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秦氏辦公大樓仍如不夜城一般，人來人往，臉上寫滿了幹練二字，幾乎連慢吞吞地走路都不可能在這兒出現。

  女員工手裏捧著一份文件，高跟鞋踩得踢踏作響，小跑著到了會議室門口。

  裏麵正在開會，沒人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到剛進來的女員工身上。

  秦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對麵的秦老爺子臉上，對一個老人來說，大半夜不睡覺來參加會議實屬不易，不過老爺子臉上全無疲倦，甚至精神抖擻。

  “嗊”一聲，會議室的門又被推開。

  開個會卻頻頻有人進進出出，老爺子瞬間皺起眉頭，正要衝來人說句什麽，在看到秦楚後卻是愣了一下。

  秦楚微微頷首算是跟眾人打了招呼，接著神態自若地入座參會。

  秦烈眸光稍稍頓了幾秒，見秦楚近來後並未說話，便繼續說下去，“……就目前來說，這幾天的爛攤子就夠他忙得暈頭轉向，這個時候隻要他還不笨，就應該明白收手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秦老爺子微微點頭，算是認同了秦烈的方案，“這件事就交給你……”

  “爺爺，這個方案還不是最好的。”

  眾人怔了怔，在這個會議室裏，隻有一個人敢打斷老爺子說話。

  隻見秦楚邊翻閱平板電腦上的PPT，邊扭頭看了身邊的何晉一眼，何晉接收到他的信號，了然照做。

  秦老爺子瞥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他說完。

  “收購根本不需要這麽麻煩，也不需要我們前期耗費大量的資金。”

  在秦楚說話時，何晉已經將他們帶來的方案投到大屏幕上。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大屏，卻發現屏幕上的內容跟金融以及企業管理等內容沒有絲毫關聯，甚至有少部分人覺得秦楚在開玩笑。

  隻有秦老爺子認真地讀出上麵的內容，“程安卉軋戲——程安卉抽煙——程安卉截胡——程安卉演得太好了……”

  明眼人都看出了這是影後程安卉這幾年的熱搜詞條之一，隻是這些內容跟這次錦文小說網站收購案有什麽關聯？

  很明顯老爺子也沒明白。

  台上的何晉和秦楚對視一眼，前者得令翻頁，隻是後麵的內容也都大同小異，幾乎都是娛樂八卦。

  “不用繼續往下看了。”秦二叔衝秦楚輕笑道，“大半夜的，你應該不是想讓咱們跟著你回顧八卦頭條吧？”

  “當然不是。”秦楚的上半身隨即靠向桌麵，語氣認真，“在座的都是年輕人，應該都知道輿.論導向對八卦新聞的影響吧？”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接這話。

  “我的方案就是利用這股力量，逼許氏放手錦文網。”

  會議室裏仍然安靜。

  他們大概都明白了秦楚的意思，但是說總是比做要容易，而且他們覺得秦楚的方案過於異想天開。

  畢竟這股力量所代表的網民們是散的，除非能代入粉圈那一套，雖然這年頭書粉和粉圈的興致已經相當接近，但前者仍是小眾範圍內容，不如粉圈規則明朗。

  而且更重要的是，鮮少有作者的粉絲數量能夠比得上演員偶像。

  見老爺子是所有人中最不明白這一套的人，秦楚也很耐心地為他解釋了這麽做的好處。

  “想法是挺不錯。”果不其然，秦二叔的轉折到了嘴邊，“但是太過理想化，能夠達到你想要的輿.論效果的作者確實有，但就違背了你剛才所說的少花錢和精力這一點了。”

  “如果方案夠好，多少錢都不要緊。你準備怎麽做？”

  前一句是對兒子秦二叔說的，後一句是對孫子秦楚說的，兒子與孫子，老爺子的心顯然更偏向後者。

  秦二叔看了眼老爺子，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會議的後半程幾乎都由秦楚控場，老爺子適時地發號施令表示聽秦楚的。

  至於秦二叔，要不是他還在動作，幾乎要讓人懷疑他被人點了全身的穴道，竟是一言不發，隻在合適的時候笑一笑。

  收購項目最後當然是交給了秦楚，秦二叔也表示認同。

  時間已然不早，老爺子由秦楚陪著回去休息。

  秦烈回辦公室拿了點兒東西才上了車，紀寒山就坐在他對麵匯報幾個項目提要，匯報完畢後反複詢問意見，也不見秦烈給出一絲回應。

  “秦總？”

  秦烈沒有發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望著車窗外麵，“真是偏心呢……”

  說話時的語調拉長，聽上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紀寒山幾乎是在會議結束就知道項目授權給了秦楚，他猶豫了幾秒，安慰道，“老爺子最近對您的態度變了很多了。”

  “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

  明明被最親的人忽略，秦烈卻表現得十分平靜，卻更讓人生出同情的心理。

  “就算隻是因為這個孩子也沒關係，慢慢就會好的。”紀寒山有些於心不忍，說出自己的期盼。

  秦烈微笑著看向紀寒山，緩緩搖頭道，“寒山，你太天真了。”

  紀寒山一愣，不明白秦烈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烈：“從始至終，老爺子的心都在阿楚身上，即便這個孩子出世，他也沒有一星半點的希望能夠爭贏阿楚。”

  這些日子，老爺子所表現出來的對這個孩子的喜愛有一大半是因為秦楚。

  老爺子想給秦楚一點壓力，所以故意偏愛另一方，不過是想讓秦楚有危機感。

  想必老爺子今晚一定很滿意阿楚的表現。

  隻是，秦烈卻有點分不清老爺子對這個孩子到底有多少喜愛是發自真心？

  偏心麽？是的。

  秦烈他微眯著的眸子裏浸染了夜晚的墨色，眼神是冷的，更不用說心，許多年前就已經冷得透透的。

  “不過這樣剛好。”秦烈忽然開口道，隻有偏心才能讓自己靜下心來達到目的。

  紀寒山抬起餘光觀察著秦烈，麵前的中年男人始終勾著笑容，內心最真實的情緒都與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遍尋不及。

  梅雨季來了，這幾天每天都下雨，外麵的天陰沉沉的，簡直讓人失去出門的興趣。

  許攸冉很早就醒來了，感覺到夜幕慢慢退場。

  如果是從前，她會索性早些起床去餐廳，但想到睡前秦楚的提醒，她又裹緊了被子閉眼睡覺。

  又在床上躺了會兒，許攸冉才終於下樓，就看到許母在吃早餐。

  “阿楚呢？”許母轉動手裏的叉子，裹著一口炒麵進了嘴裏，“還沒起來？”

  許攸冉打了個哈欠，“他昨天半夜臨時有事。”

  許母有些吃驚，怔了幾秒後皺眉長籲出一口濁氣。

  “媽，怎麽了？”

  許母猶豫了一會兒，知道瞞不住她，便道，“這幾天寧垣沒回過家，你爸一大早接到電話急急忙忙也過去了，現在阿楚也不在，我這心裏總覺得要出什麽事兒。”

  許攸冉從剛才起就一直右眼皮跳，現在聽她這麽說，這顆心更是安定不下來了。

  “別想太多了。”許攸冉道，“之前那麽大的難關都過來了，就算真出了什麽事兒，也有我和秦楚。”

  聞言，許母忽然反握住許攸冉的手，“攸冉，你跟媽媽說實話，你和秦楚結婚是不是為了公司？”

  “現在問這個做什麽？”

  這話卻好像一根針紮在了許母心上，“這麽說來，你哥哥那時候猜的都是對的？你真是為了公司才跟他結婚。”

  許攸冉撤回自己的右手。

  一直以來，許攸冉都不承認這一點，可現在卻突然承認了，許母的心情相當複雜，伏低腦袋，小聲抽泣起來。

  在許攸冉眼中，母親從來都是一個溫柔熱情開朗的人，她或許在公事上幫不上家人的忙，但哪怕在許家最難的時候，她都是最陽光的那個。

  記憶中的媽媽幾乎不怎麽流淚，除卻她結婚那次，然後就是此刻。

  她心裏滿是暖意，輕輕抱住許母，讓她靠在自己肩頭。

  “是我們對不起你，那時候我也有私心，所以明知道女婿是那樣一個人，還是安慰自己說相信你的眼光……”

  “我不怪你們，真的。”許攸冉道，“一切都過去了，而且事實證明我的眼光沒有錯，秦楚對我很好，不是嗎？”

  許母欲言又止，“那你跟他……”

  “媽，我不後悔嫁給他。”因為她已經喜歡上他了。

  吃個早餐，許母便哭成了個淚人，相比之下倒顯得許攸冉像個哄孩子的母親。

  整個上午，沒人回許家。

  而因著心裏的顧慮和擔憂，許攸冉還是出了門，她決定去許氏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

  與此同時，許攸冉也不忘聯係秦楚，問問京城那邊又是什麽情況。

  隻是秦楚的電話卻一直顯示無人接聽，何晉也同樣聯係不上。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許攸冉以為是秦楚的來電，火急火燎地接通，卻發現來電是許父。

  那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又躥上來，許攸冉突然像是和許父有了心靈感應，從許父的沉默中聽到了急促的呼吸。

  “爸？”

  “快來公司，你哥哥被警察帶走了。”

  “什麽？”

  許攸冉吃了一驚，心神不寧再加可怕的現實讓她注意力遊走在邊緣，以至於右轉時忘了打轉向燈。

  “嘭”的一聲巨響後，世界又從紛雜中回歸原有的寧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