可能。

  顧玉成占了個靠邊的號房,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有股臭味兒。他拿出塊四四方方的小毛巾將桌椅仔細擦了幾遍, 確認不是自己這邊散發的,就靜坐等待放題。

  遠處不時傳來抽氣聲,可能是考題偏難。顧玉成默默想著, 等了大約兩炷香才輪到自己,一看果然很難。特別是經義題, 簡直七零八碎叫人摸不著頭腦。

  鄉試以前的所有考試, 都叫預考。預考時考官把經義裏的句子割裂,各種截搭,考驗讀書人對經義的熟悉度, 這種題就被稱為小題。

  今天也不知怎麽回事, 名為小題,實是大難。

  顧玉成看了兩眼, 幹脆先去寫文章, 直到過了午時將草稿全部謄抄完畢,才重新對著小題冥思苦想,幾乎將背過的經義在腦子裏都翻一遍,才堪堪在天黑前答完。

  他敲敲酸疼的脖頸, 檢查兩遍後交了卷。

  如此又考了兩天,小題一天比一天難。等到第三場的時候,甚至有考生嚎啕大哭,又被迅速拖出去。

  顧玉成從沒做過這麽難的截搭題,跟無情搭相比簡直可以稱為絕情搭了。怕在小題上麵浪費太多時間寫不完文章,他每次都先作文後默經義。

  然而府試三場是連著考的,對體力和智力都是極大的考驗。饒是顧玉成身體不錯兼有豐富的考試經驗,第三天出了考棚也是麵色泛青,腳步虛浮。

  就這他還算好的,同行的清平縣考生中,劉寬和另一個叫史興才的,第三場沒考完就倒下了。

  這麽一算,隻他們這一行人,未能順利考完的就有三個。王叔鴻雖考完了三場,但考前一直在醫館照顧朱瑜,心事重重又休息不好,勉強回到客棧就痛哭起來。

  “第二場‘必誠其意’,君子誠意哉!我沒有寫完就被繳了卷,”王叔鴻二十多歲的年紀,此刻兩眼通紅胡子拉渣,竟似一夕老了十歲,“今天三場時我先作文,誰知被學政大人看見,他搖搖頭就走了。我連帖都沒默完,這次必是不會取中了!我就不該再去考第三場!”

  “此言差矣。”錢同安慰道,“我都考了三次,不也沒個結果?咱們讀書人就要吃得苦中苦,多下場,才能有經驗,豈能因一次不中就一蹶不振?”

  其他人也各自勸勉了幾句。顧玉成縣試考得順利,現下才直麵科舉的殘酷,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幹脆每人發了些薑糖片:“這是我自家做的,能禦寒發熱,但沒什麽大用,就當個零嘴吧。”

  幾人接了薑糖,又叫了幾個菜,草草吃罷飯,便各自回房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店小二就抄了榜回來,在客棧外牆張貼了兩份,又特意標明自家住店的考生中了幾個。

  顧玉成的名字仍在裏圈,但排在第七名。作為如賓樓名次最好的考生,還被掌櫃的額外免了三天房錢。

  照例該慶祝一下,但這次因改了考試地點,府試和院試隻隔兩天,以錢同為首的幾人就約了院試過後好生遊玩,現下專心備考。

  顧玉成沒出門也沒看書,專心休息了兩天,第三天重新踏入考棚,又是個精神奕奕的少年人。

  這次他的號房位置不錯,靠近中間區域,幹幹淨淨的沒有異味。顧玉成心情大好,一邊等題目一邊開始磨墨。

  院試是考秀才的最後一關,檢查最是嚴格,筆墨硯台都由考場統一發放,不許考生攜帶。雖防了夾帶作弊,但是這公家的磨條和硯台極不好用,饒是顧玉成日常練習用慣了便宜的,也很費了番力氣才磨出烏黑的墨汁。

  值得慶幸的是,這次的題目正常許多,小題不像府試那般枯困縮腳,最多是將《中庸》隔章搭了《詩經···.大雅》。

  顧玉成正要落筆,忽的心頭一動,沾了墨先在草稿紙上試寫,果然有些不服帖。

  他幹脆在草稿上用小字寫了一遍,直到寫出來的字與平時一般無二了,才在考卷上落筆。

  寫完小題再作文,顧玉成覺得思路順暢許多,首場的四書義和五經義都破題極快,特別是“若保赤子”一題,更是走筆如飛,不到午時就寫完全篇。

  這題出自四書的《孟子.滕文公》。夷子來問孟子,古代帝王行儒家之道,對待百姓就像愛護剛出生的嬰兒一樣,“若保赤子”,究竟是什麽意思。問話的同時他得出了自己的答案,認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即愛是沒有等級差別的,隻是從自己的親人開始實施。

  夷子的主張已經被孟子批評過了,破題時自然不能讚同。但要是順著孟子的意思,換了詞句再重複一遍,也肯定會被考官黜落。

  顧玉成在腹中打了幾個破題,最終取了反破,提筆寫下“根本而不以矣,唯恃賢者之仁也”。天生萬物都有其規律,這種規律是萬物存在的根本和唯一。現在有人不顧這種根本,認為愛無差等,不過是儀仗賢者的仁心罷了。

  破題之後,他又緊接著用一句“夫仁者,賢之根本,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來承題,借著古賢者的名言強化自己觀點,隨後層層鋪陳,論述完畢後在結尾借聖賢之口來一番憂思,自然拔升高度。

  有巡場的考官從號房前經過,顧玉成也不抬頭,專心致誌寫自己的文章。

  他可是聽說之前府試有考生因左右張望被黜落的,進場就打定主意做個低頭族,絕不多看一眼。

  那考官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顧玉成暗自鬆口氣,又開始寫第二篇。

  這回也作得頗為順利,酉時之前就交了卷。

  堂上,主考官林學政續了蠟燭,和其他三名考官一起判卷,遇到好的就拿出來吟誦佳句,互相比較。

  其中一名考官忽然道:“我手中這份卷子,行文瀟灑肆恣,頗類顧居士文風,莫非就是他在偏遠小縣收的學生?”

  林學政恰也看到了白日巡場時的卷子,道:“不如看看這份,破題極妙,環環相扣,不過四百餘字,卻是真雅質樸,有古文之風。”說完曼聲吟哦幾句,又將卷子遞出去讓其餘考官傳看。

  先出言的那名考官心知這是不喜顧儀文風了,於是將手中卷子往下放了放。

  但凡應試,考官的喜好就格外重要,常有文風不合考官口味的被黜落。現下是林學政不喜,他正可將其往後挪挪,來日回了京師,也算對那位有個交代。

  顧玉成對考官間的暗湧一無所知,按部就班考了後兩場,再次累得臉發青,回到客棧就躲進房間休息。

  他身體已然累極,精神卻莫名亢奮,怎麽也睡不著,便要了熱水泡腳,又默了自己的文章,直到三更才數著羊慢慢睡下。

  夢裏也是亂七八糟的,一忽是在野外不知什麽人的陵墓前,一忽是在溪口村那條清淺的小河旁,倏然又飛到空中,茫茫然不知歸處。

  第二天醒來,顧玉成頂著倆大大的黑眼圈打開門,恰遇到錢同在門外作勢要敲。

  見他出來,錢同大喜道:“賢弟終於醒了!報喜的都快來了!趕緊出來吧,一會兒還得發喜錢呐!”

  中試的需要發喜錢,他們都得提前準備好這意頭。顧賢弟之前排名都不錯,多半是能中的,萬一報喜的來了他還在睡覺,多尷尬啊。

  顧玉成還未完全清醒就被拉著到了樓下,和認識的不認識的考生等在一處,耳邊亂糟糟的。

  出發前他給自己定的目標是至少考過府試,拿到童生出身。萬一不中也要維持風度,不給老師丟人,中了也不能跟範進中舉似的,得盡量淡定。

  然而這會兒在人堆裏等著,人人都在盼著取中,被這氛圍渲染,顧玉成也緊張起來,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有人帶著紅案和大紅箋紙寫的捷報跑到如賓樓,高聲報喜。

  連續四個不認識的名字過後,顧玉成終於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賀!清平縣溪口村顧玉成,丙二十六號,第三名!”

  耳邊嘈雜的聲音忽然遠去,模糊成一團不甚清晰的背景音,顧玉成感覺自己仿佛被什麽隔開了似的,眼前隻有那紅紙寫就的捷報。

  他使勁兒眨眨眼,又悄悄掐住手心,在眾人的恭賀聲中,掏出銀子打賞了報喜人,又對周圍人說著“同喜同喜”。言行沒有一絲差錯,整個人卻似分成了兩半兒,一半兒站在人群裏言笑晏晏,一半兒飄在半空中看著下麵的自己。

  直到第二波報喜的人過來,又重複了一遍名次,顧玉成才從那種不真切的感覺裏脫出,眼中泛出濃濃的喜悅。

  他考中秀才了,還是第三名!

  從此就是第一等的廩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得賊晚……

  第38章 返回家中

  顧玉成滿懷喜悅參加了放榜後的覆試。

  覆試沒什麽難度, 主要是為了對比考生的字跡和水平,確保無人替考。顧玉成規規矩矩答完一場交了卷, 走出考棚才徹底卸下那口氣。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巡場的林學政和提學官們, 似乎總往他這邊看, 來來回回經過好多次。特別是一個麵色微黑的中年學官,那目光灼熱得有如實質, 在他臉上掃來掃去。

  盯得顧玉成幾乎要忍不住摸摸臉,看自己是不是替考的了。

  好在這次覆試的考生都是真材實料,順利通過了學政大人的考核。三天之後, 顧玉成就和另外五十幾個新秀才一起,在學官帶領下參加了入泮儀式。

  他本就生得俊秀, 這會兒穿著嶄新的秀才襴衫, 越發顯得芝蘭玉樹,跟在學官身後前往孔廟這一路上都沐浴在眾人目光裏,還被扔了好幾條帶著香風的手帕。

  至於釵環花果之類卻是沒有的, 概因上一屆有個倒黴學子被珠釵砸中眼角, 差點破相並絕了為官之路。從此知州大人就嚴令禁止圍觀者投擲此類物事,今天還派了差役在路邊盯著。

  顧玉成幸免於被硬物砸中的危險, 規行矩步地跟著進了孔廟, 由學政大人象征性整理一下衣襟後,就踏上一座窄窄的木橋,跨過其下半圓形的泮池,向聖人像行拜師禮。

  先正衣冠, 後明事理。思樂泮水,矢誌向學。

  從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進入知識分子行列,成為聖賢門生。

  顧玉成心中生頗為感慨,回到客棧後就提筆寫信,一封給老師報喜,一封給家裏報平安。

  作為院試的第三名,廩生中的優等生,他從此就能吃公家飯了。“廩”字代表著糧倉,廩生就能享受官府發放的米糧銀錢,每人每月是廩米六鬥,廩銀二兩。

  最重要的是,終生有效。

  也就是說,考中秀才後隻要不作死,哪怕這輩子再無寸進,都能被國家供養一輩子。

  除此之外,秀才還能免除徭役賦稅,上公堂也能免跪免刑。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家中出個秀才,著實是改換門庭的大事了。

  隻是還要多讀書求上進,不然難免成為世人口中的老酸秀才……

  顧玉成這般想著,將兩封信分別送出,轉天和同行幾人一起到廣德州的大寺廟裏拜了拜,又買了些特產,才踏上回程的路。

  清平縣連他在內一共出了五個秀才,以錄取比例來說相當不錯,回城時譚縣令特意派人迎接,還辦了接風宴。

  顧玉成作為其中名次最好、年齡最小的人,很是多喝了兩杯酒,終於回到水井巷子時,就見到兩雙望穿秋水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哥哥!”顧玉榮撲過來抱住他的腿,摟著不撒手,聲音甜得像摻了蜜,“我特別想你!”

  顧玉成低頭道:“哥哥也很想你,給你和娘帶了禮物。”

  顧玉榮皺皺小鼻子,鬆開手退後幾步,疑惑道:“哥哥好像有點臭?”

  顧玉成:“……”

  王婉貞失笑,端了一碗湯讓顧玉成喝下,又趕他去休息:“你瞧瞧這眼下都發青了,人也瘦了一圈兒,還不快去歇下?”

  又對顧玉榮道,“你哥累了這麽多天,有什麽話咱們明天再說吧,好不好?”

  顧玉榮猛點頭,她哥哥都累得發臭了,還是早點睡覺吧!明天就不會臭了!

  第二天醒來的哥哥果然不臭了,顧玉榮開心地撲上去來回蹭,被哄了好一會兒才爬下來,去檢查自己的禮物。

  顧玉成給她買了兩個小珠串,細細長長地綴著小米珠,紮小辮的時候正好能編進去。顧玉榮早早有了愛美之心,拿著珠串就往腦袋上比劃,又跑去找王婉貞給她梳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