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作者:沉九襄      更新:2020-07-06 13:53      字數:2260
  他氣怒,擰眉兩步衝過去就要教訓她,她脾氣倒比他還大,對著他拳打腳踢,想到什麽就罵什麽,分毫都沒有顧忌。

  皇帝聽得煩躁,看著她一張嬌豔欲滴的紅唇中說出那樣傷人的話,突然抬手捏著她的下頜迫使她仰起頭來,俯身用自己的唇堵了上去。

  她掙紮得越發厲害,他便對她用強,直等到她放棄抵抗,嚶嚶地哭,全身都柔軟下來,他有些舍不得,試圖去取悅她,用溫柔的手段送她到歡愉的頂端。

  她的身體能連接到她的心,他也是。

  戰爭煙消雲散後,她趴在他胸口上,噘著嘴說不想他選妃。

  他沉吟了片刻,答應不選了。

  她這才想起來看看他頭上凝結的傷口,問他痛不痛?

  他明明痛得整個腦袋都炸了一樣,但閉眼歎一口氣,還是喃喃回了句:“不痛。”

  兩個人成婚第二年,她生下了一個小公主,第四年,又生下了一位小皇子,那是他的第三個兒子,取名鄢遂。

  隨著孩子們年歲漸長,朝堂上慢慢有一些臣子開始提起立儲之事,彼時他也過了不惑之年,確實該是時候了。

  扶英在他跟前吹了很久的耳旁風,無非就是想要讓遂兒當太子。

  皇帝心知肚明,但上頭還有老大和老二在朝中聲勢都不小,他仍在考量,便沒有立刻就答應她。

  誰知她等得不耐煩了,居然膽大包天,用肚子裏懷著的孩子威脅他,非要他立刻冊立遂兒。

  他生氣了不想理她,傍晚就有宮人來回稟說她在絕食,他一怒之下摔了筆,“讓她餓死去,誰都不準管!”

  過了幾日,消息再傳進承乾宮,是她真的將自己餓暈了過去。

  皇帝心頭簡直火燒火燎地暴躁,但又止不住立刻跑去看她,一看見她蒼白的臉色,躺在那裏安安靜靜地沒有半點生氣兒,他就後悔了。

  太醫忙活了大半天才將人喚醒,他坐在床邊接過婢女奉上的粥親自喂給她喝,卻教她揚手就打翻了。

  他的真心在他的皇後這裏,永遠都一文不值似得。

  “你到底鬧夠了沒有?”他問話的語氣甚至有些疲憊,望著她,眉間凝起深深地無奈。

  扶英轉過臉來看他一眼,理直氣壯說沒夠,“到底是誰口口聲聲說愛我,要護著我一輩子,這宮裏的人一個個視我作眼中釘,來日若教程舒懷的兒子當上了皇帝,還有我的活路嗎?”

  她說起來竟先委屈得不行,“與其那時候被人欺壓致死,還不如現在就餓死了幹淨!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其實她那話說得沒有道理,就算老大將來登基,她也還是名正言順的太後,怎麽會有人敢將她欺壓致死。

  可皇帝還是敗了,一如過去的無數次一樣的敗了,“我答應你,明日就下詔書冊立遂兒為太子,保證你餘生一輩子都不會被人欺負,行了嗎?”

  鄢遂冊封太子第二年,皇帝的身體漸漸有些不好了,太子真正開始從旁協助理政,年末寒冬落雪時,皇帝已然重病纏身無法再臨朝,朝堂事務已盡數交由太子處置。

  承乾宮裏總是十年如一日地飄著龍涎香的味道,扶英坐在床邊喂他喝完藥,便遣退了四下伺候的宮人。

  她起身,在他注視下緩步走到殿中一角的仙鶴擺件兒旁,不顧他艱難地沙啞出聲阻攔,伸手在隱秘處準確碰到了一處機簧。

  一旁的牆壁緩緩開啟一個缺口,露出裏麵孤獨的祭台。

  他眸中頓時怒氣翻湧,緊緊盯著她卻根本無力起身也無法出聲。

  扶英顫抖著雙手將落滿灰塵地骨灰盅抱進懷裏,這麽多年第一次放任心底的眼淚洶湧流淌不止。

  她的阿姐啊,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困住了這麽許多年。

  “阿英帶你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抱著骨灰盅每一步都走得心痛至極,回到皇帝床邊了,又站住半會,看著床榻上垂死的皇帝,眸中帶淚笑了下,“阿姐你看,我替你報仇了。”

  床榻上奮力掙紮的皇帝聞言卻忽地安靜了,他望著她,眼中的悲哀無聲地滿溢出來,原來怎麽多年的溫存與歡愉都隻是一場報複。

  她們薑家女孩兒的心都是冷的,他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一個人。

  這許是他貪圖妄想的報應,緊緊抓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放手,最後被狠狠反噬了一口。

  他輕輕嗅了下空中的龍涎香氣,才道是自己原來也逃不過荼毒,至死都教這種香味浸透了,就像他的父皇那樣。

  這深宮的高牆是牢籠,人在籠中,皆為鳥雀,從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逃得過。

  皇帝駕崩三日後,鄢遂登基為新帝,尊其母後為皇太後,隨即又恩準太後之請,前往郊外行宮頤養天年。

  扶英前往行宮後不久,在後山的鬆林中遇見了一位舊人。

  李故很老了,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可以讓她騎在肩上放風箏的模樣,但她還是認出了他。

  他拿著笤帚,佝僂著身子在清掃一塊無名墓碑前的積雪。

  扶英走過去在他身後輕喚了聲,他緩緩回過身來,微微眯著眼看了許久才認出她來,忙彎著腰行了一禮,“奴才拜見太後。”

  扶英抬手示意他免禮,環視四下,又在不遠處看見了另一塊無名的墓碑,她心頭隱約有暗流汩汩湧動,試著問了句,“這裏麵都安葬著誰?”

  李故望了她片刻,顫顫巍巍抬起手指一指遠處那個——“良工”,又指了下近處這個,聲音歎息,“晏清......”

  扶英走到近前去,抬手拂落了墓碑上的雪,低低地呢喃,“你是不是等了姐姐很久了,我帶她來見你,再沒有人能讓你們分開了。”

  她命人重修了墓地,將扶桑的骨灰同晏清合葬在了一處。

  兩個人生不能同衾,但死後多年,終得同穴。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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