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作者:
紅口白牙 更新:2020-07-06 11:45 字數:2818
身旁依舊沒有邱言至,時間不是早上,而是漆黑的夜裏,地點不是虹鳴島,而是他的家。
他身上穿的也不是邱言至買的,幼稚的情侶睡衣,而是他自己曾經穿的,純黑色的那款。
賀洲打開了燈。
看見了他簡約的,黑白色調的臥室。
——他記得這裏明明已經被邱言至裝飾地亂七八糟。
床上應該有兩個枕頭,床頭應該有他們的情侶茶杯,窗簾應該被換成嫩綠色調,牆上應該掛了他們的結婚照。
可這裏卻什麽都沒有。
床上隻有一個枕頭,床頭隻有一個茶杯,窗簾是沉悶的灰色,牆麵是單調透頂的白。
賀洲從床上下來,朝樓下走。
傭人正拖完了最後一遍地,準備去休息。
賀洲記得他們明明已經休假了,原因極其幼稚,是他有次想要報複邱言至,讓邱言至包攬家務,打掃衛生。
——雖然這些事情,後來幾乎變成了他一個人在做。
賀洲現在卻沒有精力去問傭人們什麽時候結束了休假,他扯著微啞的嗓子,問道:“邱言至呢?”
傭人愣愣地看著他:“誰?”
他們不認識邱言至了。
賀洲抬頭看了眼對麵牆上的電子表。
23:00。
前綴是。
2020年8月11日。
是四個月前。
——這個時候,他和邱言至還未見麵。
賀洲覺得自己也許是瘋了。
然後他冷靜下來,仔細地思考,得到一個最不可能卻又偏偏最有可能的答案——他這是穿越到了四個月前。
賀洲第二天像往常一樣去那個一直保持合作的邱擎蒼家裏談工作。
他這次有些坐立不安。
因為他記得清清楚楚,2020年8月12日這天。
邱擎蒼的公子邱言至會在自己和他父親談話的時候,紅著臉推開書房的門,把一盤糕點遞到他麵前。
這是賀洲第一次見邱言至。
可後來據邱言至所說,這一天卻是邱言至暗地裏喜歡了他許多年,第一次鼓起勇氣在他麵前出現。
賀洲在邱擎蒼書房裏從早上坐到晚上,從這個季度的項目合作談到明年的合作計劃,又從公司投資談到家長裏短,談到無話可說無可再談,談到邱擎蒼幾乎都要直接說出來——你怎麽還不走?
賀洲卻又厚著臉皮在邱擎蒼家裏吃了頓晚飯。
可諾大的飯桌上隻有邱擎蒼,鍾雅柏和他三個人。
——沒有他想見的那個。
賀洲終於忍不住問道:“聽說您還有個兒子?他怎麽不在家。”
“他呀。”鍾雅柏看了眼這個今天一整天都表現得有些奇怪的男人,說,“他住校,不回家吃飯。”
“原來如此。”賀洲勉強笑了一下,最後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這裏。
賀洲後麵又來了好多次,卻一次都沒有遇見過邱言至。
他去參加邱擎蒼的生日宴會,喝了不少的酒,但又從頭清醒到尾。
沒有出現隻喝了兩杯酒就醉得一塌糊塗毫無意識的奇怪情況,沒有在那個赤身赤裸帶著傷痕的少年身邊醒來,沒有邱言至的父母推門進來氣得咬牙切齒雙眼發紅,沒有被邱擎蒼拿著本來就板上釘釘了的合同脅迫自己和他兒子結婚。
重來一次,賀洲發現很多事情他都可以比原來做的更好,他本可以在邱擎蒼的壽辰之前就簽訂合同,以絕後患,但他就偏偏推遲到了壽辰之後,為的就是讓當時發生的一切再曆史重演。
可即便如此,邱言至始終沒有出現。
沈星維邀請賀洲去他的生日聚會,地點是海邊的一個別墅。
賀洲去了。
可聚會裏也沒有那個從頭到尾都盯著他的少年。
賀洲更沒有因被逼婚而壓抑著憤怒指使少年去跳海。
賀洲開始想不明白。
如果他是穿越回到了四個月前。
為什麽邱言至卻從他的人生裏徹底消失不見。
人生中的所有軌跡,他簽的每一份文件,聽的每一場報告,做的每一個項目全都和他記憶裏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卻唯獨沒有邱言至。
賀洲去看了治療自己多年的精神科醫生。
那醫生說:你錯了,你也沒有穿越回四個月之前,你隻是做了一場夢。
——那為何除了邱言至,剩下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隻是即視感,是幻覺記憶。
——你的意思是說,我和他之間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嗎?怎麽可能?那些明明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如果是真實發生過的,你如何解釋那個男人最後像煙霧一樣在你眼前散去?不要執迷不悟了,你隻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那些都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賀洲憤怒離去。
走的時候幾乎要罵出來——這是什麽狗屁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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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和邱擎蒼穩定的合作關係,賀洲本以為自己和邱言至會再無關聯,直到他看到一份簡曆。
楊風程。
邱言至的室友。
“這個是誰?”賀洲問秘書。
秘書小姐看見簡曆上的人語氣變得慌慌張張:“賀總,對不起,我拿錯文件了,這份是篩下去的名單,我馬上給你拿通過第一批麵試的人員名單……”
“等一下。”賀洲把楊風程的簡曆遞給秘書,“這個人應聘的是德語翻譯,對嗎?”
“是的,可是還有很多比他還要優秀的人才,所以人事部就把這個人篩下去了。”
“讓他入職。”賀洲頓了一下,說,“職位是我的隨身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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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入職員工的歡迎聚會,賀洲原本是不想去的,卻意外看見了銷售經理的朋友圈。
似乎是隨手拍的一張公司聚會的照片,角落裏卻有一個穿著黑色裙子的……男人。
賀洲一眼便覺得不對勁,皺了皺眉,點開那張圖片,並放大。
果然,穿著黑色裙子的那個男人長著一張邱言至的臉。
賀洲立刻就趕去了聚會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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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邱言至。
賀洲本來還是有些忐忑的。
因為賀洲並不確定邱言至是否有那四個月的記憶。
賀洲坐到了他身邊,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話。
他實在是忍不住想要盯著邱言至看,卻又害怕自己的目光太過於熾熱,太過於突兀,他害怕自己嚇到了邱言至,隻好刻意移開了視線,隻用餘光默默打量著他看。
發現邱言至似乎覺得頭發妨礙了他吃飯,賀洲便轉頭朝著身邊的秘書索要了一個發圈。
在秘書小姐困惑與不解的眼光中,他拿著那個發卡圈遞到了邱言至麵前。
卻被拒絕了。
邱言至摘下假發,說:“不用了,謝謝。”
賀洲卻在他摘掉發圈,垂下頭吃飯的那一刻,看到了他脖頸處,熟悉的咬痕。
賀洲差點兒打翻麵前的碟子。
連呼吸都不自覺急促了起來。
這是在虹明島的那天晚上他咬下來的痕跡。
耳下四寸……確實是這個位置。
賀洲幾乎能回憶起他留下這個咬痕時的姿勢。
恰在這時,又聽見邱言至和那個煩人的學弟說話。
“……好多人都說自己廚藝不錯,其實做出來全都是黑暗料理。”
賀洲知道句話是在暗射他自己。
因為在虹明島那一夜,邱言至期間還趴在賀洲耳邊咯咯地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雖然你自己覺得你廚藝不錯,但其實你做的飯真的很難吃……”
賀洲聽了之後很生氣,又把他欺負了好久。
賀洲垂下眼皮,麵無表情地用筷子撕扯著碟子裏的烤肉。他聽見心裏有個聲音,冷靜地,克製地,一字一頓地說。
邱言至身上還帶著你咬的咬痕。
他記得。
他卻裝作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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