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嬈進門前先敲了三下門，聽到秦楚的聲音才推門進去。

  秦楚的目光隻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便收回，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疲態明顯。

  她難得沒懟他，“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要不要先去睡一覺？”

  秦楚搖搖頭。

  戚嬈之所以會來公司是因為老爺子下達了“通知”：中午全家人一起吃頓飯。

  老爺子預約的那家飯店需要正式著裝才能進，所以秦楚抽空約人過來試禮服。

  在戚嬈進門後的五分鍾，禮服店的人便提著一摞防塵袋上來了。

  他們倆都對晚上的飯局不感興趣，所以很快決定了禮服。

  外麵在下雨，烏雲遮日，一片灰敗的氛圍。

  秦楚站在玻璃牆內往下看，看不見人，隻看見一把又一把移動的雨傘。

  見秦楚神色凝重地望著窗外，戚嬈道，“老爺子怎麽突然約飯了？”

  秦家人的親情觀念相對而言較為淡薄，一家人平常就是回家吃頓晚飯都鮮少聚齊，所以一般約在外麵吃飯幾乎都意味著有大事要宣布。

  比如那次邢佳佳和秦烈的訂婚宴。

  秦楚仍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似乎是把戚嬈的問題自然而然過濾出了腦袋，發了會兒呆後，他終於旋步轉身。

  “走吧，時間快到了。”

  飯店離公司不遠，也就五分鍾的車程。

  兩人剛到飯店門口，何晉打來了一通電話。

  隻聽得身後有車經過，秦楚將餘光靠向側後方的停車點，秦二叔將腿邁出車外，接著溫柔地護著邢佳佳下車，瞥見秦楚的同時，招手打招呼。

  秦楚也跟著招手示意，麵上在笑，眸光卻在聽了何晉的話後冷下來。

  兩人的通話言簡意賅，在秦二叔走到秦楚正麵的前一秒，通話已經結束。

  “阿楚，你這是特意在這兒等我和你二嬸？”

  秦楚看了他一會兒，默默跳過了這個話題，“進去說吧，別讓老爺子等久了。”

  秦二叔笑了笑，輕輕摟著邢佳佳上樓。

  四個人雖然誰都沒出聲，可戚嬈卻明顯察覺到了各自的心懷鬼胎。

  在進門前，邢佳佳就看了她很多眼，眼神裏滿是幸災樂禍。

  原因自然是許攸冉。

  還有秦楚的表現也相當不對勁，通常這對叔侄見麵都是假意地表達友善和親昵，但剛才秦楚卻麵無表情，顯然是帶了些許情緒。

  所以何晉在剛才的電話裏究竟和秦楚說了什麽，以至於他連表麵的戲都有些難以控製？

  秦二叔按下電梯樓層，門隨即關上。

  電梯內部空間很大，但如果裏麵站著你的仇家，那麽再大的空間都會顯得逼仄窄小。

  秦二叔忽然道，“我原先還對你的新提案抱有懷疑，以為你會在許家人的事上感情用事，現在看來是我太小看你了。”

  聞言，戚嬈神色未變分毫，挽在秦楚手腕那兒的指腹悄悄戳了戳他。

  秦楚：“如果老爺子知道二叔為了幫我完成這個項目，特地把許寧垣搞進局子，一定會誇你考慮周到，所以二叔倒不必把這個功勞也推給我。”

  “哦？送許寧垣進局子的事不是你做的？”

  雖然戚嬈早已習慣了秦家人的假情假意，但這一次秦烈的疑問語氣假得連三歲小孩兒都聽得出來。

  而她也已經從秦楚的話裏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邢佳佳也聽明白了，她表麵假裝什麽都沒聽見，可心裏卻是樂開了花。

  她才不在乎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隻要許家倒黴，她就開心。

  秦楚側過身體，視線在掠過邢佳佳時稍作停頓，後者有些膽戰心驚地低頭避開與秦楚對視。

  在秦楚對邢佳佳進行眼神壓迫之時，秦二叔也將視線移到戚嬈身上，他探究的眼神像是在試探著什麽。

  “我也是怕你對他們心慈手軟。”秦二叔道。

  秦楚連連應聲，但他的表情卻顯得很敷衍，“在這件事上，我跟二叔的看法不太一樣，如果眼裏隻有利益不談感情，以後怕是會眾叛親離。”

  秦二叔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你已經把許家人都當成家人了嗎？”他笑了下，“你們在一起才一年而已，我還以為你對許攸冉沒感情。”

  秦二叔分明是在詐秦楚，不過秦楚也不是吃素的。

  “二叔跟二嬸在一起連一年也沒有，二叔這意思是你對二嬸也是逢場作戲咯？”

  這回答既沒有正麵回答秦二叔的問題，又反將他一軍。

  秦二叔愣怔半秒，“我們已經有孩子了，情況跟你們不一樣。”

  秦楚眼神狡黠地看向邢佳佳，卻又假裝鬆了口氣的樣子，“二嬸，你都聽見了嗎？接下去九個月可得好好護著我這未出世的小堂弟。”

  邢佳佳的臉色有點難看，她不知道秦楚是不是想害她肚子裏的孩子，所以才說出這番話讓她提心吊膽，又或者是在告訴她，一旦沒了這個孩子，他這個二叔可就會翻臉不認人了。

  無論是哪一點，都讓邢佳佳感到害怕。

  “eightfloor（八樓）。”

  隨著電梯層提示音響起，秦楚在電梯門打開的第一時間就走了出去。

  “阿楚。”

  秦楚停住腳步，別過頭去看他。

  隻見秦二叔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擔憂，又像是在惋惜。

  “二叔想說什麽就說吧，待會兒見了老爺子可別用這幅表情，他看了又要生氣。”秦楚道。

  他猶豫片刻，終於張嘴，“利益場上，你的理智讓我很欣慰，但是你們到底夫妻一場，現在許寧垣出事，她又昏迷不醒，待會兒吃了飯，你去看看她吧。”

  秦楚臉上的溫和逐漸消失，他擰著眉，“誰昏迷不醒？”

  秦二叔驚訝地眨眨眼，“許攸冉出了嚴重車禍，還沒脫離生命危險，你不知道？”

  “轟”的一聲，秦楚隻覺得一直以來所建立起的理智忽然崩塌了，他盡力想要維持表麵上的平靜，可內心卻是荒蕪一片。

  戚嬈第一時間注意到秦楚的狀況，不動聲色地掐了他一把，秦楚這才找回了三魂七魄。

  即便秦楚很快恢複如常，可秦二叔還是很快就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一閃而過的慌張和震驚。

  短促而輕靈的信息提示音揭開了此時的平靜假象。

  “原來你不知道。”秦二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待會兒吃過飯後，你趕緊訂機票回A市吧。”

  戚嬈太了解秦楚，明顯他被這個爆炸性消息衝昏了頭腦，現在的他恐怕隻想打電話確認許攸冉的平安，又哪裏還招架得住秦二叔的刺探。

  “哎呀！”

  戚嬈的驚呼聲打斷了兩人的過招，有些迷茫地看向秦楚，“阿楚，我手機忘拿了，你陪我去拿，好不好？”

  秦楚當即點頭，“那二叔，你們先過去，我們隨後就來。”

  秦二叔點點頭，目送他們進了電梯，唇角微微揚起弧度。

  “阿烈，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邢佳佳早已按奈不住激動的心情，“許攸冉真的……出車禍了？”

  秦二叔收攏笑意，居高臨下俯視她良久，“你很高興？”

  明明他的眼神溫和，可邢佳佳的心底卻偏偏生出了一絲恐懼感。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麽，聽他這麽說隻以為他是不高興了，忙將所有的情緒壓下去。

  秦二叔見狀，微微一笑，“佳佳，要當秦太太，你首先就要做到不把情緒寫在臉上。”

  果然他不滿意自己的表現。

  邢佳佳垂低了眸子，怯弱如小動物般點頭應下。

  秦楚一進電梯立刻拿出手機，就看到何晉剛剛發來的消息。

  [太太出車禍了，還在做手術。]

  他忙撥出電話，“她現在怎麽樣？”

  何晉的聲音失去了以往的冷靜，“還在做手術，不知道具體情況怎麽樣。”

  既然何晉說情況還不清楚，就隻能證明二叔所說的“嚴重車禍”是一個圈套。

  電話那頭還隱隱傳來女人的哭聲，低頻次的啜泣聲擊潰了秦楚的心理防線。

  電話剛掛斷，戚嬈就聽秦楚衝動道，“我要回一趟A市。”

  戚嬈驚了，“你明知道你二叔故意在你麵前說這事，就是想試探你對許攸冉的感情，你這麽走了，他不就知道真相了？”

  他一旦離開，就意味著默認了自己對許攸冉的感情，那麽她戚嬈就沒有演戲的必要。

  他這是讓一切努力都白費。

  “她如果出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沒了意義。”

  秦楚語氣堅定，可眼睛裏卻布滿了倉皇、害怕，他已然潰不成軍。

  這是戚嬈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到秦楚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名叫脆弱的感情。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秦楚對秦家的厭惡，也明白他是真的喜歡許攸冉，但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喜歡已不足以用來形容他對許攸冉的這段感情。

  與此同時，老爺子左等右等也沒不見秦楚進來，心裏有點不太高興，“阿烈，你剛才說阿楚跟你一起上來的，怎麽還沒到？”

  秦烈也有些奇怪，“說是下樓拿手機，但總不至於拿這麽久吧。”

  邢佳佳牢記秦烈的話，別說表情，就是話也不多說一句，卻在這時瞥見了秦烈的嘴唇張張合合說著什麽。

  “會不會是回A市了？”

  一道弱弱的聲音響起。

  老爺子犀利的眸光瞬間定在邢佳佳臉上，後者雖然覺得老人的眼神與以往有些許不一樣，但想著有肚子裏的孩子在，膽子也就大了一些。

  “阿楚剛才接到了A市的電話，說是許攸冉出了車禍，所以我想他會不會……”

  她偶一抬眸，就見老爺子越來越陰冷的眸光，忽覺心髒驟然停滯，一陣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