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飛鳥盡,良弓藏
作者:一人魂      更新:2020-08-23 11:15      字數:3815
  祿東山為何能看出他是一個老人?因為此人在陰風陣陣的石室中,隻穿了一件馬褲,渾身雖說十分精煉,但是那一個個的年邁斑點可是揮之不去的。

  這突兀出現的林提督豪邁的笑了兩 聲,對皇帝抱拳道:“陛下許久未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屬下這般穿著,實乃不好意思見人。”

  “無妨!”

  李如是坐在一塊石椅上問道:“當年王家那個漏網之魚,跟的怎麽樣了?”

  “陛下要收網了?”

  “不該問的,就別多問。”

  林提督咽了口唾沫,訕笑著說道:“讓當年那個失手的追事人日夜緊盯,不敢有片刻放鬆。”

  李如是點了點頭,那就好,莫要讓我失望,那小子雖然沒有什麽太大了威脅,但是你們這一環卻是最關鍵的一環,那小子也是最關鍵的人,追個李自真都追不到就算了,這點小事再辦砸了,皇城司的探事一脈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這皇城司與鎮撫司差不多,鎮撫司有南北之分,南尋長生北理詔獄,南鎮撫司雖說是負責尋龍點脈之事,但也有專門追查情報的人員,北鎮撫司更好說了,負責追殺緝拿。”

  皇城司則是有文武之分,文為探事,武為追事,探事是負責給皇上提供各個地方的的情報,可以說是皇宮裏的斥候,追事也可以說是劊子手,一旦皇帝下旨抄家或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聖旨,追事負責追殺那些罪臣家人。

  林提督知道皇帝對皇城司的探事水平頗有微詞,這個專業的探事機構甚至還沒有隔壁鎮撫司的南鎮撫司的情報多,這讓林提督很是難受。

  雖然南北鎮撫司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元氣大傷,不得不從禁軍中重新調人訓練,但是他也不敢有絲毫懈怠,這次做好了的話,皇城司的探事,他賠笑道:“陛下放心,放心。”

  李如是摸著下巴沉思起來,皇城司總共有一提督六追事人,再下就是一眾從來不露真麵目的下屬。

  六個追事人隻派出一人,而且是那個失手的罪人……會不會有些不嚴謹?

  李如是抬頭問道:“其餘五個追事人還有幾個是閑著的?”

  林提督想了想說道:“沒了,都在密切盯著淮水。”

  “那地方不用去那麽多追事人,留兩三個,你再召回一個,一並看緊王家那小子,現在是護他周全,在收網之前不能打草驚蛇。”

  “遵旨!”林提督說了一聲,雷厲風行的直接沒入黑暗之中,祿東山在一旁聽的冷汗直出,自己日夜跟著皇上,竟然不知道皇上暗中還有計劃,好像還是一個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先是漏網之魚,又是收網,又是大魚,祿東山整個人都蒙了,他對眼前皇上除恭敬外,又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忌憚。

  這時,二人身後又出現一名黑衣人,不知是不是剛才那位,一言不發的向通道走去。

  李如是走出通道,拍了拍祿東山的肩膀說道:“祿公公,最大的老虎近期就要下馬了,到時候一定會讓你大跌眼鏡,以後你代我去皇城司與鎮撫司拿消息。”

  “咱家領諭。”

  第二日,京城城門,以及各大州郡城門之處皆張貼告示,百姓們紛紛攘攘前來觀摩,自從李如是處理朝事以來,每一次發布的詔書都能給百姓帶來莫大好處,各州郡百姓帶著喜悅的笑臉圍了上來。

  每個地方都不乏好事者與愛出風頭的人,一些識字的平頭布衣嚷嚷著讓一讓擠進人群,給那些不識字的鄉鄰念出詔文。

  京城城門處,一個賣炊餅的販夫擠進人群,他抬起頭看著城門告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語氣顫抖道:“淮淮淮安王反了?淮安王反了!”

  告示上第一條詔文就是,李自真帶兵謀反!在場諸人一時間都陷入緊張之中,李自真是何人?那可是總領四十萬大軍的王爺,部下驍勇善戰個個都是精銳,這數十萬大軍叛出大周,對大周現在的處境來說,那就是火上澆油。

  一個彪悍婦人拉起賣炊餅的販夫嗬斥道:“武大,這字那麽多,不會就這一句話吧?你莫要欺騙我們這些不識字的婦人,趕緊給我們念念下麵說的什麽玩意兒。”

  販夫在這婦人麵前猶如雞仔一般,腰杆還沒人家大腿粗,他掙脫婦人粗糙的手掌,拍打著詔文又說道:“淮安王真反了!這下麵還有,說什麽所有被李自真帶著反叛的將士如果退出淮安軍,大周不會為難任何一位士卒,若是不退淮安軍,則取消大周戶籍,視為亂民或是南朝之人,不得再踏入大周半步。”

  彪悍婦人撇著嘴搖頭說道:“自從南北有兩朝之後,大周對入南朝戶籍的百姓一直展現的都是零容忍的態度,既然有的人已經不把大周視為自己的故土,那麽故土也不再向你開放了,所有好的政策也不會向你張開懷抱,這些士卒們若是不傻,肯定會有人退出淮安軍的。”

  “喲,王家大嫂,懂得怪多嘛。”

  又一個婦人吃著幹棗出言譏諷道。

  彪悍婦人斜著眼不屑道:“我家那位可是正統的讀書人,不像你家那位瘦的跟個麻杆似的,可經得起你觀音坐蓮台的幾番傾軋,腰杆子都被你坐斷了吧?”

  這葷段子從婦人口中說出,就是別有一番風味,在告示前的百姓們全都笑了起來,那吃著幹棗的婦人倒是不以為意,反出言嘖嘖道:“我家的坐沒坐斷不好說,你家的足不出戶已經有這日子了,就憑你這體型,估計早就被你壓死了吧,趕明兒我得去你家瞧瞧,那個白淨書生真被你給壓死了,可就真怨啦!我猜啊,當初那個玉麵小生能看上你,就是因為他眼瞎了!”

  彪悍婦人起初聽著那些譏語還沒什麽表情,當聽到“瞎子”這二字之時,她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捋起袖管罵道:“你罵我可以,說我夫君就不行,你再給老娘說一遍,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整條街就你這個破嘴吧嗒吧嗒個不停。”

  “怎麽?想動手?別以為仗著這二百來斤的體重我就怕你了!”

  北方民風彪悍,這大周都城平江城更是在最北,別說男子都能揮刀殺人,就連女子也能駕馭的住戰馬大刀。

  這兩個婦人說著說著還真有要打起來的勢頭,周圍熟識她們二人的鄰裏急急將她們隔開,這兩個婦人早就積怨已久,可別真在這城門打起來了,少不了蹲一段時間的大牢。

  平日裏看看笑話也就行了,真讓這兩人下大牢,鄰裏可不能視若無睹。

  被隔開的彪悍婦人呸了一聲,拉過炊餅販夫說道:“這還有啥內容,再給咱們說說,這淮安王叛變了,朝廷總不能坐視不管吧?”

  販夫整了整帽子笑道:“還真沒有坐視不理,整個淮水沿岸已經派大軍駐守了,現在淮安軍還在淮水對麵,隻要淮安軍趕入水,保準打回去,這最後一句就說了,‘淮安既然向南而去,再敢回歸北地,北地能招呼的隻有刀槍棍棒了’。”

  彪悍婦人點了點頭,“果然是咱們大周做派,等回頭我家那豆腐賣光了,我也去參軍,殺幾個南蠻子去。”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聲,其實這些戰事離京城的百姓很遠,最多也就緊張一番,他們既然得知大周有防範措施,也就放寬心來,反正就算是哪方勢力打了過來,最先死的是皇帝,怎麽也輪不到自己這些平頭老百姓,嘴上說說過過嘴癮罷了。

  真正要恐慌的,還是距離淮安郡最近的那些州郡。

  賣炊餅的販夫武大見人群要散,他拍打著告示板大喊道:“別急呀,還有呢還有呢!”

  彪悍婦人回頭,“你說這麽多了還有?這一張紙能放下這麽多字兒嗎?”

  “就說你頭發長見識短吧……別別別,我錯了王姐。”

  武大見彪悍婦人又要打人,他趕緊改口求饒,那婦人冷哼一聲不再多說什麽,雖說她是這般硬派性格,但畢竟還是個女子,和一個男人糾纏多了,少不了多嘴之人的風言風語。

  “告示上還有一件事,就是各大州郡文武官員全部入京,不入京之人,全都按謀逆並論。”

  “嘁,我還以為啥事呢,在場的有文武官員嗎?散了散了。”

  彪悍婦人擠出人群,她還不忘給先前那個吃棗女子丟了個挑釁的眼神,回到自己的豆腐攤前收拾著就準備收攤了。

  有人見狀問了一聲,“王嫂,這還沒賣多少就回去了?不趁著這麽多人的時候,多吆喝幾聲嗎?”

  婦人搖了搖頭,並未回答,自顧自收著攤子推著木車消失在街道盡頭。

  她不是什麽富貴人家,頂多隻算餓不著冷不著,她將手推車放在家門牆根,並未推門而入,而是輕車熟路的走到了一家藥店。

  她在高高的櫃台之前排出幾枚銅板,“照舊。”

  掌櫃的從高台上探出頭,他瞧見是這婦人,擺了擺手說道:“王嫂,你夫君的眼疾是治不好的,你家裏隻有賣豆腐一個營生,別再浪費銀子了。”

  “少廢話,快抓藥。”

  掌櫃的歎了口氣,抓了兩包藥說道:“這是才來的新藥,有清目作用,你先試試吧,這銀子,我就不收了。”

  彪悍婦人“嗯”了一聲扭頭出了藥鋪,那幾枚銅板看似成群,卻孤零零的躺在櫃台之上。

  旁邊的夥計小聲道:“第幾次了?”

  掌櫃的將銅板收下,“三百八十四次。”

  夥計也歎了口氣,“剛剛那不是清目的新藥吧。”

  掌櫃的瞪了一眼年輕人,隨後一展眉頭,“我說是就是,她也要看一看自己的病。”

  “可是老爺,我見她眉宇間還是蒼白,她會不會沒聽你的話,沒有先喝了第一碗藥湯,第二碗才能給那個目盲讀書人喝。”

  “不知道啊……”

  婦人提著藥,這才回到家中,不是她今天偷懶不賣豆腐,而是第一次皇帝爺下詔文的時候,夫君就展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她從來沒見過他這麽上心一件事過,除了摸書,沒日沒夜的摸書,她也會跟著他一起看,她很喜歡他在摸著書上的鬼畫符時露出的或是欣喜,或是愁眉的表情。

  她不知道為何夫君書上的字和詔文上的字不同,他沒說,她也沒問。

  從第一次念詔文以後,每次皇帝爺下詔文的時候,她都立馬收攤,回家複述給他聽。

  家是一個縱橫不足五丈的小院子,就這個小院子還是婦人當初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用她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那麽多錢買下的,隻因為她說了一句“可以給夫君吃上自己種的菜”。門推開,撞在一個椅子之上,裏麵一聲悶響,一個男子正趴在地上左右摸索著什麽。