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作者:未降      更新:2020-07-06 14:27      字數:3153
  “你快放我下來,我…我有些怕高。”

  赫紹煊臉上笑意未減, 反而抱她更緊了一些, 讓她的身子緊緊地貼著自己, 慢慢從高處滑下來。

  楚禾感覺自己的足尖碰著了地麵, 心下鬆了一口氣,正要完完全全地踩在地上, 卻發現腰間的力道忽然一緊, 並沒有放走她的意思。

  她的雙臂撐在赫紹煊胸膛前,雙目與他幾乎平視,鼻尖與他不過隻隔幾寸。

  他臉上的笑意漸濃, 眸中卷著烈焰,唇畔與鼻息帶著溫熱的慢慢靠近她的嘴唇,輕輕碰了碰,像一片兒花瓣從樹梢落到唇上一樣輕。

  楚禾沒往後躲,隻是渾身頓時便僵住,一顆心狂跳不止,從手指尖兒到唇瓣都是一片冰涼。

  而他的唇是熾熱的,隻輕輕沾了須臾她便知道。

  誰知兩人還沒來得及纏綿,外麵再次不合時宜地傳來了赫子蘭那熟悉而又聒噪的聲音:

  “王兄!慶功宴已經準備好了,你…”

  在他進來的那一霎那,楚禾連忙從赫紹煊懷中掙了出來,麵紅耳赤地躲到了一旁。

  赫子蘭沒來得及看見他們抱在一起的畫麵,卻隻看見了赫紹煊一雙幾乎要殺人的眼神。

  再加上楚禾那窘迫的神態,饒是粗心如赫子蘭,當即也明白了過來這是什麽情況。

  不等赫紹煊發怒,赫子蘭便自己連滾帶爬地衝出了營帳,遠遠地留下一聲求饒:

  “王兄恕罪!”

  他走後,赫紹煊方才醞釀已久的氛圍被攪得稀爛,轉頭望向楚禾時,臉上不由地有些發熱。

  他幹咳了兩聲道:

  “慶功宴準備好了,我們現在便去罷。”

  楚禾稍稍點了點頭,臉上燒得根本沒法抬起來看他的眼睛。

  赫紹煊猶豫片刻,伸出大手執起楚禾的手。

  楚禾意外地沒將手抽回來,反倒乖順地跟著他走出了營帳。

  他們二人成雙走在軍營之中,顯得格外醒目。

  兵士們既想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卻又害怕失了規矩,便隻能趁機偷偷地瞥兩眼,眼中皆是崇敬和豔羨。

  楚禾從未被這麽多人注視過,下意識地往赫紹煊的身後一躲,猶疑地想要將手抽出來。

  赫紹煊側眸回過頭來看她,狹長的眉眼,鋒利的鼻梁與清晰的下頜勾勒出一幅完美無缺的側顏。

  楚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跳莫名又加快了許多。

  他似乎並不在意周圍川流不息的人群,反而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

  慶功宴擺的是流水席,一營一席,每一席都滿是雞鴨魚肉,還有整壺整壺尚未開封的美酒。

  而王宴則設在最大的王帳之中,宴請的都是各營的高階將領。

  楚禾並沒有單獨的席位,她就並排落座在赫紹煊旁邊,幾乎不分主次。

  東堯軍中三十多位高階將領依次行禮落座,輪到瓊善郡主時,楚禾多留意了她兩眼。

  見她始終低著頭,被長發斂去大半的臉上看不出陰晴喜怒。

  楚禾轉念一想,淡淡開口道:

  “本宮聽聞上堯軍此次頂住了前線最猛烈的攻勢,郡主可謂居功至偉,王上可要重重賞賜。”

  她這句話明麵上是誇讚瓊善統兵有章,實則卻是在提醒她,上堯軍如今所掙的所有軍功,全都是為了彌補她在出雲川犯下的大錯。

  不好聽不要緊,膈應人最重要。

  瓊善聽了她的話,臉上果然露出一副極為難看的表情,笑也不是笑,怒也不敢怒,狼狽地像是吃了搜掉的飯菜一般。

  瓊善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雲淡風輕道:

  “此次功勞,全在我麾下八位大將身上,瓊善不敢貪功,更不敢領賞,王後娘娘折煞了。”

  誰知赫紹煊倒也毫不客氣,一揮手便道:

  “既然瓊善郡主憂心為屬下爭功,那麽便封譚嶽明,周焱,廖世傑,呼延琦,鄧衝為五虎將,軍機營造冊留名,各賜鎏金戰袍一件,並黃金百兩。”

  瓊善不由地愣在原地。

  她原本想在赫紹煊麵前對楚禾示弱,以塑造她自己步步退讓,而楚禾步步緊逼的效果。

  誰知赫紹煊非但裝聾作啞,竟還順著她的話,就此提拔了她手下的五員大將,還特賜了可以免令調動部下的鎏金戰袍,這不是明擺著要削奪她的軍權麽?

  瓊善剛要開口,可是她的這幾員大將已經先一步跪下謝了恩,不給她任何反應的餘地。

  她既不能開口駁斥赫紹煊的聖意,更不能硬生生褫奪了屬下的軍功,可謂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楚禾看著她一張氣得發青的臉,忍不住淡淡笑道:

  “今天是個好日子,郡主也快落座罷,一會兒就要舉杯慶祝了。”

  一聽她這麽一說,瓊善就算是有再厚的臉皮,也不敢再擋在宴席正中央礙事,隻好現行落座在自己的位次上。

  等酒過了三巡,人們都盡了興,都變得愛說了起來。

  今日是慶功宴,赫紹煊也不拘著他們,營帳中便立時嘈雜了起來,有劃拳的,有聊天的,還有行酒令的,就連赫紹煊也加入了他們嬉鬧著。

  隻有楚禾的餘光每隔一會兒便瞥向瓊善,時刻都留心著她的一舉一動。

  外麵約莫已經到了黃昏,正是瓊善往常出營的日子。

  楚禾注意到瓊善逐漸開始有些躁動不安了起來,似乎在等待一個不引人注意的時候離席。

  她抓緊了這個時機,捧了一壺酒走到瓊善麵前,笑著替她斟了一杯。

  瓊善臉上僵了片刻,隻好跪在蒲團上,低頭接過她手中的酒杯。

  楚禾舉起酒杯,故作大度道:

  “瓊善郡主,不管你我之前有何淵源,這一杯酒就當冰釋前嫌。我先幹了。”

  說罷,便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瓊善隻好舉起酒杯也跟著一飲而盡:

  “王後娘娘說笑了,從前都是瓊善不敬,瓊善自罰三杯。”

  說著,她便又連著灌了三杯酒。

  楚禾自然知道她的意圖,反而在一旁笑而不語地看著,也不阻攔。

  三杯酒之後,瓊善臉上果然浮起一層紅暈,一副微醺的模樣朝楚禾擺著手道:

  “王後娘娘,我…我實在不勝酒力…”

  說著,便假裝伏在案上一動也不動了。

  赫紹煊轉頭發現楚禾不在原位,於是便四下張望了一遍,看見她正在與瓊善喝酒,神色一凜,便走上前來。

  他輕輕扶住楚禾的肩膀,低頭將她環進懷中,輕聲道:

  “你又不會喝酒,還找人陪你喝?”

  楚禾的確從未喝過這麽多酒,眼眸有些飄忽,靦腆道:

  “瓊善郡主喝了三杯,我才喝了一杯,你看她都醉了。”

  赫紹煊望著她小臉上浮起的一層薄薄的紅暈,眼中浮起一絲憐愛,隻轉頭淡淡掃了瓊善一眼,抬手示意她的侍女道:

  “郡主醉了,你們將她扶下去歇著。”

  楚禾乖順地軟倒在赫紹煊懷中,眯著眼睛望著瓊善離去的背影。

  片刻之後,她揉了揉眼睛,抬頭附在赫紹煊耳邊說了句悄悄話,便一個人繞出了營帳。

  夜色漸深,此時藏在軍營門口的角落之中並不醒目。

  楚禾等待了一會兒,果然聽見一陣嘔吐聲,是瓊善將方才喝進去的酒都吐了出來。

  她不動聲色等在原地,看見方才還“醉倒”在桌上的瓊善吐完酒,神色沒有任何醉態。

  接著,她從侍女手中接過韁繩,翻身躍上馬背,竟縱馬疾馳而過,徑直離開了營地。

  待她一騎絕塵而去,楚禾才慢慢從陰影之中走出。

  她抖著手,從腰間摸出魏葬給她的骨笛,送到自己唇邊。

  有些疑點始終縈繞在她腦中久久揮之不去。

  有些事情她不願串聯在一起,卻不得不這樣做。

  魏葬和瓊善私下見麵了麽?他們又是帶著什麽目的見麵呢?

  難道她聯想到的謝春樓僅僅是一個巧合而已麽?

  而這一切,隻需要她吹響骨笛。

  隻看魏葬會不會出現,就能知道他今夜究竟有沒有去赴約。

  楚禾閉上眼睛,心下一橫,吹響了骨笛。

  笛聲悠揚婉轉,傳到極遠的地方。

  倘若魏葬就守在附近,他一定會出現。

  楚禾等啊,等,卻並未見到魏葬的身影。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再一次吹響了骨笛。

  隨著這支曲子尾音的結束,楚禾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隨之消失了。

  魏葬還是沒有出現。

  即便她知道魏葬不可能背叛她,但她能確定的是,魏葬開始有事情瞞著她了。

  而事情一旦與瓊善有關,就必定離不開陰謀。

  楚禾心中突突一跳,忽然想起魏葬那撲朔迷離的身份。

  難不成是瓊善察覺了魏葬的身份,並以此來要挾他?

  想到這兒時,她未曾注意到有人踱著步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