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回何家
作者:關山子規      更新:2020-07-04 11:03      字數:2164
  三日,並不算久。

  燕卿再見沈眉山的時候,隻見她有些失落,便出口安慰道:“沒查到什麽並不打緊,畢竟他們敢做就能做幹淨。”

  沈眉山聞言,心中稍稍鬆快些。

  她看著燕卿在紅木桌前梳妝,將眉描成溫柔和順的遠山黛,心中生疑,問道:“將軍眉毛生得極好,從前也不愛描眉,為何現在描上了遠山黛?”

  燕卿的手一滯,有些習慣,是從換一世也無法改變的。

  她的確不愛描眉,隻是新婚過後,江為蒼曾隨口說過一句她的眉毛襯得麵相不夠柔,她便剔去鋒芒,描起了遠山眉。

  今日想起,隻覺可笑。

  燕卿將眉黛擱置在桌上了,起身穿上黑底金線織雲外衣,朝著沈眉山輕聲說道:“走罷。”

  離她那日拒婚又嫁秦如斯,已經過去了五日。

  這五日,足以京州人人皆知那日之事。

  燕卿的馬車從宅邸裏走出來的時候,街頭小販乃至不常出來的街坊鄰居都出來看了。沈眉山騎在馬上,守在燕卿的馬車旁邊,沒忍住皺起了眉頭,厲聲道:“瞧什麽瞧?沒見過大將軍?!”

  她疾言厲色,又帶著幾分軍中出來的威嚴狠戾,周遭都是些小老百姓,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麵,慌慌張張作鳥獸狀散了。燕卿聽到外邊的動靜,沒忍住掀起轎簾來,說:“眉山,你何必如此凶悍?左不過是看看熱鬧罷了。”

  “哪裏是隻看熱鬧。”沈眉山很不樂意地撇了撇嘴,抱怨道,“將軍,你又不是不曉得,這些人嘴碎,當初咱們木蘭軍聽了多少閑話?最後還不是由我們木蘭軍護著麽?”

  閎國從前,是沒有女軍這一說的。

  一切的起因,還是因當今那位茯貞長公主。

  茯貞長公主的故事可謂輝煌,她是閎國百年來唯一一位女帝,雖隻在位五年便讓於當今聖上。可她在位的時日,閎國上下安定,開疆擴土,創木蘭軍,準許女子考官進軍,真正讓閎國位於其餘幾國之首。

  隻是在剛創木蘭軍時,民間有不少怨言,並且伴隨風言風語。

  燕卿曾有幸見過這位長公主,那時她年紀不大,也不是很情願參軍,聽到那些流言便愈加惆悵。直到茯貞長公主來校場查看他們排兵布陣的時候,她才曉得,原來有人能這般奪目。

  燕卿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年近中年卻依舊耀眼的女子,她站在高台上,暗紅鎏金的廣袖翻飛。氣質更是不怒自威,隻叫人看傻了眼。抬手輕輕一指,眼神落在當時的何天嬌身上,道:“天子驕子?”

  何天嬌當時沒見過這樣天神般的人,忘了回話。茯貞長公主卻未惱,隻說:“守一座城池,護一方百姓,當得起這個名字,本宮等你安然無恙的回來。”

  她說的是你,不是你們。

  受盡冷落與苦難的何天嬌,隻要旁人能夠將她放在心上一點點,便格外知足。

  更何況,那個人是閎國的傳說。

  她也想站在萬人中央被注視,也想活得幹脆奪目,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成為茯貞長公主這般的人。

  隻是後來,應當讓茯貞長公主失望了罷?

  如果她還記得自己的話。

  燕卿收回思緒,苦笑著搖了搖頭,無奈道:“我們本就是為百姓而在的木蘭軍,眉山,我們不必與他們計較。”

  沈眉山雖不是個喜歡聽教訓的人,但對燕卿,是言聽計從。

  不為別的,隻為當年戰場上,燕卿為她擋過一箭,至今背上都留著疤痕。

  從如今的燕府到過去的何家,這段路程並不算遠。

  馬車穩穩當當停在了何家外,這些年來燕卿立下的軍功不少,但唯一留在身邊的賞賜,就是那棟府邸。其餘的,都進了何遠德的口袋。

  何遠德拿著那些賞賜,也沒幹什麽正事兒,隻知道揮霍。要不就是打著燕卿的名聲,去外邊坑蒙拐騙,掙些莫須有的麵子。

  燕卿從來都不明白,她那樣好的娘親,怎會為了何遠德而贖身。

  倘若有的選,她寧可在煙花柳巷裏陪著娘親長大,都不想來何家。

  雖然兩處都不是什麽好地方,至少能免遭人迫害。

  何家翻修過,又建了個庭院,整個宅子格外貴氣。燕卿站在門口,仰頭望了一眼,隨後領著沈眉山踏了進去。

  這當中的一草一木,已經不複以往,隻有抬頭看見的天,亙古不變。

  何家小廝當然是認識燕卿的,見來人頓時大驚失色,慌慌張張去告訴何遠德。原本因為燕卿退婚而氣氛低沉的何家,頓時熱鬧了起來。

  燕卿不慌不忙,雙手負在身後,踏入了何家大堂。她掃視一圈,隨後在主座上,安然落座。

  何遠德聽到這消息,著急忙慌就趕了過來。隻瞧見燕卿身居主位,格外淡然,甚至已經讓人奉上了茶,正慢慢品著。

  從前對燕卿有百種製衡手段的何遠德,忽然心裏就沒了低。

  燕卿相比從前,已經大不一樣了。她更加從容,處事不驚,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跟鋒芒,更關鍵的是,她的娘親一過世,在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了可以威脅她的把柄。

  何遠德心中不禁暗自埋怨下手太早,再等等應當也無所謂。

  燕卿聽見響動,抬眼看去,隻見何遠德神情恍惚且慌張,衣上還沾著酒漬,不禁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她是真不想承認,這樣毫無擔當的人是她的父親。

  “你這是什麽意思?”何遠德察覺到了燕卿的嫌惡,滿不大高興的說道,“誰允許你坐在那兒的?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爹,趕緊給我下來!”

  聽著這些話,燕卿全當狗吠,並沒往心裏去,隻是放下茶盞,淡然道:“何大人果真老了,前兩日本將軍不是跟你說過,要來取本將軍娘親的牌位麽?”

  何遠德的臉白一陣青一陣,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牽製燕卿的東西,固然不肯老實交出。索性狠下心來,脖子一橫說:“她是我的夫人,死後牌位入祠堂是天經地義的,你憑何帶走,無故擾我夫人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