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冉剛洗完澡，今晚有幾道菜的味道很重，吃時隻覺得好吃，但那股子氣味兒卻是沾染了全身，不得已之下洗了頭。

  吹完頭發，扭頭就對上秦楚的視線。

  兩個人保持安靜，隻眼睫煽動著，像是在通過這種最古老的方式進行著心靈上的交流。

  別說，他們倒還真在思考同一件事。

  許攸冉隔著浴巾揉滿頭的濕發，“所以，她是真懷孕了？”

  “應該是。”

  他的表現倒是讓許攸冉吃了一驚，她還以為秦楚能夠給她肯定的答案，“你居然不知道？那你今晚說的有好戲看是什麽意思？”

  秦楚皺起眉頭，似乎是事態發展跟他所預料得不太一樣，略一沉思後才開始解釋。

  “你還記得邢佳佳的前前男友嗎？”

  許攸冉多看了他一眼，“你說的是姓周的那個？他給你二叔戴綠帽了？”

  秦楚淡淡一笑，卻是沒反駁，“上個月有人看到他們倆一起喝酒又一起進了同一間房。”

  這段時間兩個人私底下的往來也密切了許多，但都是男方主動糾纏女方，如果在周百般挽留之際發現邢佳佳將要嫁給別人，那麽他勢必不會坐以待斃。

  所以秦楚原本想製造一個巧合，讓周無意間錯進包間。

  “那姓周的人呢？”許攸冉十分懷疑秦楚的計劃，“你確定姓周的一定會來？”

  “因為我會告訴他，邢佳佳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許攸冉倒吸一口涼氣，“那你剛才還說你不知道邢佳佳懷孕？”

  話音剛落，她便明白過來，秦楚應該隻是想用這一招騙周入局，卻哪想周今晚壓根沒成為棋盤上的棋子，也更沒料到邢佳佳還真的懷了孕。

  雖然邢佳佳並未給出肯定的答複，但就她那欲蓋彌彰的表現，她懷孕的概率起碼在70%以上。

  這還真叫瞎貓撞見了死耗子。

  “不過你說邢佳佳懷的究竟是誰的孩子？”

  “姓周的沒來，恐怕是二叔的手筆。”秦楚道，“至於這孩子的父親……”他摩挲著下巴，““絕不可能是二叔。”

  看來秦楚又知道了其中的內幕，許攸冉追問他，“什麽意思？”

  秦楚看了她一眼，考慮要不要把這事告訴許攸冉，但又怕知道的人太多會給她帶來麻煩。

  想來想去還是沒說，見她仍被好奇心驅使，便敷衍著提點了一句，“誰都有可能，唯獨不可能是二叔。”

  他能說的都說了，能不能聽明白就看她自己了。

  雖然今晚的好戲沒有上演，但秦楚的計劃也不算完全失敗了，隻是一想到今晚的交鋒，他就沒了幸災樂禍的興致。

  今晚是他大意了。

  一直以來秦楚就是想讓秦家人以為自己對許攸冉沒有感情，但假如事實真的如他所呈現的那樣，自己就不應該對一個日期這麽敏感。

  反省自己太過情敵的同時，秦楚開始複盤今晚的飯局。

  這麽看來，秦烈定11月26日辦婚禮也許並不隻是為了找茬，恐怕是他猜到了什麽，順勢對自己的猜測進行驗證。

  難道說——二叔已經知道自己對許攸冉的感情？

  分秒間，秦楚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哎，哎？”

  秦楚從紛繁的籌謀中抽出一絲注意力，就看到許攸冉在他眼前揮手。

  “突然發什麽呆呢？”許攸冉道，“你該不會是同情你二叔的遭遇，想幫他摘了頭頂的帽子？”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秦楚忽然想起了戚嬈的話。

  [你確定不告訴她？]

  [你確定她真的能理解你的所作所為？]

  見秦楚再次進入冥想中，許攸冉又道，“想什麽呢？”

  “許攸冉。”

  秦楚忽然十分鄭重且認真地叫了她的名字。

  她也從他的嚴肅中覺出一絲慌亂，慢慢安靜下來，等他往下說。

  “你說你相信我，你信任我的底線在哪裏？”

  “許家。”

  幾乎是脫口而出，沒有經過一秒鍾的思考，家人就是許攸冉努力的唯一理由。

  信任是什麽，就是把你最在意的東西交給你所信任的人。

  而至始至終，秦楚都沒有動過許攸冉的家人，所以她才能將“信任”說得這麽輕而易舉。

  可萬一他越線了呢？

  秦楚愣了一秒，心裏忽然空了一塊。

  第二天，秦烈陪同未婚妻一起去了鬱家的私人醫院，孕檢結果顯示邢佳佳已懷孕四周。

  如果說昨晚的疑似懷孕就已經讓秦老爺子難掩心頭的喜悅，那麽今天的確切結果就讓他徹底不再掩飾自己的好心情了。

  幾乎在得知消息的同一時間，就通知各方送來了各種嬰兒用品。

  秦家別墅的客廳足足有一百平，這些嬰兒用品愣是鋪滿了整個空間，且都是男嬰用品。

  平時，秦老爺子總是板著張臉，偶爾隻在和曾孫女玥玥交流時才露出一星半點兒的笑容，今天卻是反常地將玥玥抱在懷裏說說笑笑。

  “玥玥，你就要有一個小弟弟了。”秦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不對，按照輩分，你應該叫他叔叔。”

  一旁的秦辭很沒眼見力地潑冷水，“爸，這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兒呢！”

  秦老爺子瞪他一眼，“那還不趕緊問問，什麽時候能確認？”

  鬱惠給了丈夫一個警告的眼神，忙安撫老爺子的心情，“爺爺，一般三個半月左右才能看到。”

  “那就還有兩個月。”秦老爺子邊放下玥玥，邊吩咐鄭管家，“通知下去，在她生產前大家都注意點，打掃時注意地麵不要有水漬，還有，之前小惠懷玥玥那會兒的營養師，把他請來住幾個月，孕婦什麽該吃什麽不該吃，讓廚房的人都要記住了。”

  鄭伯點頭應聲。

  其實鬱惠懷孕時，秦家也基本都是這個配置，隻是三個月後得知她肚子裏懷著的是個女孩兒後，老爺子的表現也就不那麽熱切了。

  如今情景重現，鬱惠隻覺得諷刺。

  雖說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但幾乎所有豪門無一例外都更希望生男孩兒，所以她才有了一個親弟弟。

  但其實鬱惠更喜歡生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孩，她很愛玥玥，可在懷孕14周的那次孕檢時，她卻希望自己的肚子能夠爭一口氣，懷一個男孩。

  她一個重點大學的高知識分子，當初差點被這種思想荼毒，可如今舊事重演，鬱惠也不得不真的擔心起來。

  據她所知，邢佳佳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有一半可能是前男友周某。

  可她隻知道他們開了房，卻沒有證據。

  現在就隻能等他們夫妻回來，看看二叔對邢佳佳是什麽態度了。

  樓下一對小夫妻正處於焦灼之中，樓上房間的小夫妻則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許攸冉坐在陽台上，她所處的位置正好對著大門口，隻要秦烈他們一回來，就能立刻收悉。

  “你爺爺也太重男輕女了，前後對邢佳佳的表現這麽明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盼著生個大孫子似的。”許攸冉感慨道。

  “對邢佳佳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的確，邢佳佳所期盼的就是得到秦家人的重視，如今這重視即便隻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但隻要讓外人覺得她是備受寵愛，這就足夠了。

  許攸冉：“但是，她肚子裏的孩子終究不是你們秦家人，怕是以後要倒黴。”

  秦楚眼波流轉，忽然彎起眉眼笑著看向許攸冉，“你覺得在爺爺心裏，他更看好我，還是這個孩子？”

  許攸冉愣了一下，秦老爺子壓根兒就沒隱藏自己對這個孩子的期待，隻是期待歸期待，孩子長大終歸需要時間。

  秦楚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答案，緩緩搖了搖頭，“萬事都別想得太絕對，我倒是覺得，如果我再跟爺爺對著幹，他大概率會選擇我這個還沒出世的小堂弟。”

  這麽一聽，許攸冉也覺得有道理。

  “但他終究不是你們秦家人啊。”許攸冉道，“照昨天鬱惠的表現，她顯然是知道這孩子不是你二叔的，隻要你二叔知道了真相，你就還是安全……”

  雖然沒人打算，許攸冉卻是想到了什麽，聲音慢慢弱下來。

  秦楚笑出聲來，“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秦烈怎麽會願意讓秦楚安全？與其跟一個充滿競爭力的成年人爭，倒不如將對手換成幼童。

  畢竟等一個孩子長大還需要很久，但老爺子今年已經81歲高齡了，隻要熬到他入土，那麽贏的人就是秦烈。

  況且也許不需要等這麽久，隻要老爺子某一刻放棄了秦楚，那麽秦烈就有千百種方法取而代之。

  對於秦烈而言，這麽做唯一的犧牲就是男人的尊嚴。

  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跟他的目標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但隻要邢佳佳懷的是個女孩兒，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不是嗎？”

  秦楚側首，“隻要二叔想，這肚子裏是個什麽物種都有可能。”

  聞言，許攸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雖說到時候可以讓老爺子對孩子的性別起疑，但正如秦楚所說，秦二叔又怎麽會毫無準備？

  窗外響起車聲，一眼看過去，就見秦二叔含情脈脈地擁著邢佳佳往別墅這邊走來，瞧見二樓陽台上的許攸冉和秦楚兩人，秦二叔還衝他們露出一個笑容。

  笑容不同於以往的長輩看晚輩的親切，而是多了一抹慈愛，大約是因為中年得子。

  “那接下來，你要怎麽做？”她問。

  秦楚神情悠哉地向樓下如膠似漆的二叔二嬸招招手，“很簡單，我隻要表現乖一點，不跟爺爺對著幹就行了。”

  “……”她嘴角抽了抽，“還真是好辦法。”

  但不得不說事實就是這麽不公平，隻是這話要是被樓下兩個秦家人聽了，怕是會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