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作者:青雲上      更新:2020-07-06 14:31      字數:5316
  葉氏與他客氣地搭話,“四弟怎地這會子回來了?”

  韓敬博笑了,“這幾日先生家裏有事,我也好久沒回來了,索性回來看看。三嫂回去後,讓明朗有空去我那裏。他整日一個人在家裏讀書,時間久了,進益越發小了。”

  葉氏聽他這樣說,忙正色道,“我也不懂讀書的事情,四弟你這樣說,想來是沒錯的。鎮上秦先生每隔一段日子給他布置些功課,讓他在家做。隻是他如今身上還有孝,日常也不大出門。”

  韓敬博忙安慰葉氏,“三嫂不用太擔心,明朗還小呢,讀書路長的很,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說什麽孝不孝的,咱們都是一個祖宗傳下來的,三哥在的時候,也沒少帶我玩。如今三哥不在了,我帶著明朗也是應該的。不說讀書不讀書的話,我與明朗也能說到一起去。”

  葉氏笑了,“你們都是讀書人,自然能說到一起去。隻是他才認得幾個字呢,要是讀書哪裏讀差了,你做叔父的可要多教教他。”

  韓敬博也笑了,“不用嫂子說,咱們族裏如今讀書的娃也不多,明朗又有天分,我自然是盼著她好的。三嫂不知道,外頭那些大家族,都是抱成一團,誰家孩子有出息,合族一起栽培。咱們老韓家是莊戶人家,若是能多幾個有功名的,不說到外麵去闖天下,在平安鎮,咱們也能多得一席之地。”

  葉氏畢竟是個婦人,聽見韓敬博說這些,頓時內心敬佩不已,“四弟果真是有眼光,和七叔說的話一樣,想的都是咱們全族的事情。我雖不懂這些,也曉得‘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的道理。若是,若是四弟以後能走的更遠,我們明朗跟著兄弟,也能曉得上進。能有個功名,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你三哥在時的時候,心心念念就是想家裏出個有功名的人,拚命掙家業,想讓兩個孩子讀書,還,還和王家交好,看來他還是比我有眼光一些。”

  韓敬博還不知道韓王兩家退了婚,但梅香是侄女,侄女的婚事,他也不好多說,隻得說旁的,“嫂子近來生意如何?”

  葉氏笑道,“謝四弟關心了,每個集多少總能得幾個錢。”

  韓敬博猶豫了片刻,還是告訴了葉氏一些事情,“三嫂,如今明朗還沒有功名,嫂子去鎮上賣賣東西倒無妨。等以後他有了功名了,怕是就有些打眼了。朝廷律法規定,商戶人家子弟不得參加科舉。嫂子家有田地,戶籍仍舊是農。若是在家裏榨油,與人交換,倒無所謂,若是長久到鎮上擺攤子。雖則仍舊是農戶,怕有些人眼紅,亂傳謠言,怕是會影響明朗的前程。”

  葉氏立刻驚道,“還有這規矩?”

  韓敬博點頭,“嫂子不用怕,明朗還小,就算最快,也要三兩年才能有功名,這三兩年內,嫂子多攢些家底,等明朗有功名了,多置辦一些田地,倒不用再日日辛苦到鎮上去了。”

  葉氏聽得有些後怕,惴惴不安道,“多謝四弟跟我說實話,若不然我還蒙在鼓裏呢。”

  韓敬博又安慰葉氏,“三嫂不用擔心,我這也是預防萬一。提前與嫂子說一聲,嫂子心裏有個成算就行。日子還長著呢,倒不用急於一時。”

  牛車很快就到了韓家崗,葉氏要付車錢,韓敬博不肯,車夫也不想和個婦人拉扯,先收了韓敬博的錢。

  韓敬博與葉氏告別,回自家去了,葉氏憂心忡忡回家了。

  梅香一眼就看出她臉色不好,“阿娘,你怎地了?可是熱著了?”

  明朗從廂房過來了,也問葉氏可是不舒適。

  葉氏搖了搖頭,“我無事,剛才遇到你們敬博四叔了。”

  明朗立刻高興道,“四叔回來了?”

  葉氏怕兒女擔憂,忙把擔憂神色收起,笑著點了點頭,“可不就是,他雇的牛車,還帶了我一程,讓你有空過去找他說說話。”

  明朗有些高興,“四叔學問好,我正好這幾日看書看得吃力,倒是可以去請教請教。”

  葉氏想了想,“他才回來,馬上就要吃晌午飯了,吃了飯還要歇息,說不定你七爺爺七奶奶也有話與他說,你再等一等。”

  明朗聽葉氏的吩咐,在家候著。

  下午葉氏要出去幹活,明朗不放心姐姐妹妹獨自在家,仍舊耐心守在家裏。等吃過了夜飯,碗一放,明朗就要去找韓敬博。

  葉氏想了想,對梅香說道,“明盛還小,與你四叔也說不到一起去,就別帶他去了。梅香,你把上午茂林送的雞蛋糕分一半,你送明朗過去。問你七爺七奶奶好,莫要耽誤太久了。”

  梅香點頭道好,舀水漱了口,整理了自己和明朗的衣衫,帶上雞蛋糕,就往韓文富家去了。

  韓文富家裏工四個兒子,因韓敬博還沒成親,兄弟四個還沒分家。

  一大家子剛吃了飯,見梅香姐弟來了,蘇氏親自出來迎接,“梅香和明朗來了,吃飯沒?快到屋裏坐,你四叔才念叨明朗呢。”

  梅香一邊笑一邊對蘇氏說道,“七奶奶,您怎地出來了,我們又不是客。明朗也在家念叨四叔呢,他成日家一個人在家悶頭學,也不知好壞。聽說四叔回來了,他高興的不得了,才吃了飯,就趕著要過來。”

  三人說著一起進了堂屋,韓文富和大兒子、四兒子在,另外兩個兒子一個在伺候牲口,一個在劈柴,三個媳婦都忙著家務和孩子們的瑣碎事情。

  進門後,梅香屈膝行禮,“七爺爺、大伯、四叔。”

  明朗也抱拳行禮。

  老大韓敬堂笑了,“這兩個孩子的禮倒是周全。”

  韓敬博笑道,“你們來了,我還說明朗你再不來我就去找你了。”

  梅香笑著回韓敬博,“四叔才回來,阿娘說四叔必定有體己話要與七爺爺七奶奶說,讓我們且等一等呢。”

  韓文富笑著點頭,“坐,都是自家人,以後想來就來,不用挑時候,也不用客氣。”

  梅香帶著弟弟坐在了旁邊兩個小凳子上。

  蘇氏笑著問梅香,“梅香,你這傷好些了沒?”

  梅香笑著回答,“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多虧了七爺爺費心安排,不然我家裏就要亂套了。”

  韓文富擺擺手,“這也不光是你一家的事情,不用再提。敬博,你不是念叨明朗,帶他去你屋裏去。”

  等韓敬博帶著明朗去了屋裏後,梅香開始跟韓文富和蘇氏拉家常,“七爺爺,七奶奶,近來天熱我阿娘讓我問您二位身體可好?”

  蘇氏身子不大結實,這是族裏人都曉得的事情。她幼年也讀過幾本書,比一般村婦強出許多,後來嫁給了韓家有名的好後生韓文富。夫妻二人一起過了幾十年,從來沒紅過臉。

  蘇氏笑了笑,“多謝你阿娘關心了,我們都好的很。倒是你阿娘,如今整日田裏地裏菜園裏忙活個不停,隔一天還要去鎮上,真是不容易,可別累壞了。”

  梅香沉默了一下,她何嚐不心疼葉氏呢,以前她好的時候,能抗一半的責任,如今雖有那幾家幫忙,葉氏還是比以前忙碌了許多,梅香隻恨不得自己明兒就好了。

  蘇氏詢問,梅香不好不回答,“多謝七奶奶關心,我阿娘暫時還忙的過來,等過一陣子我好了,她就不用這樣辛勞了。”

  蘇氏看了看梅香吊起來的手臂,“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也要保重身體。等過幾年你們大了,你阿娘就能輕鬆多了。”

  梅香與蘇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韓文富在一邊聽著,偶爾插兩句,韓敬堂中途就回房去了。

  等過了好久,一大家子洗洗涮涮都差不多了,老夫妻兩個也該休息了,梅香很有眼色地去叫了明朗,姐弟兩一起回去了。

  蘇氏本來要給梅香一盞油燈,梅香拒絕了,“七奶奶,就幾步路,今兒月亮這樣大,不怕的。”

  蘇氏知道梅香膽大,也沒勉強,“以後明朗再過來就趁著白天,你四叔要在家過好幾天呢。”

  梅香笑著答應了,“那以後就要多勞煩四叔了。”

  姐弟兩個與蘇氏告別後,一起往回家走去。鄉下人家的孩子,隻要不出村子,走夜路也正常,眨眼的功夫就能到了。

  路上,明朗一直顯得很興奮的樣子,梅香也沒多問,讀書的事兒她也不大懂,姐弟兩一起靜悄悄往回走。

  沿著青石河岸,從西到東,走到青石河旁邊的時候,路過韓敬寶家的兩間破屋子。

  姐弟兩意外地聽到了韓敬寶家裏傳來了一陣女子的笑聲,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在家裏準備洗洗睡了,哪個女子會半夜到韓敬寶家裏?

  梅香想到韓敬寶上次欺負明朗的事情,頓時停下了腳步。

  她看了明朗一眼,明朗的眼睛也忽閃忽閃的,他似乎知道姐姐想幹什麽。

  梅香躡手躡腳地往旁邊的小路上走去,明朗也貓著腰跟在後頭。梅香本來想讓弟弟回去,但明朗已經跟過來了,她也就沒作聲。

  姐弟兩偷偷摸摸到了韓敬寶家窗戶底下,韓敬寶家裏隻有兩間屋子,東邊屋子是他的臥房和廚房,西邊屋子算是廳堂,其實也是個雜物間。

  鄉下窮人家也沒多少講究,許多人家都是在臥房窗戶底下搭一口灶。他一個老光棍,就更不講究了,那廳堂裏頭亂糟糟的,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日常沒事,誰都不去他家。

  梅香側耳一聽,屋裏韓敬寶笑的放肆,“我的乖乖,你都多久沒來了。”

  女聲哼了一聲,“你還記得我?今兒叫我來作甚?難道有好處給我?”梅香耳朵尖,一下子就聽了出來,這是高寡婦的聲音。

  韓敬寶哈哈笑了一聲,“自然是有好處的,素了這麽些日子,你難道不想我?”

  梅香聽這話有些不著調,緊緊捂住了嘴,明朗雖然聽不懂,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更是呆住了。

  呆了一下之後,明朗覺得非禮勿聽,要帶姐姐走,忽然聽得屋內的女聲又說道,“嘖嘖嘖,你這豬窩,虧你也能住的下去。”

  韓敬寶笑道,“我一個老光棍,收拾屋子作甚。難道收拾好了,你嫁給我不成?”

  高寡婦笑著呸了他一聲,“老娘兒子都娶媳婦了,還嫁個屁的人,以後沒事別叫我來了。我年紀大了,也到了斷紅斷綠的時候。以後啊,我就安心收著兒子孫子過,你自己多保重吧。”

  韓敬寶驚道,“好姐姐,你不來,我可怎麽辦呢?我可要成孤鬼了。當年說讓你嫁給我,你又不幹。咱們這樣偷偷摸摸的,我心裏難道不難過,我也想和姐姐做正經夫妻呀。”

  高寡婦說是娶了兒媳婦了,其實也才三十多歲,那韓敬寶比她大了不少,卻舔著臉叫她姐姐。說是什麽這樣顯得他少壯,省得高寡婦嫌棄他。

  高寡婦哈哈笑了,“別說那些子沒用的廢話了,我又不是十八歲的大姑娘好騙。哼,如今族裏那年輕貌美的小寡婦又不是沒有,可惜你沒本事罷了。”

  韓敬寶笑了,“在我心裏,誰也比不得姐姐。我知道姐姐說的是誰,人家家大業大的,又有兩個兒子,怎麽可能再嫁。再說了,她家那個野丫頭蠻牛似的,若惹毛了她,揍我一頓也白揍,都曉得我名聲不好,誰能替我說話呢。”

  高寡婦又哼了一聲,“都是寡婦,她倒跟立了貞節牌坊似的,我就不信她夜裏不想男人。你也知道自己名聲不好,既然名聲不好,還要什麽臉麵。想辦法把她弄到手,你若成了她繼父,那野丫頭難道還敢打你不成?”

  梅香在窗外聽得怒火中燒,這一對挨千刀的!

  明朗起初還不明白,等說倒什麽野丫頭蠻牛,他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梅香正想衝進去把這二人揍一頓,明朗拉住了她,指了指她吊起來的左手。

  梅香頓時歎氣,她受傷了,不是韓敬寶的對手。但這一對惡人如此侮辱阿娘,梅香豈能忍下這口惡氣。

  梅香眼珠子轉了轉,看見門鼻子上一把開著的鎖,頓時計上心來。

  她悄悄走到門口,把門栓從外麵栓上,用鎖鎖死了。然後,她又回到窗戶底下。

  隻見明朗臉色爆紅,原來,屋內開始傳來一陣鬼祟的聲音,那韓敬寶意欲與高寡婦行事,高寡婦拿喬,他正在百般纏磨。

  梅香雖然聽不懂,也知道這老光棍和寡婦在一起,肯定都是不要臉的很,忙拉著明朗悄悄地走了。

  走到了大路上之後,梅香對著明朗的耳朵悄聲說道,“你回去把火石拿來,我在這裏等你。”

  明朗點點頭,快速往回跑。趁著他回去的功夫,梅香從旁邊的麥草垛裏扒了好幾捆麥草,她雖然隻有一隻手能動,但氣頭上,扒幾捆麥草不在話下。

  等她悄悄把幾捆麥草鋪在韓敬寶家門口和窗戶底下後,明朗又回來了。

  屋裏,高寡婦拿夠了喬,半推半就從了韓敬寶。兩個人多日不見,剛開始折騰,正在興頭上,哪裏聽得見外頭鋪麥草的聲音。

  梅香擔心麥草燒的太快,引不來人,又把旁邊一家曬的幹樹枝抱來了許多,放在麥草上麵。

  明朗一到,她立刻用火石點起了火。先是門口那一堆,再是窗戶底下那一堆。

  梅香擺柴火的時候手下有分寸,絕不會燒到屋子,但二人一時半會休想從屋裏出來。

  火勢一起,梅香拉起弟弟本來想往回跑,想了想之後,她先往反方向跑,等跑到韓敬寶左右鄰居家門口時,捏著嗓子喊,“起火啦,起火啦!”

  跑了一截路,她再抄旁邊的小路往家裏去。

  旁邊兩家聽到聲音,立刻出來查看,梅香已經帶著弟弟跑沒影了。

  火勢越來越大,頭兩家人出來後,立刻大喊起來,很快,韓家崗半個村子的人都被驚動了。

  梅香和明朗一路往回跑,還要避著出來看熱鬧的人,一路躲躲藏藏,好在是夜裏,大夥兒急著往韓敬寶家裏去,倒沒人發現姐弟兩個。

  等到了家,梅香一推門就進去了,葉氏正站在門樓裏等,她連燈都沒有提。

  見二人回來,葉氏反手把門插上了,二話不說,把兩個孩子帶進正房。

  明朗跑回來拿火石,葉氏問他有何用,明朗死活不說,並讓她在家不要出門。葉氏如何放心,定要跟著去,明朗甩下一句話,回來後再跟阿娘細說,扭頭就跑了。

  葉氏不放心明盛和蘭香,隻得耐心等候,等聽到有人大喊起火了,葉氏大驚失色,難道這兩個孩子放火去了?

  進了正房之後,葉氏先用雞蛋糕把兩個小的打發到東屋裏玩去了,怕他們小孩子家家管不住嘴,然後厲聲問道,“你們做什麽去了?”

  這事兒是梅香挑的頭,她馬上回答道,“阿娘,韓敬寶和高寡婦正在一起合謀要坑害您,我在他家門口放了把火。阿娘放心吧,不會燒到屋子,也不會傷到人,就是他們的醜事要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