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爺子愛書，以至於書房的麵積堪比部分城市書屋，書架上的書擺放得滿滿當當、少有空缺。

  書房裏的光線是暖色調的，光束從頭頂打下來，將老爺子的蒼老麵容映出陰影。

  站在他麵前的是他最中意的接班人，其實從外表來說，秦楚是秦家人中與自己年輕時長得最像的，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看上去漫不經心，但做起事來絕不心慈手軟。

  看著秦楚，老爺子忽然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曾經的他不被任何人看到，哪怕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有能力的一個，所以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他付出了很多。

  人都是自私的，也都是自戀的，所以他選擇秦楚做接班人，也是某種意義上對年輕時候的自己的肯定。

  追憶往昔的時間結束，秦老爺子的眸光定在秦楚身上。

  “你說你想要的是姓戚的，那現在帶許家的那位過來是什麽意思？”老人的眼睛裏透著過盡千帆的閱曆，眼神裏滿是壓迫，“我還聽說，你現在每天把她帶在身邊？”

  這話裏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他竟毫不遮掩自己在秦楚身邊安插了爪牙監視他在公司的日常。

  秦楚挑了挑眉，“我以為最懂的人應該是您才對。”

  “哦？”

  “您想要進軍文娛行業，那麽許家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環。”秦楚彎腿坐下，雙腿交疊，“還是說，您覺得我這麽做太過不留情麵？”

  爺孫倆對視良久，老爺子點頭表示對他這麽做的認同。

  見老爺子再不出聲，秦楚雙手撐著沙發扶手就要起身。

  “阿楚。”

  秦楚坐回原位，隻聽老爺子道，“你是真的喜歡戚嬈？”

  他沒有馬上給出答案，認真盯著老爺子的眼睛看了許久後才終於點頭，“是的。”

  老爺子定睛搖頭，“那如果我要你在她和秦家中間選一個呢？”

  “您這就說笑了，難道不是因為我答應您回秦家，您才同意戚嬈進秦家大門？”他笑起來，“所以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

  秦楚三兩句話便將問題打了回來，但同時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如果秦老爺子對戚嬈動手，屆時他就再不回秦家。

  老爺子聞言，一副若有所思模樣。

  “如果爺爺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阿楚。”

  秦楚剛轉身，聽到這聲叫喊隨即定住身形。

  “你知道爺爺為什麽不同意你跟戚嬈在一起嗎？”

  “為什麽。”秦楚說話的語氣毫無感情。

  “感情會成為你的弱點。”秦老爺子道。

  現在來說也許隻是一個弱點，但以後就極有可能成為對付他的最後一擊。

  “爺爺不想讓你成為一個感情用事的人，不同意你們在一起是想讓你明白，隻有掌握的權力越大，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東西。當初爺爺就是太縱容你爸媽，由著他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業，才會失去他們……”

  他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兒子，不想再失去最愛的孫子。

  “爸跟媽。”秦楚悶聲道，“真的是因為錯誤的選擇去世的嗎？”

  老爺子看著秦楚高大寬厚的背脊，心底忽然沒來由地一慌，通常自己隻看到阿楚的笑容，卻很少觀察他的背影。

  他的背影隻讓人覺得陌生且冷漠。

  他藏起心底的疑慮，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隻是想說，也許那場火災……”秦楚突然收住，頓了幾秒後搖頭，“沒什麽，我隻是想說，也許那場火災是天意吧，天意讓我代替爸回秦氏。”

  如果秦顯還活著，秦楚一定從小都被他們帶在身上，耳濡目染各種學術研究，那麽現在的他大概也會跟他們一樣是一個學者吧。

  秦楚早已離開，書房裏的燈卻是亮了一整夜，鄭伯也在門外徘徊了一整夜。

  秦烈自從昨天回來後，對邢佳佳可謂是寵到了極致，以至於邢佳佳正麵對上許攸冉時，又免不了一副趾高氣昂的架勢。

  因為老爺子罩著邢佳佳肚子裏的孩子，邢佳佳就各種給許攸冉難堪。

  許攸冉從來還沒受過這種氣，再加上她現在扮演的是一個即將被離婚+被欺騙的可憐角色，所以她第二天上午就回了A市。

  既符合人設需要，也是為了避開邢佳佳。

  至於秦楚，送她登完機便去接了戚嬈，兩人晚上才搭乘飛機離開。

  對這一切，許攸冉假裝都不知情，照樣去秦楚的公司。

  秦楚這邊將戚嬈安頓好，那邊就去了首策大樓，剛進門就見許攸冉一臉著急地跟了進來。

  “怎麽了？”

  許攸冉放下筆記本電腦，將屏幕顯示器朝向秦楚，“你自己看吧。”

  隨著空格鍵被敲響，視頻開始播放。

  酒店房間裏的柔光帶著某種曖昧影子，視頻的男女主角為一個吻而難舍難分，然後場景轉到了少兒不宜的部分。

  許攸冉適時按下暫停鍵，卻哪知秦楚又給點了播放。

  “喂，你幹嘛？”

  隻見秦楚雙手合十，擰著眉，那表情就跟許攸冉上網課學習知識差不多。

  秦楚沒理她，徑自看下去，許攸冉本想一個人待在沙發上，但奈何那聲音仿佛就縈繞在這裏似的，連帶著裏麵的氣氛也變了味兒，她又羞又急地出了辦公室。

  許攸冉直吐槽了秦楚快一個小時，視頻時長統共也就二十來分鍾，他這是研究什麽呢？

  幾分鍾後，許攸冉的電話終於響起。

  電話的內容十分簡潔。

  “來我辦公室。”

  許攸冉進門前仍覺得心裏有點小別扭，直到看到秦楚一臉正經神情後才終於平複了心境。

  “我查了郵件發送人的ip地址，在海外，應該是虛擬地址。”秦楚認真分析自己的發現，“視頻上顯示了拍攝日期，正好就是一個月前邢佳佳和周酒後進同一間房那次，我也已經確認過了，那家酒店房間內的裝潢風格跟視頻裏的一模一樣。”

  許攸冉見他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由得在心裏罵自己思想齷齪。

  秦楚倒是沒發現她的反常，繼續說：“能拿到這個視頻的人，很不簡單。”

  兩個人都沉默了。

  視頻自然與酒店無關，那麽拍攝的人就極有可能是視頻男女主之一，又或者是他們聯手拍攝，至於聯手拍攝的目的是什麽？也許隻是情侶之間的樂趣。

  許攸冉皺著眉，思考很久後搖頭，“我覺得邢佳佳應該不知情。”

  “理由。”

  “據我對邢佳佳的了解，她一直都想成為人上人，如果在沒有和秦烈扯上關係以前，周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結婚對象……也許這是一時的情難自禁，但她絕不可能同意拍攝視頻，所以應該是周的手筆。”

  見秦楚點頭又搖頭，許攸冉倒是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了。

  秦楚：“你前麵分析的應該沒錯，但周絕不可能有這個膽子跟我二叔作對。”

  “你的意思是，有第三個人？”許攸冉詫異出聲。

  “不止是拍攝，包括發送郵件給我們，也許他們的舊情複燃也是第三人設下的圈套。”

  如果真如秦楚所說，那麽這第三個人就是公然與秦烈作對，也許後麵鋪著一個更大的圈套，又或者這隻是為了泄憤而展開的“綠人”計劃。

  隻是這個人是誰？是他們的敵人，還是朋友？

  原先許攸冉隻覺得敵人十分清晰，就是秦家那三位，秦老爺子站在秦楚這邊，所以嚴格算起來也就兩個敵人，但現在卻存在一個未知的第三人……

  許攸冉的腦子裏很亂，暫且不說別人的事，她現在覺得自己就被一個個的圈套得牢牢的，不光是身體動彈不得，連大腦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秦楚看出許攸冉的擔憂，安撫了她一會兒後，重新開始分析局勢。

  經過一通縝密的利弊厘清後，許攸冉的思緒明朗了許多。

  “是你大哥和鬱惠？”

  秦楚點頭，“的確有這個可能，他們想借我們的嘴巴告訴二叔或是老爺子，直接判那孩子出局。但還有另一個可能。”

  “什麽？”許攸冉開起了玩笑，“你別告訴我是你二叔。”

  秦楚眼角笑意漸濃，發亮的眼瞳中好像映出了許攸冉的臉。

  許攸冉見狀，便知道他不是開玩笑，是真的認為這事是二叔做的。

  “怎麽可能？”她覺得這個猜測太瘋狂，也絕不可能。

  即便邢佳佳肚子裏的孩子真不是秦二叔的，即便秦二叔也知道這一點，他怎麽可能主動設局拍攝視頻，甚至還把這一重要線索交給宿敵？

  除非秦二叔瘋了。

  “誰說沒可能？”秦楚笑了，“如果我告訴你，也許二叔就是想讓邢佳佳懷上周的孩子呢？”

  即便秦楚笑得像隻老狐狸，許攸冉也一直在搖頭。

  麵對秦楚的信誓旦旦，許攸冉忽然嗤笑一聲，“當然了，如果你二叔就喜歡身上帶點兒綠的，那當我沒說。”

  “隻要有了這個孩子，二叔能在老爺子麵前父憑子貴，我就會因為擔心地位受威脅而焦急。”秦楚悠揚的聲音裏流露出一抹陰冷，“人一急，就容易出錯。”

  即便目的都解釋得通，許攸冉仍覺得這是秦楚過度的臆測。

  “照你這麽說，隻要秦烈有這個孩子就能扭轉局勢，那他為什麽不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又或者很久以前就要一個孩子？”許攸冉質疑道。

  雖說這孩子隻是秦二叔的籌碼，但他總不至於準備在事成後“食子”吧。

  秦楚不再笑，“如果我告訴你，二叔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